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婿

    赵国有六月十六抢女婿的习俗。

    李恩义虽往来赵国恒阳多次,先前都是月末过来。去年下半年因为有事提前了,之后就定在十五这日。来了也不久待,二三日必走,因此对赵国习俗并不了解。

    他打扮并不出众,青衫木簪,像是寻常人家的读书公子。然而通体的气派俊美的容貌却又很难不让人侧目,见之忘俗。

    又恰恰是这一身朴素的打扮,让很多人家都动了心思,有一人敢上前将他堵了,其他人也纷纷上前,生怕落了人后。

    李恩义本就是成人的魂,小时候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派头。如今个头一下子蹿了起来,虽身体年龄只有十二岁,举手投足成熟稳重,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年纪尚小。

    清风朗月的少年公子,一抬眸,一动作,撞的人家姑娘心肝儿乱颤。人群早就因他而骚动,只他自己尚未察觉罢了。

    直到有人将他拦住去路,上来就将他一顿猛夸,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又过来一人,张口自报家门,又是将自家女娘一阵海夸。第一个拦路的媒婆不乐意了,指责道:“赖婆子,你好不厚道,这位公子是我先瞧上的,你凭什么来抢?”

    赖婆子不甘示弱:“你瞧上就是你的,你怎么不说这恒阳城都是你的?”

    桃子衫的婆子气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这边刚吵起来,乌啦啦又围上来七八名婆子,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潜伏已久,瞬间就将李恩义的各个方位围堵的水泄不通。

    场面一时失控,七嘴八舌争吵不休。

    李恩义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大概也搞清楚了状况,愣了愣神,还是反应不过来。

    做了一辈子太监,自是与婚姻无缘。

    说亲这种事几时轮到他身上了?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不曾思量过的事。

    李恩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

    成亲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呀!好俊的小郎君!”语调尖锐高亢,“来人啦,将这个小郎君给我请去永荣侯府。”

    说话的是个高大的中年女人,身量高大,面容凶悍。

    立刻有二十好几个家奴站了出来,统一制式的衣裳,后背绣“永荣”二字。

    这些人一出现,那些原本围着李恩义的婆子虽面有愤懑之色,却不敢多言,有小声抱怨的:“永荣侯家的郡主真是越来越猖狂放肆了,大街上都开始抢男人了,这一早上都抢多少个了?侯爷也不管管,败坏我恒阳风气啊。”

    “你小声点,郡主千金之躯,也是你能议论的?”

    “呸!”

    “我听说郡主这次是要择婿,不是抢男宠。”

    “啊?她终于要成婚了?怎么,怎么就想通了?她那些男宠怎么办?她夫家不膈应?”

    李恩义原想解释一二,那些人根本不由他分说,推搡着他,就将他往备好的马车里赶。

    李恩义犹豫了下,没有动手。

    永荣侯上一代侯爷是赵王同父异母的兄长,父死子袭爵,这恒阳便是永荣侯的封地。

    启、明二郡被鬼死林的毒瘴吞没后,紧挨着的就是这恒阳。

    当初大批流民流向恒阳,不仅带来了充足的劳动力,也带来了疾病和死亡。

    李恩义借着赵老板的商号,售卖救命药。当初他人小无法轻易取信人,并未露面,只卓忱摆了大谱冒充神医同永安侯见过一面。其余琐碎事等,皆是赵老板处理。

    在别人的地盘上闹僵肯定不好。

    他隔着人群看向杜心淑。

    杜心淑会意,转头就往回跑。

    马车内还有一名青年,模样也算周正,看向李恩义的目光隐含敌意。

    “少时家里还算富裕,请过西席,读过几年书。譬如《诗文百篇》、墨儒老先生的《杂游记》、另外通读了《赵国志》。”说到这下巴都抬了起来,“永荣侯府门第显赫,他们家招上门女婿可不是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就行了……”

    ……

    “就他吧,”比普通女子高出一个头还不止,身材高挑,一身骑马装的郡主,手执马鞭,一头指向李恩义,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戏谑的笑,“这脸长的真好看!”

    侯爷和夫人都是普通人的身量,也不知为何这独女长的如此高大。

    高大却不魁梧,相反,她的身材曲线非常曼妙,脸也长的好看,一头浓密的长发,美得张扬大气,就是看人的眼神叫人不舒服,倨傲,轻慢。

    看她指尖一层老茧,应是习武之人,且练了很多年了。

    李恩义站在一群男人中确实有种鹤立鸡群之感,不止他身量高,过分俊美的脸尤其吸睛。

    混在人群中的一名左边眉毛稍稍削掉一块的青年,先是张大了嘴,随即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恩义,又狠狠瞪了眼捉人来此的茶夫人。

    茶夫人心虚的看向屋角的天边。师姐妹俩个师出同门,口味一致。虽然之前有被厉尉拜托,还收了好处,可一瞧见俊美的小郎君,心驰神荡,什么嘱托都忘了。

    厉尉是郡主母家那边的表兄,军中任职,思慕表妹多年,一直未娶,终于等到表妹点头愿意嫁人了,兴冲冲的混在人群中,心中已有八分把握必是自己入选。那几个对他有些威胁的小郎君都被他使了手段弄的不能来参选了。谁知,临门一脚,出了岔子。

    “表妹!”

    “摇光!”

    永荣侯夫人和厉尉同时失声喊了出来。

    侯爷的心腹管家朝底下人的一名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得令,立刻往后宅跑。

    永荣侯两个月前被一种奇怪的虫子蛰了后,伤口溃烂感染,一直不见好,遍寻名医,医治无果,越来越严重,竟有了将死之兆。

    侯爷没有儿子,只这一个闺女。心头肉一般的疼着,自是骄纵无双。

    前些年,因为鬼死林毒瘴蔓延,侯爷作为恒阳之主,收留百姓,解决疫情,受到赵王褒奖。别的赏赐没要,只为女儿求了个郡主的封号。

    他是担心自己百年后,女儿没了依仗。有了这个郡主的封号,赵王又下了旨,等永安侯百年后,恒阳作为郡主的封地,仍旧保他们家一世尊荣。

    赵摇光年方二十二,一直未婚,这是侯爷夫妇的心病,催过闹过也强按头过,父母儿女之间,到底是父母更疼儿女一些,刚开始的时候再是心狠强逼,见女儿不惜以死明志,也就先软了下来。

    赵摇光择婿的前一晚,老侯爷忽然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不仅起了身,还叫来妻妾女儿一同吃了一顿饭。吃着吃着,长吁短叹起来,言说妻妾也都这把岁数了,安稳度日,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这一个女儿了。

    说到这忍不住哭了起来,家里女人也都跟着哭了。

    人还没死,外头听着,倒像是家里已经开始办丧事了。

    饶是赵摇光素来心硬,见此情景,想到将来爹爹真的不在了,也情不自禁落了泪。素来决口不提自己婚事的她忽然主动开口,说:“爹,要是我愿意成婚了,你也好起来好不好?”

    赵摇光女儿身子,男人心性,这还是她第一次服软说话。

    *

    赵摇光走下台阶,目光直直看向李恩义。

    阶下二十好几个小郎君,有她平日就相熟的,也有街上现抓来凑数的。她平日里关系暧.昧的那几个都没来,她本还有些遗憾,也答应了娘亲,若是没更好的,就选厉尉。

    谁知,抬眸一扫,眼前一亮。

    她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临时就这么改了主意。

    这也没什么好费解的,赵摇光口味杂,既爱那威武雄壮,气壮山河的硬汉,也爱细致温柔,脉脉含情的书生。

    最近,她尤其偏爱温柔型的。白白净净,气质温润,闻一下,都觉得心旷神怡。

    厉尉今天还特意洗过澡熏了香,换一身白锦缎,锦缎越白,趁得他肤色越发的黑。

    他长的棱角分明,“爷不好惹”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若是换上行伍装扮,身着盔甲,定是让奸佞之人望而却步,总而言之。厉尉这一身打扮不仅没让自己加分。反而将自己的缺点暴露无疑。

    六月的天,厉尉这个糙汉子很快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蒸腾的冒着热气,男人味委实有点重。

    反观李恩义清清爽爽往那一站,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赵摇光提着马鞭走了下来,上上下下的看他,越看越满意。

    李恩义施施然抬了手,正要说话。

    岂料厉尉这个暴脾气忽然暴起,一爪子就伸了过来,眼看就要擒住李恩义的脖子。

    赵摇光离了一段距离,脸色突变:“厉尉你敢!”

    厉尉本就是想吓唬一下李恩义,好叫他出洋相。看着去势凶猛,实则并未用多少功力。以他的本事,真要动手,轻易就能折了人的脖子。

    岂料手指眼看着就要碰上他,却见他八风不动,只袖子轻轻甩了下,隔着袖子的手挡开他的手臂,一打。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却叫厉尉一震,竟下盘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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