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

    第二十六章

    陈令璟的声音低沉又磁性,在昏暗的光线下被无限放大,似在心里反复重播。

    电流顺着四肢百骸漫上心态,初芒呆愣几秒,不禁勾起全身的鸡皮疙瘩。

    悠扬凄怆的音乐声骤停,诡异中带着中式浪漫,让人背脊发凉的同时又感叹着故事中男女主的悲凉爱情,两人恍惚对视了好久,直到被对讲机里的店员提醒声才回过神来。

    他们两通关后,那对情侣还没出来,本想回主线去帮他们的,但店员见他俩形象好,连忙邀请两人来帮门店拍小视频宣传。

    其实也没啥,就是录个玩后采访,说说自己的玩法心得,拍完后还会奖励他们两一点小酬金。

    陈令璟词穷,一看到摄像头更说不出话来,便让初芒先拍。

    初芒大概将她理解的故事梗概复述了一遍,主线故事没玩完,主要讲的还是支线的小故事,最后她赞许道:“确实挺适合情侣来玩的,很有角色体验感。”

    脑海里依旧回想着刚才浮起的画面,一幅盛大的景象渐渐铺就开,随之而带的,是陈令璟最后那句落入心窝的话。

    红衣花轿,唢呐千里,与心爱之人几世轮回终得相见,那一句“我来娶你了——”,定了生死契,红尘滚滚,尘埃落定。

    轮到陈令璟了,一看到摄像头打的腹稿全然崩开,脑子里想了半天才憋出句:“好玩儿。”

    店员着急用着气音提醒着:“然后呢?”

    “……”陈令璟看她一眼,懒散地向椅背靠,“爱玩儿——”

    “下次还玩。”

    “……”

    后来这条视频不知道怎么在视频网站上火了,帅哥是怎么用37度的嘴说出这么搞笑的话来。还有不少网友到商家的评论区里蹦迪,一直在问“今天爱玩哥来了吗”,渐渐的像是形成了一个梗,只要是这家店发了什么视频,底下评论热一就一定是这句话。

    这个商家有一天还真跑来打电话问陈令璟,“你跟那个女生要不再来玩一次?全场免费。”

    “能把视频删了吗?”陈令璟跟他打着商量。

    视频火了后,打球群里有特别损的人,把他的照片截下来恶意P图做成表情包,现在“江湖”上都在流传,陈令璟是和屎蹦迪的人。

    “那怎么能行,”商家脸色一变,“你那条视频可是咱们店的活招牌,热度好得不得了,我都还刷到过你的表情包——”

    正撞枪.口。

    陈令璟要笑不笑:“爱玩哥不爱玩了,谢谢。”

    --

    驾校老板亲自来向初芒道歉,并承诺会返偿她学费的百分之二十。因前后兴起两起驾校性骚扰了,警察特地为这事来他们这个驾校上下整顿一番,在每个教练车上都装了监控,严禁学员与学员之间、教练与学员之间发生不正当关系。

    可初芒教练那边却说让她科目二先就练这么多,自己回家好好看科一,看似有理有据的,实则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排斥她,话里话间都是让她赶紧滚蛋,别给驾校再找麻烦。初芒受不了这种气,直接跑到驾校那要求全额退款,她不在这学车了。

    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受这种无端的排斥?

    为了这事忙里忙外搞了一下午,直到下午四五点才搞完。回家路上找了个面馆吃饭,可能真是被气到了,初芒没什么胃口,没吃多少就玩起了手机。

    李忆绵兴许是闲的慌,一直在反复编改他们四个人群聊的群名——

    从“聚是一坨屎,散是漫天稀”的离谱开始,遭到张佑安疯狂刷屏的拒绝;到“姐妹不散,男人常换”,遭到了张佑安再次抵制;最后索性改成了“有福同享,有难退群”这种摆烂标语,这下李忆绵改烦了,说什么都也不愿意再改了。

    张大帅:【[托腮]你这思想不积极啊。】

    绵绵碎冰冰:【你能不能,闭嘴??】

    张佑安闭麦了。

    绵绵碎冰冰:【过几天我生日哈,大家一起吃个饭[龇牙],我请客。】

    张大帅:【??你不……五月份才过生日吗?】

    绵绵碎冰冰:【那是阴历生日,还有阳历生日呢,十八岁生日当然要过两个!!】

    初芒引用着李忆绵前面一句发的消息,回复着:

    今天吃芒果了吗:【好呀,去哪玩?】

    绵绵碎冰冰:【唱k逛街吃自助一条龙!哦耶耶耶!】

    张大帅:【绵老板大气,嘿嘿。】

    0:【一看手机就有这好事?】

    张大帅:【哟,稀客啊,听说你昨天蹲局子去了?】

    0:【在哪听到这么夸张的谣言,只是浅浅的警察局一小时游而已。】

    初芒笑着看他俩斗嘴,手一滑,误点进陈令璟的资料卡,才发现以前都没过他的朋友圈。

    他好像不怎么发,一点进去就只有几条,最新一条是之前在云溪镇拍的日落。不知道是他手机拍照好看还是他拍照技术确实很厉害,简单的日落映在照片里格外特别,色彩搭配得十分醒目且赏心悦目,不得不承认,是一幅上乘的照片艺术。

    简单的一句配文——

    今天,和日落。

    言简意赅,文字读起来却又挺浪漫。

    往下翻,还有一张篮球赛赢了的比分照片,陈令璟在比分牌中间比了个“耶”,看时间是高一的时候。

    初芒将他朋友圈一下子就拉到底了,看完的整体感受是——

    流水的朋友圈,铁打的张佑安评论。

    因为初芒跟陈令璟共同好友不多,整个评论区就只能看到张佑安一个人蹦哒。张佑安是真的喜欢评论点赞,几乎把陈令璟评论区当家了。

    在一条文字类的朋友圈底下,她看到张佑安评论:

    【恭喜陈神喜提跛子陈名号!】

    【平地都能摔,打篮球都能走神,太太太6了,在医院躺着的感觉爽不爽啊?】

    时间应该是高二运动会前,陈令璟小腿拉伤那会儿子。

    这也是陈令璟唯一回复了张佑安的一条朋友圈,语气拽拽的,像是能在脑海里响起他说这话的神情与语调:

    【还行吧,不虚此行。】

    --

    外面金乌西坠,碧蓝的天空被一层层浣洗着,初芒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地铁回家。

    每到这个点,地铁里的人流都如同下饺子一样,整个城市的人都好像在同一时刻流动翻腾起来,一起结束这忙碌奔波的一天。

    初芒踩着楼道灯上楼,突然想起陈令璟那个下午换灯泡的样子。歪着半个身子,袖口掀到肩上,臂部线条流畅紧实,这个年纪独有的生机与力量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又带着股迷人的轻描淡写与辍手可及。

    一人努力,造福整栋楼。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自家楼梯口,刚一抬眼,便看见一个女生站在陈令璟家门口。

    兴许是听到声响,女生好奇地转过头来,与初芒对视一眼。

    看着好像比初芒年纪小,但脸上精致的妆容和身上衣服的搭配,成熟又大胆。满脸厌视脸的既视感,厚重的灰色眼影,单耳环着亮眼的耳钉,走近看,下唇也打了唇钉,有种说不上来的酷感与靓气。

    女生本来对初芒没太大兴趣,可看到初芒走近陈令璟家隔壁的那扇门,又掏出钥匙时,便又看了一眼初芒。

    初芒手中的动作一顿,有种难言的不爽、审视之感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看见女生轻挑单眉,像是想用一眼看穿初芒,不仅仅是好奇,还带有打探意味。

    初芒轻轻蹙眉,顿觉有点不舒服与难堪,推开房门,又以最快的速度放包、换鞋,一串流程过后,将门猛地往里一关——

    换了衣服的陈令璟推门而出,看见徐蕾时被吓了一跳,敛敛嘴吐槽道:“不是让你在下面等我吗?你这是生病了?脸这么惨白,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飘到我家门口了。”

    “化妆了懂不懂,死直男,而且你以为我想等你啊大少爷,”徐蕾无语,“你太磨叽了,阿姨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让我看住你,生怕你逃了。”

    徐蕾就是陈令璟新家庭的新妹妹,比他小两岁。其实两人小时候就见过,在一个家属大院玩了一整个暑假,自是十分熟稔。但由于徐蕾跟着她爸一起,因工作分派而到国外定居,两人便很多年没见过了。

    这次重见,两人之间的身份大转变,由小时候玩过的伙伴变成了组成一个家庭的兄妹关系,实在让人难以很快转变过来,所以还是那股小时候的互怼劲儿。

    陈令璟懒懒地跟着徐蕾下楼,甫一推开车门,就听到他妈如炮仗般的喊声:“终于舍得下来了啊,一车的人就等你你知不知道啊,你是多大的官还要人三请四请?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你到底想干嘛,陈皇帝?”

    徐仁国坐在驾驶位安抚着戚虹,又回头朝陈令璟笑笑,“小璟下来就行,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睡着了刚醒,手机静音的,”陈令璟坐进车里,应着他妈,又礼貌地回着徐仁国,“徐叔叔好。”

    “小璟好,”徐仁国发动车子,喜笑颜开,“上次见到小璟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吧?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嗯,好多年了。”陈令璟回着。

    “你高考成绩我听你妈说了,考得真厉害,准备报哪边的学校?”

    “还没想好。”

    “这填志愿吧,还真是一门要好好钻研的学问……”

    戚虹见儿子与徐仁国聊得还行,陈令璟也有该有的礼貌态度,不是懒懒散散要死不活就行。便嘘了声,缓缓地放下心来,倚在窗边听着两人聊天。

    后座的徐蕾对这些人际关系的维持一点都不感兴趣,几乎是一上车就睡,慵懒的没发出一丁点声音,戴上耳机屏蔽外界,像是要把自己隔绝在一个密闭空间里。

    车里很快就只剩下悠扬的音乐声,伴随着陈令璟徐仁国一问一答的聊天声,和睦又美好,像是一个新家庭刚开始融合的标志。

    车子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住,仅仅站在门口,便能感觉到饭店的装修气派与轩昂,白墙黛顶,碧丽堂皇,镂空雕花的拱形大门,上面题着三个字——醉仙阁。

    徐仁国早就定好包间了,服务员引着四人向里走,惟妙惟肖的壁画挂满一整排连廊,红色的地毯踩在脚下松软软的,有种上世纪巴克洛式的装修风格。

    菜很快就上齐了,中央摆着一个巨型波龙,立着两只大钳子显得十分威武霸气,又有贲张“腱子肉”的帝王蟹与它同台争美,满到溢出的蟹黄鲜美又诱人。这么多海鲜齐刷刷亮相,陈令璟莫名觉得好像置身于一个海底世界,不禁让他眼花缭乱。

    可见徐仁国为了这次的家庭聚餐,是下了血本的。

    戚虹看起来很是高兴,给每个人都斟满了红酒,又拿起酒杯提议,“来,我们大家先碰一杯!第一,庆祝一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在生活中,还望多多指教哈!”

    四人站起来碰了下杯,戚虹又道:“第二,”她顿了下,又朝向陈令璟,“庆祝一下我们小璟,考这么好的成绩!祝他以后啊——”

    她想了想,将红酒一口干了,“我这个人啊,不太会说你们年轻人的那些话,说的也不好听,但所有想说的都在酒里了啊。你高考受伤这事,妈妈真的很愧疚,那两天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担心受怕的,现在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两人争锋相对这么多年,突然说这种矫情话还不太习惯。陈令璟受宠若惊,觉得他妈太煽情了,像换了个人一样,急忙站起来也把红酒一口闷了,揽着他妈坐下,“妈,您坐,怎么还没喝就醉了。”

    “我高兴着呢。”戚虹拍拍陈令璟的手。

    忽的,陈令璟看到他妈头上的几根白发,突然意识到,戚虹是真的老了。

    她和陈贵胜吵了这么多年,争了这么久,终于在这一天,真正意义上画上完美的句号。

    陈令璟莫名很真切的希望,戚虹能永远自由,永远脱离苦海,实实切切进入一场新的幸福海里。

    徐仁国顺着戚虹的话往下,不愧是公司部长,领导语气十足,“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小璟已经一举跃过龙门,小蕾也提前上了国外的一所大学。以后,你们俩就只管拼命去外面的世界闯,不必后虑,不必胆怯,我们两会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这顿饭吃得漫长又和谐,陈令璟和徐蕾有一下没一下的斗嘴,听的两位长辈心里一阵窃喜。四个人的相处模式像是按了快捷键,连过渡期都省了,一下子就从陌生变得熟稔。

    中途,戚虹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刚到洗手台便闻到一股很浓的烟味,夹杂着粗鲁的话语声,与一整个高雅矜贵的饭店格格不入。

    能来这消费的,非富即贵,她蹙了蹙眉,觉得上流社会也分为三六九等,不是所有有钱人都有教养。

    上完厕所,甫一推开门,便看见一个膀大腰圆、满脑肠肥的男人正在吞云吐雾,他听到动静侧过头,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相撞。

    戚虹如临大敌,脚下的高跟鞋下意识向后踉跄了一下,她屏住呼吸,脑子里只想到一个字——逃。

    就像是猫捉到了老鼠的那种喜悦感,男人端着沉重的身子,慵懒地向前一挡,堵住了戚虹的去路,露出一口黄牙,嗤笑着:

    “跑什么?见到老子都不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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