赏月

    “这是你给朕煲的汤?”

    “是。”

    陆临川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

    瓷勺轻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陆临川连连尝了几勺,目露怀念。

    何妙仪交握着手在身前,坐在坐榻的一侧,沉静地看着他。陆临川眉目舒展,开口道:“我母亲也爱炖乌鸡汤。”

    “她还会往里面加些黄芪,当归...”陆临川又舀了一勺。

    何妙仪握着的手紧了些,压在裙摆上,与他相视一笑,未出一言。

    陆临川将碗中的汤喝尽,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碗勺,双瞳剪水,望着横梁道:“母亲家中世代行医,做什么都爱放些滋补的药材。”

    “小时候想装病逃掉经课,总会被她识破。”说到这里,陆临川轻浅地笑了一声。

    “你呢?”他扭头看向何妙仪。

    何妙仪目光一滞,又挪开了视线,没有回答。

    陆临川知晓她不愿谈及自己的事情,心中还对自己有防备,未多询问,只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圆润的白玉。

    白玉上系着一条红色的绳,玉上流云飘逸,正中刻着一个陈字。

    何妙仪看着陆临川递来的白玉,心下一惊。

    这是德妃母家——陈氏的玉佩。

    “陛下您...”

    “你收下吧。”

    何妙仪双手仍放在腿上,没有伸手来接。

    陆临川双手拢着玉佩,拇指摩挲着玉雕的纹路,轻声道:“我出生的时候,母亲给我挂了这枚玉佩。是从陈家带来的,保佑我无病无忧。”

    “我想把它给你。”

    “保佑你无病无忧,安宁长乐。”

    “陛下这是德妃留给您的,嫔妾不能接受。”

    陆临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将玉佩向她挪过去几分。

    何妙仪仍是没有接受的意图,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二人僵持不下,何妙仪抬起头,对上了陆临川脉脉含情的双目,迟疑片刻,低声道:“嫔妾的姥姥,喜欢炖冰糖雪梨。”

    陆临川闻言浅笑,眼睛半含了起来。

    “我小时候不爱吃药,怕苦。姥姥就会给我炖冰糖雪梨。”

    说罢,何妙仪便安静地端坐,不再出声。

    何妙仪声音低哑:“陛下,这玉佩还是您自己收着吧。”

    随后,她起身对陆临川行礼后,便离开了。

    陆临川怅然若失,低着眉目,手在玉佩上不断地摩挲。

    “叩叩。”永安宫的窗被敲响。

    “进。”

    得到准许后,林凫从窗子一跃而入。

    陆临川罕见地露出了诧色,随后无奈道:“为何不走正门。”

    “有人没走。”林凫如实道。

    陆临川眸光闪动,不等他有所行动,林凫向他禀报:“仵作那边验明了,两名侍卫皆是他杀。”

    “二人的身份皆已查明,与以往的沈家豢养的死士不同,此回两名侍卫家眷尚在。”

    陆临川搭在案上的手规律地轻轻敲打着桌面,脸色冷下来后带着隐含的愠怒。

    林凫的脸色严肃,接着道:“禁林已经封锁六日了,还是不见踪影。”

    陆临川叹了口气,叩在桌案上的手停了下来,道:“继续围着。”

    “天越来越冷了,他想活,总会露出马脚的。”

    林凫颔首:“属下明白了。”

    “林雁那边有消息吗。”

    “未有。”

    “沈容婉这些日子在宫中没有什么行动。”

    “也许是,刻意避开了她。”

    陆临川点了点头,朝林凫摆了摆手,紧接着又喊住了他。

    “好好安抚他们的家人。”

    “夜里宫中戒严,让他们多巡视着。”

    围猎的种种都指明此次坠河并非巧合。除了沈容婉,再没人会做出这种事情了。

    她的死士没有死,倒是给陆临川留下了一条用于剿灭沈家残余势力的线索。

    ————————

    腊月初七。

    何妙仪的日子过得清闲,早早的就屏退了春明和桃玉,窝在床榻上,点开了邮箱。

    研究中心发来的一组标记着拍摄重点的图片,基本上都是华英宫外的景。

    华英宫,这倒是好办。

    何妙仪回复完邮件后,图暖和又在被窝里窝了好一阵,这才依依不舍地爬出来,将衣裳一件件穿好,将披风拢紧,把回溯仪握在了手上,静悄悄地推开了殿门,轻声朝着邮件中照片的位置去。

    一连拍了好几张,翻了好几遍照片,何妙仪始终觉得不得要领。

    她啧了一声,向后撤了半步。

    靠后些拍应该会好些。

    “阿嚏!”何妙仪揉了揉鼻子,打算速战速决先行解决这一处的问题,其余的等过两天天气不这么冷的时候再出来拍。

    她又翻了翻照片,感觉拍到的内容还是不够详细,一边对焦寻找角度一边向后撤步子。

    陡然间,她被绊了一跤,身体不住地向后倒去,手中的回溯仪也飞了出去。

    未等她惊呼出声,便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深更半夜不好好在寝殿歇息,跑出来做什么?”陆临川的声音磁哑,悠悠响起。

    何妙仪浑身汗毛倒竖,一个猛扎蹦了起来,一脚踩在回溯仪上,心虚地扭了个身,对着陆临川讪讪一笑。

    还不如一跤摔倒在雪地里!

    陆临川抬手靠过来,何妙仪下意识偏头避开了些。他的手一滞,还是抚上了何妙仪的鬓发,将她额边的点点鹅毛雪撇掉,关心道:“不冷吗?”

    何妙仪自知理亏,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咳了两声,润了润嗓子,细声开口道:“不冷,嫔妾...出来赏月。”

    陆临川闻言扬了扬眉,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瞥了瞥头顶被云雾遮得严严实实的天空,又看了看何妙仪。

    何妙仪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两眼,抿嘴无言:“......”

    “赏月?”

    “咳咳!”何妙仪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陆临川的目光朝她的脚去,何妙仪小心翼翼地摇了摇裙摆,遮住了自己踩着回溯仪的那只脚。

    何妙仪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冒出汗来,挣扎片刻,她主动道:“陛下,您是来找嫔妾的吗?”

    陆临川看她局促不安地把手揣在身后,点了点头。

    “嫔妾...嫔妾陪您散散心?”

    “不必。”陆临川干脆地拒绝了她:“时辰不早了,美人还是早点歇息吧。”陆临川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推着她回寝殿。

    何妙仪心如擂鼓,虽然不愿,但也别无它法,只能跟着她的步伐往回走。

    陆临川抬眸望了一眼檐顶一处隐蔽的黑影,使了个眼神。

    二人进入寝殿后,林凫一跃而下,踏雪无声,走到何妙仪方才站着的位置,将雪中的回溯仪挖了出来,擦拭后放入了怀中,看着寝殿的方向,不解地挠了挠头

    陛下...不是最忌讳夜间宫中有人走动么?

    半晌,他捶胸顿足,心中郁结。

    这个女人究竟给陛下下了什么迷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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