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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仙物(4)

    因天色渐晚,林暮遇一行暂时落脚在了一家附近的客栈。

    客栈提名“暖春客栈”,一进内,料峭的风雪冷意就被客栈内恰到好处的温暖所取代,想来客栈的掌柜采用了什么变温灵器,使得客栈里温暖如春。

    他们要了两间房后,林暮遇就留在客栈一楼陪着女孩认识各种事物,宁甘棠则借洗漱的由头,上到她的房间,偷偷读起了霜华门掌门的回信。

    在信中,霜华门掌门叫她不可掉以轻心,务必接着想方设法试探仙蝶的化身和林暮遇,直到他们几人顺利回到天机阁。

    试探那名女孩,宁甘棠全然认同也心领神会,毕竟那是天降之物的化身,化成小小仙蝶的时候就让四境一半人中了毒,何况是眼下更为自由的人身?

    对女孩时刻保持着疑心是必然的,再如何简单懵懂,总归有一层名为“天外”的隐患笼罩着。

    反是试探林暮遇的嘱托,她倒有些出乎意料,因为林暮遇那副落落寡合的模样,实在不像是阴险狡诈那一卦的人。

    她先前对林暮遇作出的少许不痛不痒的戏耍或报复,例如拔尾巴毛和故意为女孩买昂贵的衣服,纯粹是由于林暮遇总是扫她的兴致,拂她的自尊,她心里不太爽快罢了。

    所以她想令做什么都兴致寥寥的林暮遇失态,来平衡心理,没有任何深层次的阴暗心思。

    但现在霜华门掌门要她以留心女孩的标准一样关注林暮遇,宁甘棠忍不住往坏处细细揣测起来。

    据宁甘棠往前听闻,林暮遇此人无论是人前还是背后皆干干净净,在他半是隐世的几年里,林暮遇一直游历于凡俗,做着赤脚大夫。

    许是他愿意免费为旅途中穷苦的病人医治,比起在修士中众所周知的千金难买林暮遇之手,他在凡人里名声极为不错,至多是五年前跟过毒仙这一点叫人争议,偶有时候,会被瞧不惯他的修士和富豪拿出来做文章。

    莫非是因为林暮遇曾是毒仙弟子的身份?掌门担忧林暮遇会怀念故人而暗助仙蝶?

    想了想,林暮遇毕竟是狗妖,狗最为忠诚,作为曾经和毒仙朝夕相处的一条狗,面对全新的相似之人,重温故情的情节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思虑明白,宁甘棠就使了个清尘诀,只一瞬,浑身就变得焕然一新。

    她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走廊上,快速寻了个死角躲进去,悄悄打探这时一楼的林暮遇和女孩在做什么。

    虽宁甘棠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但自知被盯上的女孩一息也不敢大意,从进客栈起,她就表现出了许是第一次见识凡世的物件,而欢脱地将客栈一楼尽数逛了遍的孩童模样。

    她从大堂跑到后厨,再从后厨窜到柴房,连柴房的老鼠洞都没放过,蹦蹦跳跳地好似精力怎么都发泄不玩般,在客栈的每一处角角落落都留下了一对好奇而清澈的杏眼。

    期间林暮遇就默默无声地跟在她后面随她闹腾,等闹腾完了,他才慢吞吞出手牵住疯兔似的女孩,拉着人回到一楼大堂,点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宁甘棠出门盯梢的时刻,恰好店小二刚把各式菜肴上齐,林暮遇和女孩双双动起了筷子。

    只是宁甘棠远远望去,女孩看起来并不会使用餐具,小手学着林暮遇把两根细木棍捏起来后,就拧着眉,胡乱摆弄了起来。

    又一会儿,白嫩的手指好像下一瞬绕得都能打结,筷子仍是以变扭的姿态抓在手中。

    女孩抬头看看林暮遇使用筷子自如的手,不耐烦了,索性放弃了两根细木棍,改成徒手抓菜,而一旁的林暮遇仿佛瞎了般,任由女孩这么做了。

    宁甘棠的心里再三难受了起来,她一脸若无其事地下楼,及时拦下了女孩正伸向红烧肉的手,随后自然而然落座,一面用帕子帮女孩饭前净手,一面有心与林暮遇搭话。

    “容晚辈冒昧,敢问林长老打算给这孩子取什么名?”

    林暮遇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食物,不假思索道:“林安。”

    听性格孤僻的人毫不犹豫说出了名字,恐怕是早有意图,宁甘棠英朗的眉宇一跳,手中的动作在得知名字的瞬间刹那顿住,继而她猛然抬眸朝林暮遇瞪去。

    “这姓氏和单字,林长老是有心还是无意?”

    林安的指尖在柔软的手帕中几不可察地一颤。

    这个名字……

    林安……

    林……安……

    “有心。”林暮遇侧目睨见女孩盯着红烧肉两眼放光的模样,冷淡地夹了一块瘦肉送入女孩嘴里,语气淡淡然,“她会是我的弟子。”

    不是打算收徒的措辞,而是肯定的话语。

    “林长老,是你说要带着人解毒,我才助你一臂之力,怎么下了山,你就改口要收人为徒了?林长老可知这番决定会带来怎样后果?”

    宁甘棠突然一改之前有礼温和的态度,粗鲁地放下了帕子,蓦然起身,厉声质问林暮遇。

    清冷的嗓音暗含着一抹盛气凌人的咄咄逼人,惹得客栈掌柜和店内仅有的两个伙计纷纷向他们投去了目光。

    然而林暮遇照常不予理会,他直接把宁甘棠的话当做了耳旁风,继续依据专心看着吃食的女孩的眼神给她喂食,就如同三日里每一次无视宁甘棠那般。

    宁甘棠的手握上了剑柄,要不是理智劝导着她,此时玄霜剑的剑锋早该对准林暮遇的眉心。

    “林长老一意孤行,看来是打算与四境为敌?”

    林暮遇漫不经心地抬眼瞥了宁甘棠一眼,仍然仿若未闻,没有作答。

    宁甘棠凝视着林暮遇不答不理的样子,气打一处来,攥紧的双手微颤,一口贝齿忍不住在嘴中磨了磨,僵硬地挤出了要说的话。

    “既如此,那请恕晚辈逾矩,这就通知各大仙会宗门,让各仙会宗门掌门来与林长老定夺仙蝶该如何处置!”

    仙会宗门即为四境最有威望且最繁盛的几个显赫宗门,因落席由天机阁主办的仙门大会,而统称仙会宗门。

    女孩作为卜卦里降临的天外之物,其去留本就该由仙会宗门来商讨,宁甘棠如此说,不完全是赌气,也合情合理。

    听及此,林暮遇终于放下了筷子,平静地对上宁甘棠愤愤的双眼,唇齿微隙:“她叫林安。”

    不是因为宁甘棠拿出仙会宗门来威胁,也不是因为宁甘棠的语气令他不愉,而是因为宁甘棠称呼女孩还是采用“仙蝶”二字,与四境旁人一般的称呼,而女孩已经由他取了姓名。

    林暮遇凭借毫无起伏的三言两语,成功地把宁甘棠气走了,甚至气得宁甘棠一时都忘记了霜华门掌门的叮嘱,直接就任性地做了撒手掌柜。

    “狗狗叔叔,你和宁姐姐吵架了吗?”待客栈一楼重新安宁下来,林安顶着一脸不明事情的表情,嚼着满嘴香气四溢的肉沫,含糊问到。

    林暮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启唇纠正林安的称谓:“你应唤我师父。”

    “师父是什么?”

    “你是我徒弟。”

    “徒弟是什么?”

    林暮遇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尔后他随手把一盘店家赠送的瓜子摆到林安面前,一个反问都没有解释,用简略的“吃吧”二字赌上了林安好奇发问的嘴巴。

    林安一面假装自己不会嗑瓜子,笨拙地用手满桌子拍着瓜子壳,打碎了挑出其中的瓜仁来吃,一面借机偷瞄林暮遇波澜不动的面瘫脸,心思涌动。

    她是在途径一个村庄时,偶然动了恻隐之心,把林暮遇救下的。

    当时身为野狗的林暮遇因为饥饿难耐,偷了一户农家的鸡,却因着逃跑太慢,被那户人家当场抓住,一顿毒打。

    她路过人家外面,听见了呜咽,瞧瘦瘦小小的一只狗崽瘦骨嶙峋还满身伤痕,实在可怜,像极了她幼时,就出手买下了还是幼崽的林暮遇。

    许是由于流浪的经历中不是被人追赶,就是被人殴打,人类在林暮遇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可怕的印象。

    还是狗崽的林暮遇见人就怕,见人就躲,虽跟了她,仍旧终日沉默寡言,不叫一声。

    后来化出了人身,也就身为主人的她开口,胆小的林暮遇才会每句都应和,其他人乃至其他妖修的话,他几乎通通置若罔闻,于世而孤僻,以致于时常会被旁人误认为是他故意为之,而记恨上他。

    五年过去了,林暮遇没有任何改变,她不惊讶,但她忍不住深思于林暮遇给她如今九岁的身体取的名字——“林安”。

    各大宗门内,师父给无父无母的亲传弟子冠以自己的姓氏是很常见的一件事情,甚至不乏入门后更换姓名,抛弃原有姓氏去随师父姓的也有。

    因此,林暮遇用林字作为她的姓氏,她可以坦然接受,就像“林”是她给他取的姓一样。

    可是名,林暮遇竟然用了最不能采用的“安”,且单单是这一个字眼。

    要知道,“安”不光是她上一世的姓氏,也是如今天下谁也不敢用来作为姓氏的“安”,就连后面的名,人们也尽可能地避免用到这个字眼。

    有她毒仙这一恶名,多少安姓安名的人家为此更名改姓,唯恐避之不及。

    偏偏独林暮遇一个满不在乎的,有胆在仙蝶这个节骨眼上为她赐名“林安”。

    是这曩前满心满眼只有她的狗崽子忠心到过于思念她的上一世的有心之举,还是狗崽也变化了一二,实则是别有用心,想借她眼下天降之物的存在做些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嘴里香甜的瓜子仁吃着突然没了滋味,林安想不通林暮遇取这名字的用意,让本来就心事重重的她心中难以平静。

    在当下的处境中,她要完成报仇,光复她的毒门,暂时就必须低调行事,以免给毒带去更多不良的风声,但林暮遇给出的名字,无异于是将她摆到了风尖浪口之上,这对她很不利。

    她咽下瓜仁,余光瞥见林暮遇吃完后就不声不响地坐着,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发呆,想了想,她用稚嫩的声音问说:“我的名字是林安吗?”

    林暮遇收回视线淡淡地瞅了她一眼,薄唇微启:“嗯,林暮遇的林,安枉逸的安。”

    说着,他罕见地费力抬起了手,用指尖沾了些许茶水,把“林暮遇”和“安枉逸”两个名字极度认真且工整地写在了木桌上给林安认识。

    安枉逸,毒仙的名字,五年前她的名字。

    寡淡的话音落下,林安故作无心的一巴掌砸碎了桌上所有的瓜子。

    看似不经意却分外沉重的一掌力道致使瓜子壳和瓜子仁双双瞬间粉碎。

    惨遭殃及的客栈桌子自林安坐着的一头晃眼炸出一条曲折的裂缝,快速向对面杀去。

    三息后,木桌子从中裂开倒塌,桌面上的碗碟纷纷相撞,传出了巨大而清脆悦耳的当啷响。

    她这一拍的动静惊天动地,令掌柜手上的算盘陡一个激灵坠了地,也令独自生着闷气又后悔太过冲动而担忧仙蝶会带来何种祸患的宁甘棠都闻声出了房间,齐齐目色震撼地看着外表仅有九岁的她。

    只不过客栈掌柜是震撼中暗含着肉痛的心情,而宁甘棠的表情上,则多了分耐人寻味的思考。

    林安心叫不好,立即瘪起小嘴,水盈盈的大眼睛漫起委屈之色,指着地上化为灰烬俨然看不出原样的瓜子对林暮遇哭诉:“我、我只是想吃它……”

    林暮遇平平的目光黏在用茶水写下却已经模糊的两个名字上,眼眸暗暗,宛如盛了一汪永寂的夜,从不会拥有天明。

    他垂头扫视着一地狼藉和萦绕在瓜子灰上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灵气,没有怪罪,甚至连多余的话皆没有,只薄唇紧闭着,单动了动指尖清扫干净了地面。

    像是个只会出钱照顾孩子的不称职家长,接着他就面无表情地取出了钱袋,去帮林安赔偿客栈的损失,顺便又要了份新鲜的瓜子,用油纸包好递给了林安。

    林安庆幸于林暮遇是这幅古怪的性格,正想接下瓜子,忽然一只意想不到的修长素手从她耳侧出现,抢在她前面拿下了那包瓜子。

    “想来林长老不懂怎么教导孩子,用筷子和嗑瓜子这点小事晚辈就自作主张,替林长老代劳了。”

    宁甘棠一看地上的残局,便了然前因后果,下楼一手霸道地揽过林安的肩,同客栈掌柜要了几盘简易的小菜,头也不回地带着林安回到了她的房间里。

    林安方才那一拍展露出的天外灵力让她警觉,但貌似一窍不通的模样又让她瞧着心里难受。

    哪怕是面对天降之物,她也抛不开心善的弱点,仅是看着那对干净如水的杏眼,便萌发了一种说不出的想要关爱的感觉。

    在宁甘棠花费一炷香的时间教会林安该如何使用筷子和如何嗑瓜子,并帮林安拓展了各种宗门和师徒关系的知识之后,林安终于不必再装傻充愣,正常地磕起瓜子来。

    她自在地侧躺在坐榻上,如一不拘小节的孩童,欣赏着年纪轻轻就满面愁容的宁甘棠,磕瓜子磕得“咔嚓咔嚓”的。

    闲来得空时,她还吸溜两口宁甘棠特意考虑到她的年纪而要来的果茶,一连串噪声让被烦心事缠身的宁甘棠向她投来了几缕幽怨的眼神。

    宁甘棠无奈扶额,启唇想继续称呼林安“小妹妹”,却被提前意识到话语内容的林安笑着打断。

    “姐姐,我有名字了,我叫林安。”她说,“林安,林暮遇的林,安枉逸的安。师父说的。”

    果不其然,在林安故意挑火的情况下,宁甘棠氤氲着怒火,用最后一丝耐心摸了摸她的头,就夺门而出,找林暮遇去了。

    看着被暴力冲开的房门,林安随口吐掉嘴里的瓜子壳,露出了一道冷笑。

    她挥手放出灵力,灰黑色的气息马上就乖巧恭敬地飞出去把门轻轻阖上,然后跑回来绕着她圆润的指尖舔舐讨好,仿若那条以往只以她为中心的狗崽子一样。

    她五指一转,收起灵力,跳下椅子,走了两步打开了宁甘棠房间的窗。

    天色已沉,九天玄月冷傲地睥睨着凡间,冷冽的清光穿透永不停歇的鹅毛大雪映入眸光狠戾的水润眼睛。

    她静静掐算着那群多半见过面的老伙计抵达客栈的时辰,想着后续该如何行事,她又该如何抑制住胸膛下爆发的恨意。

    真怕看见那群丑恶的老家伙们,回忆起五年前他们讨论怎样杀死她时的激烈,她会忍不住先一把火烧死他们。

    她死死咬着下唇,朝寒凉的窗外伸出手,动用灵力拉扯了一捧雪花到她的手心中,而后猝然化灰黑色的气息为滚烫的火焰。

    火舌肆虐,霎时雪花融化成了一滩浊水,又刹那在漆黑的火焰中蒸干。

    就像这样,她愤懑地想着,烧死他们,烧光那些伪正的宗门,让人间染上媲美霞光的绯红。

    可是……这样远远不足够……

    这样,不免太便宜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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