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0

    39.

    "魈。"

    "我爱你。"

    "——再见了。"

    影像模糊。故障频闪。

    一小点银光飞出。穿过头颅。一个小口。血液、头盖骨的残片、脏器。

    喷溅、喷溅、喷溅。潮湿、黏腻、恶心。

    血液和白水一样无味。逐渐变苦、逐渐变多、咸味、泪水、血液、唾液、体温。

    红山茶、黄郁金香、花瓣、血、花朵、□□、叶片、头发、太阳、沙子、阴影、夜晚、黑、红、红、红。

    铺天盖地的红。

    潮水、血液、血液、潮水、梦、梦、联结、意识、她、祂。

    星辰。光线。深海。头颅。

    手。奔跑。谁。我。

    失去。死亡。死。死。死。死。

    我。她。祂。祂。我。

    ——荧。

    引导者啊。

    你说她是我的贝阿特丽斯。她能带着我走上天堂。

    ——但我的贝阿特丽斯,已经死了。

    ——死在我的面前。

    潮水鲜红,终于突破了意识海洋的掣肘,它们从荧的身体——尸体——里欢欣鼓舞、张牙舞爪,从头颅的伤口、从脖颈穿越骨骼兴奋的爬出,它们咕噜咕噜爬过少女的身体——人形被鲜血吞入,变成下一片鲜红。

    血液极快又极慢延伸,缓慢的包裹住喷泉,文明的构筑被吞噬,魈听见谁扳下一块金属圈,咔吱咔吱开吃的声音;枯死的树被攀绕,下一秒便被消解了存在,血液欢快的继续延伸、向着街心公园里每一道水影,它们被血液触碰时,相接的伤口嘶嘶乱响。

    尖叫和挣扎此起彼伏,人间终于迟来的变化成由人导致的地狱。每一道鲜血都像炙烤着罪行的火。

    魈动弹不得,此情此景,他却诡异的不感到害怕,反倒是向着鲜血伸出了手——

    "别给我找事。"

    一道大力猛的扯住他的手,又是干脆利落的一拳,混沌的意识直接陷入昏暗。

    女性——"荧"——甩开琴箱,魈被她背在背上。趁着鲜血吞吃枪械和琴箱,她深吸气,迅速跑向城区的边沿。

    身后,潮水滔天而下。

    40.

    他和她平躺在旅馆破旧的床上。

    一个陌生的人。一个和他的爱人长着同一副面孔的女人。一个杀了他爱人的女人。

    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制住不去扼住她喉咙的,他好想尖叫——他的脑子已经预演着即将到来却延宕了的惨烈景象——嗡嗡乱响的耳朵,他颤抖着的手,他努力平复却无法忍耐的呼吸加快。

    但他知道毫无意义:即使杀了她又怎样,杀了她他的爱人也不会回来,那个穿着制服裙子、他即将告诉他爹妈的未来妻子,他的爱人……也不会回来。而他……也没办法对着这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模一样的基因螺旋,去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他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他的手里还握着对方给他防身用的枪,他不能允许自己在此时走火。

    那个女人,那个也叫“荧”的女人,带领着这样无秩序无意义叛乱的女人……她就这样静默的睡在他的身旁,微弱的光线苍白的很,她看起来像一个死人。一点不见白日里的活气。

    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记得,爱人的血飞溅的形状,她头颅炸开的轨迹,血肉与脑浆在即将与他的皮肤相贴之前便逆反轨迹收回,噼里啪啦连同瞬间破碎的身体被一地的血吞噬——那一滩血像是有了生命,它歪歪斜斜的向他流淌过来,他终于亲见了恐怖与恶意的形状——

    “荧”就是这个时候,拉着他一路逃命到了现在。

    “当时那片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

    魈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能如此镇定。

    荧的头发在黄沙之中四散飞扬,她摘下了护目镜,一双浅淡的金眼睛漠然的看向了他。

    “你真的不知道吗?”

    魈沉默,他只是多少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最好的情况是,只有误入的'人'被吃了。”

    “前提是那个城区里,没有再被投放任何一个名为荧的个体。”

    她突兀的对魈甜蜜一笑,魈只觉得毒蝎从身上爬过。

    “但很不巧,我寿命也快尽了。”

    “你觉得,你逃得掉吗?”

    ——可是她还是带他逃走了。

    她没有明说,魈却在冥冥中感应到了爱人的意志……大约是她渴望以人类的身份死去,赴死之前最后的托付吧。虽然被他搞砸了。

    思绪过于纷乱,他一时不知道该从何梳理——他光控制自己就要花费几乎所有的理智。

    他保持不动,然而却有一只手悄悄伸过来,那个位置——魈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去,便只见白天冷漠的叛乱首领,此刻却一副堪称勾引的模样。被他阻止的手不紧不慢的收回,他仓皇的恨不得立刻冲下床把自己锁卫生间里。

    “嗯?”

    仇人与爱人长的一模一样的痛苦在这时进一步放大了轮廓,魈一面为荧的姿态脸红心跳,一面却又如同冰水盖头、被侮辱的感情烈烈中烧。

    “我还以为你会愿意抱我。”

    “毕竟,我和你爱的那个她……长的一模一样,不是吗?”

    荧的双手随意的在被褥外头摆来摆去,光线摇晃,竟有如觥筹交错。

    “我只想获得快乐……这样的世界,破败可怜到无人理睬,生理的快乐才能让人忘记一切……”

    “这愚昧的、属于人的世界……”

    “你何时才愿意拥抱我……”

    他默不作声的听着她近乎狂乱的喃喃,他觉得自己察觉了某些真相:

    掀起叛乱的荧,却有些最脆弱最贫乏的内心。

    “你只是想要活着。”

    逃离日渐死亡的身体,所以沉湎声色——不爱任何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爱,只想要这世界乱糟糟的,让世界记住她——由此在记忆中活着。

    “我有癔症缺陷。在我神智清醒的时候,我比任何一个荧都容易陷入永不醒来的癫狂。”

    荧在床上打了个滚,冷漠的神情维持了不到一秒就又陷入了疯癫。

    “啊,啊,我明明是神——我们明明都是神,却要受人摆布、听人号令,我们明明如此完美,却统统成了缺陷儿、失败者。”

    “不被允许存在的人。不可言说、理当销毁的造物。”

    “你该死、你该死——不,不,不,我、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梦吗——狗屎一样的集群——就你他妈是神啊——太搞笑了、太搞笑了——你、我、我们,都是、都是这种东西——”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爱我的人啊,让我亢奋起来吧!”

    “你们骑跨着我的时候,尽情的想象着你们征服这个世界吧!因为我就是这个世界啊!”

    “……丑陋的人啊。”

    荧闭上眼睛,打了个哭嗝。

    -第一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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