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明

    出了山谷,要行经一处荒芜人烟的林子。往常出谷姜江和谢衍走的就是这条路,这次她也没另辟蹊径,先循着旧路,到有人家的地方再打听方向。

    走惯了的路,今天姜江走着走着却觉得浑身有些毛毛的。林子里四下无人,只间或有鸟叫虫鸣,倒是越发显得静了。

    姜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难道是因为前次有谢衍陪着走,这次他没来,就觉得害怕了?

    姜江在心里唾弃自己,他没来之前自己一个人住在山谷也过来了,现在青天白日的,走个林子有什么好害怕的。

    正一边走着一边出神,远远地忽然听到人语响动。姜江循声望过去,打斜后方走来两个樵夫模样的人,肩上各挑了一担柴,谈笑着走来。

    看到是打柴的,姜江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两人看起来和姜江同路,他们步子大,不一会就撵上了她,不远不近地跟着姜江一起走。

    有点不对劲。

    余光里留意着这两人,一旦发现他们往身边凑,姜江就向一边避着走。

    却没想到,此举正中这两人下怀。

    这两人正是和缪大狗、缪二狗一伙的。当时,想起姜江是谁,缪大狗急忙就要去缪家报信,缪二狗却更有算计,觉得抓了姜江再送去缪府这事办的更漂亮。

    于是,凭着在榆林镇的人脉,他俩还真查到了当时姜江两人落脚的客栈。

    其实,这也并不难查。虽然榆林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个山脚下的所在,没有什么人常往这儿来。镇上的人不说都认识,至少也都混个眼熟,现在来了外乡人,自然惹眼。

    再者,既然可能是外乡人,若不是在这长住,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客栈便是最先查问的地方。

    于是,花不了多少功夫,缪大狗和缪二就找到了踪迹。

    虽然此时姜江和谢衍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了,但是缪大和缪二出了客栈沿着街心一路问,或是威胁,或是收买,还真让他们跟了上来。

    只是,在进入这片林子之后,再没人可打听,也就找不着了。

    这两人本不是什么耐性的人,只是当时姜江逃跑,害得他们跟着受牵连,心里都憋着气。因此,便真的一直在此蹲守,还摇了人过来,排了三班倒,定了计划,布置了陷阱。

    这本是为了对付姜江和谢衍两人的,现在只有姜江一人出现,对付起来更是容易。

    挑柴的两人时不时往姜江身边凑,正是为了往陷阱布置之处赶。

    姜江却对此浑然不知,正避着这两人走着,忽然一阵坠落感袭遍全身,脚一崴,瞬间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经摔在了一个深坑里。

    好在这坑里没有什么木刺剑尖,否则命就交代在这了。

    摔这一下,身上有些疼,却也还能站起来。

    姜江打量着这坑,在心里估算着距离。

    上方伸出人来,正是刚刚那两个樵夫:“哈!大哥快来,蹲了这么多天,可算叫我们抓……”

    还没说话,就见姜江朝后退了几步,猛地一个助跑,蹬在了坑壁上,上手向上扒住,一个鹞子翻身,就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

    修炼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费。

    姜江站定一看,才发现这时林子里已经多了许多人,其中就有姜江那天在布庄遇到的缪大狗。

    当下也顾不得下山打听的事,运起法力,掉头就往人少的方向跑。

    他们人多,姜江就算会点法力,动起手来也容易吃亏。

    可是,这林子里的树藏不了人,望过去一览无余,姜江只能一边尽力甩掉他们,一边寻找藏身之地。

    而缪大狗这伙人,早在看到姜江一个纵跃出了陷阱的时候,就吃了一惊。回过神来,连忙追着姜江跑去。

    初时,还勉强能跟上,但是追着追着,不知哪里又冒出来个和尚。他拉了姜江,如有神助,几息之间,便连残影也看不见了。

    拉走姜江的正是那天在榆林镇上出现过的和尚。

    但姜江并不领情。

    两人第一次见面留下的观感并不是很好,再者,这个人给姜江带来的危险感更甚于缪大狗那伙人。

    “多谢大师相救。”姜江说完,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上被束上了一圈金色光环,动弹不得。

    姜江也再无好脸色,掌中暗暗蓄力,望向他:“这是什么意思?”

    “姜施主,后有追兵,不妨让小僧陪你走上一程。”

    姜江却道:“你果然认识我。”

    这话倒是让和尚一愣,“施主不认识我?”

    姜江盯着他,不说话。

    和尚往前走了一步,施了一礼:“小僧法号‘悟明’。”

    接着,未待姜江反应,便一掌劈在了姜江颈上。

    ……

    江姜只觉得天好暗。

    她被卖给了榆林镇的缪员外做妾,此时府上正在庆贺。

    方才她衔下灯罩,拿火烛燎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拿个箱子抛在后窗下的池塘中,引得守卫和宾客去查看,自己却金蝉脱壳,趁夜跑了出来。

    但是天黑看不清路,好在她对回家的路还有点印象,于是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赶。

    到了家门口,江姜反倒迟疑了。她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做了错事,爹娘会不会失望。

    正犹豫着,屋里出来一人,端着一盆水泼在院子里,往这边望了一眼:“谁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姜没绷住,带着哭腔喊了句:“娘!”

    “哎呦,这死丫头!”一听是江姜的声音,惊得江傅氏把盆都跌了,“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事啊?门口谁啊?”没等江姜说话,门里面又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个人,是江父江慎。

    江傅氏也没了主意,侧着身把江姜让了出来,“大丫回来了。”

    江姜低着头,江慎没说话。

    门内二妹和弟弟也哗哗地出来看,场面却很安静。

    “你,去把他二叔叫来。”这话是江慎对江傅氏说的。

    江家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江姜的爹,叫江慎,二儿子叫江怀,两兄弟就住隔壁。

    江傅氏去了,不一会儿,隔壁院子里灯火也亮了起来。

    二叔来了,他看起来也很急。

    “你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你爹他也不想你嫁,但是他这腿要不要治?这一大家日子还要不要过?你忍心就这样看着?”

    “啧,你别跟她废话!”江慎却打断了弟弟的话,“这孩子我算是白养了,一点事都不懂。”

    接着说:“我叫你来,是让你赶紧把她送回去,不要耽误了。”

    二叔也同意,“行,我去跑一趟。”说完,就去拽江姜。

    江姜被拽了一个踉跄。

    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

    那个脸上既失望又冷漠的,是爹,为了这个家卖了自己。那个一脸愁苦但什么都做不了的,是娘,自己是她的孩子没错,但是二妹和弟弟更重要。这个拽着自己的是亲二叔,要是自己不卖,爹治腿他就要出点钱。

    还有旁边围着的,妹妹、弟弟、二婶……

    之前不都说她懂事、听话,没白养吗?怎么忽然一下,她就成了所有人的敌人了?

    江姜的心冷了下来。她发狠一般,一口咬在二叔拽她的手臂上,趁着他吃痛松手,撞开了人,向外跑去。

    村路东西走向,西边是江姜之前来的方向,现下她只能往东边跑了。

    东边,是进山的路。

    本来,只有二叔江怀一个人在后面追,可是慢慢的,人多了起来,有火把,有猎犬……

    是缪家的人也来了。

    江姜在山里不知跑了多久,藏了多久……

    只知道后来,又是一股熟悉的坠落感袭来。

    为什么会想到“又”呢?

    正疑惑着,姜江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间简陋粗放的屋子,她靠坐在一把竹椅上,中间的火塘里正生着火,那个和尚在盘膝打坐。他说他法号悟明。

    姜江活动了一下手脚,没被绑着,也没有法力束缚。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就又坐了回去,盯着悟明看。真像个得道的高僧啊。

    许是打坐结束,又许是被盯着不舒服,悟明睁开了眼睛。

    “施主,睡得可还好?”

    “你不知道吗?”不知从哪里来的烦躁感,姜江总觉得自己很讨厌此人,很讨厌他那副佛法慈悲的脸。

    “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梦里见到了什么。”姜江没有跟他打哑谜。

    悟明没有说话。

    “上次在榆林镇遇到过你,这次,在一个山郊的林子里,又遇到你。”

    “只是巧合而已。”

    “是,这有可能是巧合。但是,我到山谷的第一天,没清醒之前曾模模糊糊间见到一片白色的衣角,和大师的法衣很是相像。”

    “那也只是像而已。”

    “后来,我有一天中午打盹,却在梦中见到了大师,这怎么解释?当时,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

    “是小僧和施主有缘。”

    切。真能胡诌。

    “江姜的记忆里没有你,可我却屡次见你,可见你和我一定有关联。我不过一个平凡的女子,有哪里值得大师你留心呢?唯有一点,我来自……”

    姜江的话未说全,看向悟明,他也在看向姜江。

    “你是和尚?你是来抓我的?”姜江猜测道。

    “施主多心了,小僧之前说过,后有追兵,小僧只是想陪施主走上一程。”悟明对姜江的猜测没做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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