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家园

    他们在这里彻底住了下来,不再奔波迁徙。

    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沿途的风景很美,一直就这样走下去,见识不同的事物,似乎也不错。她们这些后宅妇人,若不是人生突遭变故,很可能这辈子都在后院那四方天地度过残生。如今走了出来,见识了不同风景,才知这世界有多广阔,大自然的造物是多么奇诡绝妙。

    她们的心境渐渐广阔,本以为人生到此,再不能露出笑颜,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渐渐的也想明白了。如果说人生的最后都是一死,最终都要和逝去的家人在阴间相遇。那么此时此刻也没必要非得流着眼泪过活。何不带着对家人的记忆,一起幸福的度过余生,不留遗憾。

    如今她们停了下来,要在这里建设家园,绝美的风景,人心都跟着美好了起来。

    *

    她们是第一批的拓荒者,虽然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可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迁徙,一直都是自给自足,同每天醒来,面对未知的环境不同。同一片地方,慢慢的建设家园,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住下的第一天,谭大夫人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天在路上都会遇到那么多新奇的风景,谁还会记着这个啊。

    “我先头还记着呢,数着日子算,过不得多久就要下雪了,过年了。可自从进了鬼死林,也没见飘雪,越往深处,天气反而越暖和了。渐渐的也就忘了过年的事。”

    “是啊,年都过了吧。”有人附和道,透着可惜的情绪,旧时岁月,忘不掉的记忆,乱人心肠。

    “既已决心重新开始,又何必念着旧年景,旧岁月。咱们将在这里建一座新的城,开创新的家园,新的人生,新的一切都将在这里开始!你们,你们,还有你们都将拥有更自由,更幸福的人生!”李恩义状似随手点着,年轻的女孩儿旧时被规矩缠绕,不得呼吸自由,看着自己的母亲,就仿佛预见到了自己干枯憋屈的一生。她们自是期待不同的人生,她们也想畅快的大笑大叫,而这段时日,这样的期待得到了彻底的满足。她们是快乐的,也热爱着这样的日子。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们因为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时常受母亲的责骂。总觉得母亲是温柔而严厉的。可自从进了林子后,再是大闹大叫也没被母亲责骂过。母亲只会关心她们是否受伤,会不会遭遇危险。

    只要她们开心,母亲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其中一个女孩儿也曾奇怪的问过自己的母亲,“以前您不是总责骂我不守规矩吗?我现在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您怎么反而不骂我了?”

    当母亲的笑了笑,说:“谁又会真的舍得打骂自己的孩子,以前都是被规矩缠缚住了。你们是大家闺秀,将来要加入高门,当娘的怕你们将来嫁不出去,或是嫁了被夫家嫌弃厌恶,才不得不约束你们,责罚你们。”

    女孩儿说:“可我也说了啊,我并不想嫁人,我只想一辈子守着娘。”

    当娘的笑了,说:“娘又何尝不想一直守着你呢。”现在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这荒芜的地方,别说嫁人了,就连个活的男人,也只有……那小差役一人。

    也不是谁都稀罕嫁人,只是以前在大晋国,大家都这样活,不这样反而成了异类。如今没得选,也不说好与不好。总之,不用伺候男人,看人脸色的过活,也是满心欢喜的。

    这些女人中,有和丈夫感情好的,念念不忘的。也有和丈夫早就决裂,感情不睦的,现在得了自由身,反而更快乐。

    还有像小差役,以及那次被他救下的女子。因为一段机缘多了几分关注。由关注而生了别样的心思,慢慢的眼神变的不一样,只是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我宣布,今时今日就是咱们自由国度的建国之日,这一年将作为咱们旧时的新年一样,热热闹闹的度过。从今天起,咱们也集体长大一岁!”李恩义大声的宣布。

    年轻的人都热烈的欢呼起来。

    长时间的相处,大家也都熟悉了起来。

    虽然也因此有部分人对李恩义“树神”的身份存疑,但也仅仅只是怀疑他“神”的身份,因为小七和李自在,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了他。只觉得他肯定是来历不凡,是来拯救她们的下凡神明。

    从妖神转变成了肉.体凡胎的投胎转世神而已。

    当夜,点燃篝火,众人各司其职,忙碌,烧煮。当星星铺满夜空,姑娘们无所顾忌的载歌载舞。

    谭大夫人抓住一个女娘的手拉到一边,说:“我都瞧出来了,你和那个差役彼此间有意思。”

    女娘吓得脖子一缩,就要跪下磕头。

    谭大夫人拦住她:“哎?这又是何必。你本是我选出来的人,想送到老四身边给他开枝散叶。老四同他夫人感情笃深,一直不愿接纳你。你二人也没有圆房。如今看来,谁也不欠谁的,倒也是顺应天命。如今,我这个老太婆就拿乔,再做一会主。从今后还你自由身。你要是再想婚嫁,无需顾忌。”

    “老夫人……”梅娘忍不住落了泪。

    谭大夫人搂着她的一边肩,像个和蔼的老母亲,“婚嫁我不管你,但这事也别急。咱们初来一个地方,万事开头难。一个男人好不好也不是看他是不是逞了一次英雄,还需要往后长长久久的相处。且等等,再观察观察,不着急……”

    梅娘羞红了脸,支支吾吾:“没,我没有。”

    她确实没有,只是有了好感而已。

    毕竟在她过去的人生中,也没有哪个男人这么对她好过。

    人在绝境中最容易对施以援手的人生出感情,到底是感激之情还是真感情,也许得细细分辨。

    老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大儿媳。

    大儿媳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这些日子虽都在路上,但大家伙走的并不快,也都很照顾她。

    原本孱弱的身体也强壮了许多。

    此刻她靠坐在四弟媳的身上轻轻按摩着肚子。妯娌俩个关系一直很好。

    大儿媳说:“原本说好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过继到四弟家。”老大家有儿有女,老四家子孙缘薄,一直无所出。然,夫妻俩个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四弟媳情急道:“大嫂快别说这话了。他是您和大哥的孩子。如今大哥也不在了……”

    “说过的话总要作数的。”

    妯娌俩个说着悄悄话,情真意切,一会抹抹眼泪,一会又笑笑。

    李恩义拿了一块烧火棍用炭灰在一块天然成型的石板上涂涂画画。

    他在规划怎么建设这个小小的村落。

    就她们这五十四个人,外加一个巨型李自在,还有一个尚未出生的幼崽,还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婚,再生出一二三四个小崽子的小差役夫妻,就这么些人,建一座自由之城显然不合格,自由自在的小村落倒还是差不多。

    让小七和长生混在她们中一起长大,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这也是他期待的。

    小七托着腮,蹲守在他边上看他写写画画。

    李恩义自从她那天忽然郑重的说要建一座城,就再没将她当成个没脑子的小怪物使唤了。

    他耐心的而不厌其烦的同她说他的想法,他要建怎样的村落,房屋的结构如何,应该如何搭建。

    若是换做别的任何人,他可能都不会说这些。但是一路见识到小七的本事,以及李自在的巨大作用后。李恩义又觉得,对别人来说千难万难的事,到了她们这里,也许都有实现的可能。

    过了一.夜,热火朝天的建设正式开始。

    大家都习惯了听从李恩义调配,会做什么,擅长什么,李恩义都清清楚楚。

    有人做饭,有人打水。有人跟着小七和李自在进了林子,她们或是负责采摘,或是打打下手。

    到了傍晚,一座小木屋初见雏形。虽没有斧劈铁锯,李自在的铁掌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劈断木材,搬运木材,他是极强悍的劳动力。

    当夜,众人奖赏了李自在很多好吃的,都往他跟前送。

    搞得李自在不知所措,半夜跑走了,他仍是不习惯人类的靠近。

    夜里,小七这个干起活来不知疲倦的夜猫子骑坐在屋梁上盖屋顶,李自在也过去帮忙了。

    到了白天,一座小木屋建好。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小七和李自在干起来更得心应手了。

    到了第二天,不仅盖了两个小屋,且房子都比之前大了。

    小屋一日日的建好,李恩义将它们按需都分了出去。分了房子的高兴的手舞足蹈,暂时没分到的也不着急,她们心中充满了阳光,并不会觉得自己会被苛待,或别人故意冷待。

    她们知道她们会被平等对待,所以每天照旧按部就班的做事,尽自己所能将分给自己的事做好。

    大概小半个月后,所有人的房子都盖好了。虽东倒西歪不够美观,但该结识的地方极为结识,半点不影响住人。

    众人又举办了篝火宴会,载歌载舞的唱跳。

    这里的冬天虽然没有大晋国那般的寒冷,大雪纷飞,可昼夜温差也显现了出来,夜里那些动物皮毛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

    某一日,李自在和小七出去了一整个白天,天擦黑才回来。

    李恩义站在村口张望,村口块木头,深深的刻痕,雕了四个字出来。

    “自由之城”。

    虽只是个破落村落,李恩义总喜欢在细节处哄小七开心。

    傍晚的时候,总算是看到她回来了,坐在李自在的肩头,他的后背背一个巨大背篓。

    李恩义上前迎去。

    虽然大家都在尽力的自给自足,可肉类的供应还是需要小七和李自在抓一些野物。

    可惜没有教习师父啊,虽说都是女孩子,真正得到教习,女孩子也能骑马射箭。

    没瞧见,现在孙小姐爬树如履平地,也渐渐活成了女猴子。

    *

    虽说众人渐渐适应了鬼死林的生活,可李恩义心里还是绷着一根弦,一直忘不了这是一个曾经多么叫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他总是担心出现意外,尤其是小七不在的时候。

    可李自在又不会允许他上自己的肩头,绝不会驮了他一起出去。

    只要小七出去,他总会心神不宁,干什么都要往外看一眼。

    长生不理解他的不安。

    李恩义同他说不通。也懒得解释自己的外强中干。

    这日,小七总算是在日落之前回来了。

    李恩义只当又会同往日一样,带回来许多的肉类和植物根茎菜叶。

    他想说,最近不用那么多了,够吃了。再搞这么多没地方放了。

    忽地,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从动植物的尸体根茎中发现了一撮类似人类头发的东西。他拨开堆在上头的东西,当时就惊的没了言语。

    这是人还是人形怪物,他一时也分辨不出了。

    那骷髅架子一般的生物,瘦的几乎变了型,依稀从他空荡荡的挂在身上的衣裳还能分辨出,他应是个人,是个误入鬼死林,饿得没了人形的……人?

    “小七,你不能什么鬼东西都往回带,”李恩义嫌弃的用脚踢了踢那具尸体。

    尸体凹陷的胸腔起伏了下,竟发出了压抑的一声:“唉……”

    这都没死?李恩义震惊了。

    小七捡了个活人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大家都赶来看热闹,许久没见过大活人的谭家人都觉得新奇。

    又在见过骷髅人后,纷纷被吓到,关屋闭舍,再不敢出来。

    *

    小七将那人留了下来,刘勇自告奋勇照顾了他。

    同李恩义和长生不同,他一个青年男人,在谭家一众女眷中,一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想更融入大家,也更积极的做事。

    李恩义在骷髅人身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一柄削铁如泥的软剑,还有一方八方门的掌门信物。

    从他的腰带摸到那柄软剑后,他立刻交给了小七。

    李自在的胳膊腿一直被铁链捆缚,很久以来,都不得解脱。

    小七用石头砸不开,木棍敲不开,最后只能听之任之。

    削铁如泥的宝剑配上合适的力度技巧,很轻易的解脱了铁镣。

    待高大的巨人彻底摆脱了镣铐,将这些东西恶狠狠的扔向远处,再看向李恩义的眼神都变得和气了。

    李恩义心说:真不容易啊,他都套近乎多久了,总算是让这大块头松动了。

    发现了骷髅人的身份,又见他有了好转的迹象,李恩义当即找了个借口将刘勇撵走了,接替了他的位置。再卓忱醒来后,第一眼看向他时,满面春风道:“总算是醒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你,我在哪?你是谁?”卓忱呼吸深长,气虚无力道。

    “这里是自由之城,欢迎来到我们的乐土。”

    自由之城?没听说过。难道是穿过了鬼死林又来到了别的国度?看这男孩一身兽皮加草衣的奇怪打扮,卓忱确信他是来到了别的国度,说:“是你把我从鬼死林救了出来?这份恩情,我卓忱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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