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男女，一般男主外，女主内。男子支撑门楣，女子相夫教子。”
“那为什么男子在外闯荡，而女子只能安居内宅？”
“这……”谢衍没想过这个问题，疑惑道：“安居内宅不好吗？在外闯荡殊为不易，劳心劳力，在内宅一世安稳，岂不顺遂？”
“顺遂，一世安稳。”姜江轻轻念叨了一遍。
“先不说居于内宅，是否就真的能安稳一世了。”
“就算内宅真的是一方安稳之地，那么人性趋易避难，为什么男人不选择待在内宅呢？是因为他们天性高洁，要把这福气让给女子吗？”
“……”
“你知道更关键的是什么吗？是若有一个女子，忽然不想过这种别人苦口婆心为她安排的、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了，她偏要自轻自贱，偏要把自个的日子置于激流之中，想出门闯荡一番，你觉得会怎么样？”
谢衍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到这些，但还是顺着说：“如果只是普通女子，恐怕……”
“恐怕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吧。她若要出门闯荡，她爹会支持她吗？她一个女子走在路上，而这路上没有多少女子，遇到来来往往的人，善良的男人会做什么？凶恶的男人会做什么？不善不恶的男人会做什么？”
“这些人里，会有理解她的人吗？会有共情她的人吗？会有支持她的人吗？”
“而她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最终又能去哪里呢？她能独自做什么买卖吗？她能做个小吏，或是考取功名吗？”
谢衍听了，突然有些窒息。
“听起来都好难，是不是？”
“但是，有简单的路。她可以回去，回到她爹的家里，听话，女红针黹地活，然后嫁给一个男人，相夫教子地活。”
“可是这样你再看，世界这么大，但是留给女子走的路却只有这一条。”
“不，我不会让你这样的，姜妹，你相信我。”谢衍急忙拉住姜江，认真地看着她。
姜江却不答，只是轻轻地说：“那又怎么样呢？为我们而设的牢笼就在那，即使我逃出来了，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罢了，才回看向谢衍：“况且，焉知你不是这牢笼？”
“我可以发誓，修行之人一誓通天，狂悖乱言是会付出代价的。”
“不用了，”姜江拦住了谢衍，“山谷外有那么多男人，我未必配不上，若真想嫁人，讨一份寄人篱下的安稳，又何必进山谷呢？”
至此，谢衍才有些明白过来：“所以，我让你只作画栽花，你才会不高兴，因为我和外面的男人一样，都想让你走上那条你不喜欢的、劝你安守内宅的路……”
“而且，你是在下意识的时候，做了这些事。”
听了这话，谢衍难以置信，面上满是痛苦的自我怀疑。
姜江的手攀上了他的面庞，耐心地描摹着他的眉眼，感受着他的颤抖。
末了，才把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勾起嘴角，安慰道：“或许你本意并非如此吧。”
“对了，本来之前就说要出谷去采买的，这几天耽误了，我们明早便出发吧。”
……
翌日，天刚蒙蒙亮，姜江就起床了，今天要出谷去采买。
上次出谷时，是姜江刚穿越来不久后，那时她对整个世界都有一种初来乍到的拘谨感，准备得也不充分，因此只去了村子里的小集市。
这次不一样了，一来，一回生二回熟，二来，这次有了谢衍搭伴，相互有个依靠，所以她准备走远点，去镇上的大集市看看。
诸事齐备，只是尚有些担忧。
那天她昏倒后，纷纷扰扰做了许多的梦，醒了之后就老能隐约想起点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梦里那个做饭挨打的小女孩就是原身，所以当时才会觉得眼熟。
只是梦里原身的籍贯姓名这些有用的东西，却又是一点没想起来。
再有就是，照梦里的情形推测，原身之前应该是人，而且从刚来山谷时身上穿的大红对襟袍子，和似梦非梦中见到的那个疑似和尚的人推测，原身很有可能是逃婚之后落下悬崖的，那个和尚大概是救了她的人。
这样看来，虽然对原身还是一知半解，但却大概能猜到，原身之前大概就住在这附近的地方，或者在这附近有认识原身的人。
这种半遮半掩、类似探案探险的情况有点刺激，但对姜江来说，更多的是未知的可怕。
她已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了，不想和原身之前的事情扯上关系。
她担心自己出了谷，会像贸贸然乱飞的蛾子一样，一头撞在蛛网上。
只是也不能一直在谷中不出去，姜江只能用黑炭沥了水，淀些黑粉，再用水调了，在脸上画几块黑斑。再把头发半松半散地挽起，做出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以瞒人耳目。
谢衍看到了姜江的样子，却没说什么。
至于她最近法力暴走越来越频繁这事，姜江分析了一下，每次她控制不住，都是因为心绪有些不定。
所以姜江也只能暗暗告诫自己，出去之后一定要控制好情绪。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好在上两次发作的时候，谢衍都帮着疏导了。
到时候实在要是控制不知，也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休息一下了。
只是，说到谢衍，姜江看向他，从今早起来，谢衍就一直过分沉默着。
没有像前几天那样什么都揽着做了，也没有撂开手不干，就这样沉默地杵在边上。
姜江做着饭，正准备拿碗来盛汤，手边就递过来了一只碗，盛好了，他自己就端着汤往堂屋桌子上放。
但是姜江朝他看一眼，谢衍却回避了目光，只专注地盯着地上看，像是要看出花来。
姜江也没说什么。
或许，是昨晚说的那些话打击太大了。
只是她这个切身经历的人都没有说什么，他倒是在这梗着，姜江气笑了。
算了，如果和他不成，退回合作生活的关系，也不错。
只是，可惜了，她突然想试试来着。
罢了，她也没心思在这上纠结。
出谷这一趟，她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山里入夜了就冷得很，不仅要买些杂七杂八平日里用的，还得为入秋做些准备。
此外，这些采买虽然有首饰可供花销，但是除了金银可以绞了融了使，其他珠钗用了恐怕会暴露身份，还是谨慎些好。而且，这首饰总有用尽的一天。
这趟出去，还是要找找生财之道才行，不能光吃老本。
*
木屋这边收拾好，姜江和谢衍就出发了。
待会潜过暗河，进了山洞，还需火把、驱虫粉等物，姜江把它们一并放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里，自己背着了。
正往身上背，谢衍过来了。
“要不，我……”说着，谢衍就睁着眼睛觑着姜江，话也不说完。
看着他那要伸不伸的手，姜江把包袱递给了他，心里默念：“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
两人一路走着，很快来到了山谷南面的山壁前。
谷中溪流在此转入地下，他们要从下面的暗道里潜过去，才能到山肚子里的山洞。
谢衍自从来了就没有出谷过，山壁前，姜江跟谢衍讲了暗河和山洞的情况。
谢衍问：“你为什么不飞过去呢？”
姜江：……
所以，您会飞是吗？
姜江傻了。
那我还吭哧吭哧准备这么多进山洞要用的东西，是在干嘛？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修行之人吗，而且，你不是也会法力吗？”谢衍一脸无辜。
姜江：会法力但不会飞真的是我不好意思呢！
虽然白准备这么多东西浪费了时间，姜江有些心疼，虽然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谢衍就在旁边但是一句话也没问，所以他还是有责任，但是最终姜江也只是默默运气，平复了心绪。
都是因为关于法力认知的文化差异，算了算了。
被谢衍带着，姜江的视线升高，第一次看见了山谷全貌，也看清了山谷的四周——围绕着连绵的群山。
从高处看，不得不说，山谷整体的地势，还是挺低的。
翻过了南面的这座山，谢衍带着姜江在暗河山洞出口附近，落了下来。
姜江摸进山洞，不时拉了个东西出来。
是当时她下山买的东西太多时，顺手买来装货物的平板车。
后来她进山谷，板车太大了带不进去，她就藏在这山洞里了。
山洞里太潮湿了，板车在里面放久了，都有点潮潮的，把手和拉绳也像长了层看不见的苔藓一样，滑滑的。
姜江随手抹了抹，问题不大。
待会赶路的时候，被太阳一晒，就都干了。
“我……”谢衍看姜江拉车，又站到了姜江面前。
又这样！
虽然他这样是想帮忙，但是老不说话，全靠自己猜，这是谁惯的他什么毛病！
恋爱虽然不谈了，但这日子是要过下去的啊！
这人老这样，姜江真的觉得心好累。这是从哪儿捡的冤家！
怪不得办公室恋情不被看好，这一旦谈崩了，因为私人情绪沟通不畅，最后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实在是影响‘工作’影响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