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夜月离

    一阵风疾呼而过,净白的素衣罗衫扬袖拂过孟劫安的身侧,她慌忙中抬起头张望,却见那人已经驰骋离去,只是落下了一封纸信,躺在了孟劫安的脚下。

    她没来得及呼喊那人,便焦灼地拾起那份信笺,本以为是那人无意掉落下的,但仔细看那信封上的署名却俨然用笔墨写着孟劫安的姓名。

    她不禁疑惑,着急忙慌地便撕开来看了。

    那信并不长,短短几字:

    天命有时,人生无常。一炷香便是一命,大梦终在燃毕之时。

    孟劫安恍若大悟,抬头看去已经消失的人,怔得出神。她明白了,这镜中的香火燃毕之时,便就不能够继续再待在这里下去了。

    “见过郡主,”一阵低喑的男声传来,听得耳熟,引得孟劫安抬头看去。

    “佑凌多日不见郡主,郡主越发明艳照人了。”

    那一穿棋盘纹襕袍的年轻男人对她拱手作揖。

    佑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张祜冬的字。只是...他的声音好像曾在哪里听到过。

    见孟劫安有些发愣,并无回应,那男人倒是指了指身后的青年,说:“郡主不知,这是臣弟,名为张祜容。”他微笑着佯怒道,“还不快给郡主请安!”

    那身后的男生定是初次见她,被指责后便手脚慌乱地请身道,“臣不曾见过郡主,郡主金安,还望郡主赎罪。”声音软软的,显得格外清秀了。

    孟劫安摇了摇头,示意并不放在心上,继而细细打量着他们二人。

    “二位来姜府,所为何事?”孟劫安虚了虚眼睛,问张祜冬,显得并不近人。

    “郡主有所不知,臣近日于昭文馆编订书籍,有观天象,想前来姜府拜谒姜尚书,与之共议。”他拱手朝府内敬了一敬。

    “本宫方才刚从府内出来,尚书先生并未在府,还请二位公子择日再来吧。”她正视着张祜冬,眼神没有一丝飘忽,十分沉着。

    “多谢郡主告知,既然尚书不在,那我等二人在府中等俟姜尚书一番便可。”他敛了敛笑容,却仍十分举止有礼道,“臣等先行一步,郡主慢走。”

    见张祜冬非要留下的意思,孟劫安别无他法,暂时想不出赶他离开的好法子,于是便跟了上去,还大步快走到他的前面。

    “郡主可是又有何事?”张祜冬见她没有离开反而跟了上来,便好奇地问道。

    孟劫安一言不发。

    大家却都没有窥见他一丝微微扬起的嘴角。张祜冬私以为,孟劫安这是为他吃醋了。

    其实大家都这么以为,方才姜家二房明嘲暗讽她心系张祜冬世人皆知,惹得她羞恼下不来台面。虽说这郡主先前只是柔弱不堪折柳的国公女儿,与姜荔甚是交好,但从未见过郡主如此硬气过,真真像换了个人似的。

    孟劫安携风滚滚般再次迈入姜府,还走在张家两个公子前方,惹得姜家上下仿佛看得更加真切了。皆有些诧目,但都匆匆低下头去,不敢正眼瞧着,尽管这样,这众人的神色还是被孟劫安尽收眼底了。

    “劫安,你如何又折返回来了?”见孟劫安回来,姜荔紧忙上前问道。

    孟劫安匆忙将姜荔拽去,回了闺房。

    “荔儿,”她凝眉说道,“你千万提防那张祜冬,知晓了吗?”

    “劫安,你今日怎么了?往常你不都总是叫他佑凌哥哥,那么亲待他,今日怎么如此生分,还叫我提防他?”姜荔不解地皱起眉头。

    “他那哪是我的哥哥?若我知道你日后嫁给他,还惨遭毒手,我断然不会让你嫁给他去!总而言之,你断然不要与他有任何牵连!”孟劫安分外冷厉。

    见她如此反常地庄严,姜荔并不敢不重视她说的话,她一向信任孟劫安,只是很困惑,“你如何知道我日后会嫁给他?你莫要将我小娘说的话当真。况且你也知道的,我对他也绝无那意思。”

    孟劫安知道如果现在生生地告诉她自己穿越而来的事实,她贸然不会接受。只得哄骗她说道,“我先前请了京师最有名的巫觋,卜道这些。”

    “劫安,你也知道我不迷信这些的,我体恤你护我周全之心。”她柔声安慰道,轻轻握住孟劫安的手。

    孟劫安都快要忘了这位女科学学者是如何信奉天文地理,万物自然的了。

    “你是不是最近研究了日月天象仪?”别无他法,孟劫安只能暗问道。

    姜荔听她说了此话,惊得身躯向后一扯,急忙以手覆上她的嘴,嘘声道,“姑奶奶,你可小声点!我可不能让我小娘知晓这些,她又要骂我不遵妇道了。”她慌张地左顾右盼,然后顿了顿,问“你怎么知道的?”

    孟劫安假装长叹,肃穆地暗声说道,“巫觋告诉我的,他言说你定能研究出一番绝古的作为。”

    听到此话,姜荔倒是长吁一口,似乎表示有些认同了,问道“你所说皆真吗?我可是完全相信你,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就继续研究下去。我本以为,我所研究的最终无法行得真理呢。”

    孟劫安坚定地点点头。

    “好,我信你,我一定听你的。”

    ——

    “劫安姐姐——劫安姐姐——”见不到孟劫安,钟燮慌得直窜起来,到处寻觅,却仍不见她。

    他奔走来回,见还有层楼阁,恍惚间,似乎楼上明晃了一下。他踟蹰了片刻,便踏楼梯向上奔去了。

    当他迈向木梯的最后几阶时,却发现阁内空无一人。

    还是没有见到孟劫安的身影,他有些失魂落魄了起来,耷拉着脑袋。

    只是有一本书俨然敞开,书页在随风飘动。

    钟燮叹了叹气,低下眼,看窗外雨打落叶,树枝在微微颤动摇晃,那根枝桠都要伸进阁内了。于是他轻轻打开窗户,任那树枝探进来。

    那树枝上挂着些许雨水,流了下去,滴在地面上,滴答滴答。

    钟燮没去注意,只是捧起这本书读了下去。

    「一叶一声,空阶滴到明,凭栏不见,又是斜阳生。

    千思万梦,风吹纸欲动,何处无觅,窗外窗中镜

    ......

    」

    钟燮不解地紧紧蹙起了眉头,油然而生出一股旧念感。见脚边忽现一幕篱,那幕篱的面纱被风吹得缓缓流动。他拾起看到那幕篱边缘缝的字迹——「霖」。

    “霖?”他心中有些结郁,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摩挲,细细思索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

    一阵低低的吟诵幽声传来,引得钟燮四处寻视,却不见一人。

    “来者何人?”钟燮有些惊愕,皱了皱眉头,拔剑放声道。

    “从始至终,只有一人。”那声音低肃,却好似深厚过夜空。

    ——

    孟劫安碎步匆匆走着,却感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她刚打发走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和侍卫,所以绝不是他们。

    她心中有些忐忑,步履更加迅速了。

    “谁————?”她躲到观园入墙后,扯出怀里从侍卫那里拿来的匕首,将其抵在了那人的脖颈处。

    “郡主...是我......”那男人喉结上下翻动,举起双手来示意清白。

    见是张祜容,孟劫安吁了一口气,额上的冷汗也不再向外冒了。

    但是项上刀刃,却还直白地抵在那里。

    她声音凌厉,“你甚是大胆,见本郡主身无侍卫之时,妄自跟踪本宫,是何居心?!”

    张祜容被她一声诘问,吓得微微颤抖起来,连忙解释道,“臣知错,但臣只是有一事之求,若错过此时,便知难再有机遇了!”

    “何事?”她纳闷地问道。

    “臣知郡主与夏存甚是交好,无话不谈。”他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道,“臣自幼爱慕夏存,却身份卑微,自知攀不起夏存。家父欲要将兄长婚与夏存,身为庶子,臣难忍将心上人嫁与自家兄长。臣知郡主爱慕兄长,臣不忍夺舍郡主之爱,臣感同身受。”

    他噗通一声跪下,含泪拱手道,“恳求郡主代臣问之,是否她也对臣有相同之意。臣不欲永为兄长所苦,眼看所爱之人被夺之。”

    孟劫安缓缓放下匕首,低头俯瞰他,静静地张口问道,“你真的爱她吗?”

    他涕泗横流,只是目光却直直坚定着,“臣绝无虚言。”

    “倘若你真心爱她,便更应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告诉你兄长你爱她,而不是偷偷来求我。你如果爱她,便应该尊重她,护她一世周全,支持她所做的一切,悉知她的一切,你真的了解她吗?”

    张祜容怔了怔,淡淡答道,“臣自以为了解她,自小就知道她异于常女,她聪慧,她热忱于日月星宿,臣重她敬她。”与孟劫安初见他时的优柔模样相去甚远。

    “倘若她想要一生都献与日月星宿,你会执手相伴,绝无他言吗?”

    “臣一定会。”他眼中仍是迷朦,但目光却闪亮。

    见他坚忍之态,孟劫安不忍生出恻隐之心来,淡淡地说,“本宫知晓了,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替你传达,但我并不会帮你其他任何什么。倘若她不爱你,便是你再爱她,也要清楚绝无可能。其次,我不会让你兄长与她结成姻缘的,且缘由绝不是本宫爱慕你兄长。勿要再说出令人作呕的言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扬长而去了。

    留张祜容一人呆在月光下,远远向前望去,东边那一隅书室人影绰约,昏黄的烛灯下照得那女子正举着图纸认真地观摩着。

    他看着那身影,憨憨地笑了一下。他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夜空,泪眼婆娑着,觉得日月星辰也不过是会在人间撒落一番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