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3)

    “喜欢吗?”

    叶薄心进房,却没有关门。

    司韶胸口剧烈起伏,身侧紧握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骂她‘疯子’‘变态’,有气急败坏的因素。

    但当他看清房间内新添置的东西后,他真心想骂她死变态。

    “如果你是为了羞辱我,那么你成功了。”

    司韶猛然转头,死死盯着她。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能阻止。”叶薄心答道。

    碧蓝色眸中的火焰高涨,“你敢说你不是这个意思?!”

    他受够了她似是而非的话语。

    叶薄心只道:“我的本意与你的理解,肯定有偏差。”

    “那也差不远了。”司韶咬牙切齿。

    “也许你听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司韶气到极点,指着房间内新物件的手都在颤抖。

    “难不成你还有自己进笼子让人观看的癖好?!”

    叶薄心的卧室很大,他上次进来时站的空荡处,现在矗立着正方体状的金色笼子,地面上铺就了柔软的地毯。

    她这是打算囚禁他?

    金丝雀?

    她就是故意折辱他。

    司韶气得眼都红了。

    “当然——”叶薄心唇角微翘,“没有。”

    “笼子是为你准备的,不过——”薄唇吐露出刷新司韶的荒诞感下限,“你看起来好像不喜欢,是不喜欢纯金打造的笼子?那你喜欢什么?钻石?玉石?珍珠?玛瑙?珊瑚?”

    她提及的物品价格昂贵,弹珠大小就得耗费至少上万星币,就别提打造眼前这么大的笼子的花费了。

    “或者你是嫌它小了。”叶薄心的语气有些苦恼,她环顾四周,“这处临时住所的确很小,你不喜欢是正常的。”

    “那就只好等回到万神殿了。”

    她放出虚拟屏幕,不过三五分钟就在上面画出一座宫殿的雏形,她边补充细节边对司韶道:“这么大的金屋,够藏你吧。”

    她修改了两处数据,屏幕由竖向转横向,一座立体的黄金宫殿呈现在两人眼前。

    司韶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却不是看那座晃花人眼的黄金宫殿,碧蓝瞳孔中映照的是由薄如蝉翼的手套包裹着的十指。

    它们上下翻飞,数据在她手中极致变化,由虚拟呈现为肉眼可见的真实。

    “看样子你是喜欢的。”

    叶薄心完成设计,指尖一推,黄金宫殿就飘至司韶面前。

    完美的艺术品,却不是黄金宫殿。

    他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虚拟上,他忍不住伸手触碰它。

    红眸紧锁着陷入某种封闭状态中的司韶。

    他感受着虚拟的温度,收到由指尖传递来的无数信息。

    它就好像是有生命一般。

    司韶吓了一跳,手弹跳着抽离,整个人清醒地后退两步。

    叶薄心恍若未觉地收回屏幕,“既然你喜欢,那就按它打造吧。”

    “我不喜欢!很讨厌!”

    回到现实,司韶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我觉得适合你,”红眸正视着他,薄唇吐出的话语轻柔但不容拒绝,“就好。”

    司韶死死地瞪着她,若是怒火化为实质,叶薄心已经被烧成灰烬。

    但倏地一瞬间,他周身的郁气消散无形。

    “你在想什么?”叶薄心察觉到了他状态的变化。

    “你能控制我的行为,却不能控制我想什么。”

    司韶抬步往笼子走去,“如果你想看到我受辱痛苦,那你或许要失望了。”

    他身体可以被束缚,但心和灵魂永远是自由的。

    还有三天,他们的约定就到期了。

    叶薄心却是上前拉住他。

    “所以说,这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什么?”

    冷静下来的碧眸再起波澜,俯视她拉住他的手。

    “我要的不是你走入笼中。”叶薄心捏住他耳边的银月,它是她留在他身上的第一个印记。

    司韶警惕地后退一步:“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叶薄心唇角弧度更大,“心甘情愿地进入笼子。”

    “不可能!”

    “你还有什么手段就都使出来。”司韶斩钉截铁,“反正我是不可能自愿走入笼中的。”

    “你随时可以进来,不一定是现在。”她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

    司韶眼神笃定,勾起假笑,“任何时候都不可能!”

    “那就走了看咯。”红眸睁大,眼中笑意别有深意。

    司韶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唔——”

    碧蓝瞳孔中银色面具下的红眸骤然放大,唇瓣上温热真实的触感切断了他大脑的主机,只留一片空白。

    薄如蝉翼的白手套拥过他,一手抚向劲瘦的腰身,一手穿过晃荡的银月按在他的后颈。

    他们靠的更近了,亲密无间,灼热的呼吸互相交融,正如紧贴的唇瓣。

    后颈的力道迫使司韶靠近她,迫使他感受到他们的亲近。

    “嘶——”

    唇上猝不及防地一痛,对方轻易撬开虚设防备的守卫。

    本该是情人间极近亲密的接触,然而伴随暧昧滋生的还充斥血腥的危险。

    两双眸子望着彼此,侦察着彼此最微弱的情绪波动。

    叶薄心咬破他的唇瓣,一点点入.侵他的领地,温柔但强势,搅动着他平静的心湖。

    起初的猝不及防让她占了先机,随着司韶理智回笼,他是要推开她的,双手都按在了她的双肩。

    但上方持续的丢盔卸甲让他无法积聚推开她的力气。

    这是一场较量。

    以至柔的唇.舌为枪与盾,进退间厮杀,鲜血弥漫,战意高涨。

    寒冷的月夜下,窗内的人影交叠,仿佛世间最亲密的爱人。

    但若是拉近一看,本该是温柔缱绻的氛围却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硝烟。

    随着交战频繁深入,紧张的浓度不断加深,直至临界点。

    “嘶——”

    由叶薄心开始的战争也由她结束,她后退一步,指尖擦过破裂的唇瓣。

    薄如蝉翼的白手套上,鲜血如花瓣般徐徐绽开。

    司韶唇上同样破裂,溢出的血珠顺着唇角,流经冷白的肤色,滴落木质地板。

    他面色平静,眸中无有波澜,但粗重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真实的心绪。

    “这就是你让我心甘情愿走入笼子的方法?”

    司韶心中好似有一团火,无处发泄,挑衅道:“没什么用啊。”

    “你这话是还想再来一次吗?”

    叶薄心面不改色,甚至伸出手抚过他唇角的血迹,垂落的白手套上绽放着并蒂血莲。

    挑衅者却是哑了声音,耳后绯色一片。

    叶薄心摘下手套,塞到他的手里。

    “司韶,你自由了。”

    什么?!

    他猛然抬起头,蓝眸中不是激动开心,而是空白的茫然。

    “现在太晚,你可以住一晚再走。”

    “晚安。”

    叶薄心关上门离开,司韶左右环顾,他什么时候回到的自己房间?

    不清楚。

    他倒在床上,时间滴答,如同记忆不断流逝。

    心脏处疼痛细密如麻,司韶努力摒除脑海中的画面。

    但叶薄心的身影就是怎么也擦除不了。

    带血的吻,酸甜的柳芒汁,红色的筹码......只说出半句的谢谢。

    从遇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踏入了她布下的罗网之中。

    她救他,他是感激的。

    除了感激,

    但却因她的一句‘杂碎’止步。

    他的心乱了。

    在初遇的时候。

    后续再怎么故作冷静。

    也都是徒劳挣扎。

    司韶伸手触碰脸颊。

    她将他摔在地上时,银发曾扫过。

    再遇他恍惚了很久,觉得他们没有见过。

    司韶终于敢在此刻,她宣布结束之后,面对自己的心。

    他对她一见钟情。

    却自卑到不敢面对。

    她身份成迷,却尊贵如曜日。

    他只是个游民,低贱如尘埃。

    人,不该又贵贱。

    每个人格都该是独立的,受到尊重的。

    但,真理与现实是两个世界。

    真到动了感情的时候,司韶还是陷入当局者迷的困境。

    动了情,所以他逼急了也只能骂两句‘变态’‘疯子’。

    重话说不出口,就更不可能动手,哪怕她三番五次地逼近,他都没有试图推开她。

    他被动地接受,就是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主动。

    这几日的相处,明明发现了她并不在乎他游民的身份。

    发现了她没有主动伤害过他。

    尽管她是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可她并不是主因!

    若真要说,她只不过是让他看清很多事而已。

    因为清醒,所以才会痛苦。

    这都不是她的错。

    他甚至从和她相处的细节中感受到熟稔。

    不知道原因,但他并不讨厌。

    她和他必定是有渊源的。

    但现在捋清楚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都放他自由了。

    不是吗?

    黑暗中,司韶抬起手臂搭在眼上。

    一点晶莹从眼角滑下,滴落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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