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染

    荆旭直此刻替她轻柔涂抹着玉凝膏,心中内疚,薄唇轻抿,情绪不高。

    於雪尘望着近在咫尺的荆旭直,不禁细细看来,愈发觉得这位大人真是俊朗无双:剑眉如墨,睫毛修长,鼻梁英挺,向来锐利的眼眸中,透出一股脉脉温情。

    她看得出神,手腕又被他抚摩得热意融融,心跳一瞬激跃,连忙收回目光:她答应过苏妈妈,不能亲近官宦子弟,在来御察直使司之前,也曾下过决心,一定要与荆旭直保持距离,如今却屡屡难以自控,与他越走越近。

    这可怎么办?

    於雪尘轻咬嘴唇,想让疼痛警醒自己:她此次到皇城,只是因为公办,在此接受荆旭直的驱策,绝对不能再胡思乱想!

    幸好,玉凝膏很快涂好。荆旭直用纱布替她仔细包裹好,轻轻放下手腕。

    於雪尘即刻拉开与他的距离,将心思移到用膳上。

    看了一眼鲫鱼,目光又忍不住偏向荆旭直,夹起一片鱼肚放到他碗里:“大人,尝尝看……”自己夹起一块多刺的鱼尾。

    荆旭直眸光一闪,注意到这个细节,夹下另一面的鱼肚放到於雪尘碗里:“六出一起尝……”一边又替她舀了碗鱼汤:“这段时间你要多滋补……”

    於雪尘微微一愣,目光游移,突然不敢再看向荆旭直。

    她总觉得,这位大人与她接触的其他人不太一样,让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她曾百思不得其解,总也没想明白,这种不一样究竟是什么?

    此时此刻,她突然间明白,荆旭直对她的贴心、对她的信任、对她的尊重,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绝无仅有的感受。他平等地对待她,平等地关心她,平等地驱策她,从不因她是个女人而看轻她,也从不因她是狭里巷人而看低她。

    人人都觉得,他俩之间身份悬殊,远隔千山万壑,可是,他所做的每件事,都在表明他根本不在乎所谓身份、地位,只是因为她是於雪尘而愿意接近她。

    他心性如此坚韧执着,却又像是一个无视世间俗规的离经叛道者。他明明应该高高在上,睥睨着她,却偏偏靠近她,了解她,关爱她,给予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於雪尘觉得心跳又猛烈起来,心慌得全身酥麻,口中干渴难耐,拿过茶杯仰头喝完一整杯茶,手指微微颤抖,擎着茶杯,欲盖弥彰地挡住荆旭直看向她的眼神。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似是沉湎于这种境地,完全无力自拔。

    这一顿饭,吃得真是如履薄冰,於雪尘目光四处游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反正就是绝不能再往荆旭直的脸上放。

    荆旭直感觉甚为奇怪:这女孩突然之间神情颇为扭捏,似是不敢看向他,脸上晕染着一抹绯红,有种突如其来的羞赧娇媚之感。女孩的心思,他一时有些难以捉摸,不过,这顿饭倒是吃得心满意足。

    用了膳,漱了口,於雪尘替荆旭直剥了个蜜橘。荆旭直转手也替她剥了一个,动作快如闪电,於雪尘手里一瞬被他塞入蜜橘,顿时又愣住。

    拈了一瓣蜜橘放入嘴中,荆旭直目光湛湛:“六出,在山上时未曾仔细问过,如今具体说说,当日你找到我的经过……”

    谈及这些,於雪尘立刻聚思凝神,一点一滴细细回忆,从自己等在御察直使司门外讲起,说到回来之后发现门上纸条,然后通过鸟儿找到荆旭直……

    女孩心思缜密,讲述详实。荆旭直神色沉稳,并不插话,只是眸光愈发曜亮。等女孩全部讲完,开始提问:“六出,门上的刀片和纸片在么?”

    :“在。”於雪尘立刻起身,从屋内将刀与纸拿了出来。

    她对此原本十分疑惑,不知是谁传信过来,而且讯息如此准确,自然将这些物品仔细藏好,以待日后追查。

    荆旭直接过刀片与纸片,仔细察看又收起:“那些鸟儿为何能知道我的方位?”

    :“因为大人手上的石珠手串……”於雪尘目光投向荆旭直手腕:“石珠手串浸过一种香蜜,常人闻着无色无味,唯有这种莹黄色鸟儿最是喜食,三十里之内,只要驱使这些鸟儿,凡是身上沾有香蜜之人,无论在哪里必然能够寻到。”

    荆旭直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审,修长手指掰开一瓣蜜橘,垂眸问道:“此种方法,六出是从哪里学得?”

    :“这是一种追踪秘术,义父让护镖堂魏堂主教我的。”

    :“你义父为何要让你学习此类追踪术?”双指拈着蜜橘,荆旭直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

    :“义父担心我安危,总要我戴着手串才放心,这样不管我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

    女孩眸光一片净澈,一口接一口吃着蜜橘,没有察觉荆旭直已经细细审视她许久。

    荆旭直如今才晓得,这条石珠手串,对于於雪尘绝非只是简单饰物,想到当日自己贸然索取,女孩竟就给了他,心头一漾:“那串猫眼碧玉手串,如今也已浸过香蜜了么?”

    於雪尘微微一怔,又回过神来,荆旭直此问,说明他知晓此事机巧之后,第一反应仍是关心她,连忙点头:“我怕义父担心,换了手串之后,回到狭里巷就浸了香蜜……”

    荆旭直神色了然,此次脱险,於雪尘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只是,看女孩如今一脸谦然羞赧,似是毫无察觉,或者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做了这件事。

    不由暗叹:难怪,狭里巷里那些长辈总像母鸡护雏似地怕她吃亏。这个女孩混了狭里巷这么多年,除了脸皮厚点,嘴巴讨喜一点,实则神思纯明,并未沾染狡侩之气,倒是长成了一副侠义心肠。

    她在那种环境之下成长,还能保持如此淳朴心性,真算是奇葩一朵。可见,那些长辈确实对她呵护有加。

    当然,女孩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深受儒家学识熏陶,心境蕴含书卷之气,看人做事自然中通外直。除了九岁孤苦流浪之时,被骆伯带偏过一段时间,之后,在狭里巷受到秦光明等人庇护,即如莲花亭亭净植,出淤泥而不染。

    与锦衣玉食的世家小姐相比,这个女孩九岁之前孤苦无依,九岁之后混迹陋巷,却能养成如此香远益清的品格,愈加显得难能可贵。

    荆旭直出身肃卫,从小办案无数,眼光毒辣,阅尽世间魍魉魑魅,早就参透人心。如今,被这样一个氤氲俗世气息又性情清透的女孩所吸引,既是机缘巧合,也是情理之中。

    他嘴里含着蜜橘,看着於雪尘低眉顺目的样子,唇角勾笑,俯身靠近她,促狭地问道:“那,六出当时怎么没告诉我香蜜之事?是不是存了个心眼,想悄悄知道我的行踪?”

    於雪尘闻言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荆旭直竟会这样编排于她,结结巴巴急忙否认:“没,没有……我根本没有这样想……我当时没想起这茬事……这是应急之道,平日根本不会启用,我,我……”

    见她神色如此慌张,还连连摆手摇头,既有趣又可爱,荆旭直瞳眸流光溢彩,掰下一瓣蜜橘,剥去外面的白色薄衣,塞抵女孩樱唇之中:“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倒是希望六出存了这份心思,这不是挺好么?”

    於雪尘嘴里被塞入蜜橘,甜蜜汁水充盈口中,又听荆旭直这么一说,眸眼遽然睁大。

    荆旭直嘴角含笑,俊眼流光,尤如春风融雪。

    天哪!於雪尘心跳如同小鹿乱蹦:这位大人如今笑起来,简直如同妖魅,好看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失神般地呆呆看着,过了半晌,待得回过神来,脸颊笼起羞红,心中窘迫万分。

    看着女孩有些魔怔,荆旭直拿过她手中的蜜橘:“六出手腕有伤,不方便,我来……”一瓣瓣帮她剥去薄衣再喂进嘴里。

    於雪尘吃了两瓣,回过神来,连忙要接过蜜橘:“大人,我手腕没事,自己来……”

    说话之间,手指触及荆旭直的双手,肌肤贴近,暖意袭来,两人俱是一怔。

    於雪尘犹如被雷火击中,连忙想要收回,荆旭直反应更快,双手一翻一覆,紧紧拢住她双手,一瞬之间,拉近两人距离。

    四目相对间,荆旭直眸眼曜亮,声音魅惑:“六出,如今我欠着你一条命!”

    女孩离得是那么近,香甜气息迎面扑来,这一刻,已是情难自抑,目光不停游走在她柔嫩樱唇之上,尤如那日身处深潭之中,下一瞬,就要本能地吮吻上去。

    清朗眼眸愈靠愈近,男子清冽气息扑面而来,魅惑而令人心悸,於雪尘眸光刹那凝定,旋即,闪过一丝惊惧,猝然起身,想要挣开他的双手,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理智,令她瞬间回神,一时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大人,您,您没有欠我什么……”

    荆旭直一个本能的亲昵动作落空,蓦然清醒,眸色瞬间泛空,立时晦暗下来。

    当日在山洞深潭之中,自己出其不意搂住她亲吻,女孩也是惊惧不已,也许,她对他的感情,还没有达到可以肌肤亲近的程度。

    没有关系,他有耐心,可以等待!

    荆旭直神思向来快如闪电,心性又极度冷静,一念之下,神色转而如常,声音清平:“六出,坐下,把这个蜜橘吃完……”

    於雪尘身形一滞,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冷郁,心中慌乱,犹疑了半晌,缓缓坐了下来。

    一瓣蜜橘被喂到了她唇边。

    於雪尘心里仓皇不安,不知所措,脸色绯红一片,不敢拒绝,张嘴轻轻含住。

    两人之间,默然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於雪尘嘴里充满香甜蜜汁,心中却愈发内疚起来,目光低垂,默默看向荆旭直的双手,他又掰开一瓣,体贴地剥去薄衣。再抬眼看向他脸庞,这位大人神色专注肃然,长长睫毛之下,覆着一层阴影,嘴唇微微抿起,明显不太愉悦。

    毕竟是狭里巷里长大的人,求生意愿特别强烈,讨好之心顿起,缓缓伸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蜜橘,掰开几瓣蜜橘,也开始剥起薄衣。

    待得荆旭直又喂上一瓣蜜橘,自己手里也已剥好了一瓣。犹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缓缓抬手喂向荆旭直。

    刚刚送抵他的嘴唇,就被毫不客气地一口含住。

    抬眼看他,这位大人的眸色之中已是流光曜亮。两人目光对视,心头各自一暖。

    突如其来的肌肤相亲,女孩总是有些紧张排斥。但是,这样适当距离的小小怡情,还是可以接受。你一瓣我一瓣,各自喂得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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