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

    梨花一片片飘坠,幽静的庭院中弥漫着氤氲水雾。

    微凉的雨丝顺着敞开的窗棂斜落倾洒在方几上,为她梳妆的侍女不由暗自惊叹,自家的小姐生得是愈发的明媚动人了。

    陆惊月自及笄以来,在朝中任职吏部侍郎的父亲便开始明里暗里的安排她和京城中的世家小姐多加来往,而今日却更加明目张胆了,他竟想让她借由去相府参加春日赏花宴的契机勾.引当朝的太子殿下。

    此等“好事”为何会落在她头上,一则是因为府中只有她一位嫡女,二则是因为陆江州十分孝顺,陆老太太最为疼爱惊月,故而有什么好事他自然会第一个想起这宝贝疙瘩。

    陆府一共有两位公子、四位小姐。

    大公子陆云赭是二姨娘所出,状元及第后在兵部身居要职。

    大小姐陆青嫣是大姨娘所出,其容貌犹如远山青黛,性情温婉若水,身姿袅袅亭亭。

    二小姐陆忆昔是三姨娘所出,性格沉默寡言,却胜在姿容清丽,恬静柔美。

    陆惊月是夫人所出,在府中排行老三,和双生弟弟陆时元的关系势同水火,但在最近这几日却发生了某些只有他俩才知晓的微妙变化。

    四小姐陆晚茵是最受宠的四姨娘所出,从小娇蛮任性,出落得既不如陆青嫣那般柔婉清韵,也不如陆惊月这般天生丽质,但容貌也算端正秀丽,平日里最讨厌的人便是这位只比自己大了半月却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姐。

    天色雾蒙蒙的,一缕亮光自黯淡的灰云间倾泻而下。

    此刻,少女正优哉游哉地半倚靠在紫檀木几旁。

    她身着淡粉绫罗烟衫,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眉目如画,一双翦水秋瞳似隐着丝缕春澜,轻易便能勾人心魄。青丝如瀑,垂坠及腰。发髻上的莹白玉簪和流光珠花互相映衬,顾盼之间,恍若一朵初绽的灼灼桃花。

    尤其是隐匿于软烟罗下微束的腰肢更是盈盈一握,身段绰约多姿,韶颜娇艳欲滴。

    可再美又有何用?

    还剩不足百日的时间,她便会被迫嫁给体弱多病的闲散王爷,而且在大婚之夜,她就会香消玉殒……

    陆惊月是在三日前来到这里的,一睁眼,他竟然穿成了自己笔下的同名恶毒女配!

    那天,他本是为了应付一场毫无意义的相亲约会,甚至连对方的真名都不知道,只知那古灵精怪的小妞儿叫作丁丁。

    就在他以为使出拙劣的互损手段会吓跑相亲对象时,却被丁丁一杯冰水泼了过来。

    完美闪开后,他正准备回家挑灯夜战,谁知对方突然追上来,扒开了电梯门。

    丁丁身穿一件露肩的深黑色连衣裙,肌肤胜雪,桃羞杏让的姿容看上去万分妖娆,似柔若无骨的莬丝花般倾身扶靠在一旁。

    她莫名朝他娇媚地勾了勾唇,纤细指尖一瞬划过电梯上的所有数字,温柔的嗓音似能掐出清水来:“哥哥——你想不想体验一次电梯惊魂之旅?”

    陆惊月一时看晃了神儿,眼神变得有些飘忽,红着张俊脸反诘道:“大姐,像你这样随意破坏公物的人通常会在悬疑小说里第一个领盒饭,我劝你做人善良。”

    “唔......是吗?那我今晚送你回家吧!”

    说完她便钻进电梯里,十分自来熟的往他身旁一靠,红唇轻轻一扬。

    结果好的不灵坏的灵,在噼里啪啦一顿狂轰乱炸之后,等到他再睁眼时,悲恸得不能自已的心犹如一千万只哈士奇奔腾而过......

    “小姐,小姐?曲凌已经在门口备好马车了。”

    须臾,丫鬟桑榆轻声提醒道。

    陆惊月闻言回过神来,今日本是她初见太子许岱,并引.诱他对其一见钟情的日子。

    原主本是黑莲花人设,待许岱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后,曾多次向太后进言,最终将她指给了他的恶毒亲王叔,许风宁。

    在陆惊月的笔下,原主嫁给了凉薄寡淡的滕王后,当晚便以极其悲惨的方式提前下线了。

    所以她现在有两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是避开男主太子殿下许岱,不能让他“喜欢”上自己。二是得尽快搭上反派许风宁,一有机会就得逼他现形!

    她万万不能嫁给最腹黑阴险的间歇性蛇精病,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苟剧情,或许还来得及自救……

    少女眸色清湛,明艳若蕖:“今日的妆容化素净些吧,我的身子颇有些不适,不必浓妆艳抹。”

    其实她的目的是想让自己尽量保持低调,否则任谁顶着这一张美艳绝伦的脸,都会轻易被她沦.陷。

    而今日太子会出现在相府,她能避则避,主要任务则是接近不好艳丽之色的许风宁。

    桑榆见陆惊月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悄声说道:“小姐,过几天便是您的月信之日,奴婢已经帮您准备妥当,您且放心吧!”

    陆惊月对此等小事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寻常的生理现象而已,况且他从前的身子骨特别壮实,寒冬都会洗冷水浴,虽然现在换成了女子的娇躯,但只要心理足够强大,即便是原主有特别严重的痛经史也不足为惧。

    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由他创造出来的,所有的人物他都了如指掌,对于即将发生的每一件大事他都能提前应对,只要能苟活于世,不用嫁给许风宁便是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陆惊月和桑榆一起坐上马车,陆江州在临走前再次叮嘱道:“月儿,为父已经打听到殿下也会来,记住,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切勿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少女轻垂着眸子,顿了顿说:“女儿自会看着办的,父亲您且回吧。”

    她随口应付了几句,陆江州又向她传授了几招最新版本的勾搭方式,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倘若自己真按照他所说的方法这般做了,没准会把清风霁月的太子给直接吓跑......

    陆惊月伸出纤细的指尖拨开车帘,倏尔抬睫望去,乌云悉数消散,莹亮的雨珠悬挂在天青色的屋檐之下。

    春日明媚,惠风和畅,她很快就能见到全书的第一大反派了!

    滕王许风宁生着一副比女子更惊艳的好皮囊,骨相极美,最喜穿玄色锦袍,性情难以捉摸,其他皇子和王爷出门皆是前呼后拥,而他每回却只带一名贴身护卫。

    他和当今圣上乃一母同胞,比太子许岱仅仅只大两岁。

    少年时博学多才,如今身居闲职,朝野中有大半亲信重臣皆听命于他。先皇在世时十分疼爱他,现在的皇上虽是他的亲哥哥,却对他颇为忌惮。

    朝堂波云诡谲,皇上近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有不少内阁大臣猜测圣上是否会借此机会残害孱弱的胞弟,提前为太子今后的皇权扫清障碍。

    然而太后的凤体依然康健,许风宁之所以能在京城的滕王府“苟延残喘”,除了母亲一直以来在暗中保护他之外,另一个原因是先帝在很久以前下了一道圣旨,准许他继续留在京中“养病”,不必去山高水远的岭南封地。

    陆惊月的思绪再度飘回到三日前,他刚刚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婀娜丰盈的大姑娘。

    无端端变成女人也就算了,可偏偏她的容貌和那个说要来一次惊魂之旅的丁丁一模一样!

    她当时张开柔唇,尝试着“啊啊”轻唤了两声,谁知这女人的嗓音酥软得仿佛能融化男人的心,她极度嫌弃地搓了搓手臂上浮起来的一层鸡皮疙瘩。

    为了能够证实自己其实是在梦中,她一头扎进浴桶里企图唤醒血气方刚的男人灵魂,除了差点被呛死之外,还无意间发现这个女人的身姿好得让人心惊肉跳——

    于是乎,她生平第一次做了一件他二十多年来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半夜无眠,直到靡丽的眼尾泛起潋滟水汽,朱唇上映出妩媚的湿濡碎芒,她才心满意足地爬到床榻上倒头睡下。

    这三日她待在陆府哪里也没去,但也并没有闲着。

    第一日,她去找大哥陆云赭学了一招特别厉害的“擒拿手”,在回芙锦苑的路上碰巧遇到大姐陆清嫣,她异常热忱的和人家拉了拉小手,还约陆清嫣后日一同去相府参加春日赏花宴。

    第二日,她见到了从国子监下学的胞弟陆时元,耿直少年不懂得遮掩自己的真情实感,在他准备向她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时,她偷偷告诉他,他的心上人在明日巳时会出现在相府外的西侧门处。

    少年喜出望外,带着侍从拔足又奔出门外去闻名遐迩的荣宝斋给心上人买华美精致的笔屏去了。

    第三日刚到辰时,她便前往老夫人的朝华苑请安,陆府中的实际掌权人便是这位慈眉善目却心思缜密的老太太。

    偌大一个陆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勋贵之地,陆江州还有一位在翰林院任职的堂哥,却只能住在较为偏僻的北外二街。

    其缘由是陆老太太的父亲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她的夫君跟随世子在平定番邦动乱的战役中不幸身殒,先帝念在镇国公府世代忠良,故而特准陆府阖家迁往寸土寸金的西大街建宅。

    陆江州虽官至三品,但祖上积累的诸多人脉早已随着那场动乱引发的一系列变故逐渐消逝,又因不能沿袭爵位,故而在官场上一直都止步不前。

    堂哥陆禹庭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也左不过是从四品的官员,对他的仕途毫无帮衬,而在兵部任职的儿子虽身居要职,性格却太过正直,日后难以升迁。

    因此,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丽质天成的嫡女身上,不求她能做太子的正妃,哪怕能成为良娣或是良媛也是不错的选择。

    马车行至相府,陆惊月还未下车,便听到了大姐姐陆清嫣柔情似水的温婉声音。

    桑榆扶着她走下马车,和陆清嫣一前一后踏入楼宇花厅。

    陆清嫣向来和三妹妹无话可说,两人嫌隙甚深,再加之前日她竟然拉着自己的手曲意逢迎,故而她更加看不透这位深藏不露的妹妹了。

    她并未主动搭理,随着身旁的丫鬟碧纱一同步入席间。

    而陆惊月一点也没有多想,她的性子本就大大咧咧,倘若不是和陆清嫣的立场不同,她或许会尝试着和这位娇滴滴的大美人成为无话不谈的亲密姐妹。

    相府家的二小姐秦雨慕是陆惊月的闺中密友,见到她来了,即刻迈着轻快的步伐迎上前来,弯唇间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惊月,快来,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个赏花的好位置,可以看见回廊外百花争妍的景象呢!”

    陆惊月看向反派即将出没的诡异方向,一时竟心生恍惚。

    此处能将抄手游廊的景象尽收眼底,她蓦地抬睫望向她:“景色美哪有美人美,殊不知水榭那头的人是为赏花还是为赏美人而来呢?”

    秦雨慕还以为她在暗示自己应该朝男宾客那边多瞅瞅,闻言撇过头去,后知后觉道:“此话确实在理。”

    倘若是在三日前见到这位好闺蜜,陆惊月或许会觉得眼前一亮,但她家中的姐妹们均是玉貌花容之姿,故而见了眼前蛾眉曼睩的秦雨慕已经能按捺住心中的惊叹和天生喜欢女人的蠢蠢欲动之情。

    秦雨慕的庶姐秦落樱,此刻正拉着陆清嫣在花厅的左前方落座。

    她还有一位眉清目秀的嫡妹秦霜吟坐在临窗的位置。

    陆惊月跟着秦雨慕一起坐下,在闲聊了几句后便望向和水榭相连的游廊外。

    她今日特意着上清韵淡妆,一是不愿待会儿遇见太子许岱时误入他眼,二是想吸引偏爱虚伪白莲花的许风宁第一眼便注意到她。

    少女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茗,全神贯注地盯着薄情男二的必经之地,暗自沉吟道:“春色满园煞是好看,此刻却乌云蔽日,莫非——是要变天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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