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感觉好点了吗？小南？”
“嗯，谢谢您前辈，我现在好多了。”
离开安倍家后的我并不像先前那样霸气，生气过后更多的还是委屈，一开始是我拉着前辈走，后来变成了他拉着我走。走了一段路，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领着我走在回家的日子，忍不住了，没出息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前辈陪着我待了一会儿，我终于调节好了情绪，于是他牵着我继续赶路了。
“抱歉前辈，我很任性吧……”走着走着，我低声道。
前辈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怎么会，我很高兴看见小南愿意表达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开心也好，生气也罢，抑或是难过得没办法做事，都是情绪的一种表现。从前的小南一直都是很照顾人的、让人安心的存在，但是人是会被击垮的，没有必要在被击垮后，还强作坚强，撑着早已坍塌的房屋不让它倒下。”
“这样不好吗……”
“一点也不好。”前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那样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我沉默了，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
——
菊家的宅邸很大，曜久大人的侍女带着我和誓太郎来到一间房间，让我们在那里稍微等一会儿。
从安倍家出来，和北桥前辈分道扬镳后，我去了平葵府找清乐大人复命。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说我在安倍家和人打架的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毕竟是我自己的事，她就算知道了也管不着。她只是叫我带着誓太郎去菊家看看，如果曜久大人在的话，就让他给我们作赐福。
我和誓太郎并没有等多长时间，曜久大人便来了，一进门又像往常那样埋怨我：“你可算来了，真慢，我都等你一上午了。”
“抱歉，曜久大人……”我对他行了个礼。
“嘛，不，不过，我也没有在等你就是了。”
可是，他刚刚不还说等我一上午了吗？我只是心里这么一吐槽，曜久大人立刻就听见了，他白了我一眼：“嘁，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糟糕，忘记他会读心了……
他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开始注意誓太郎，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如果我也有读心的能力就好了。
“呐，我说啊。”他忽然开口，“这孩子很不好相处吧，毕竟从小就什么也没接触过，除了打打杀杀以外什么都不会。”
我看了一眼誓太郎，摇了摇头。
曜久大人叹了口气，挥挥手：“好了，来院子吧，要开始仪式了。”
仪式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一样，我揽着誓太郎的肩站在院子的正中间。菊家从房子到院子都十分朴素但美观，和一般贵族的品味都很不同，站在这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愉悦，曜久大人的品味可真好啊……
听见了我内心的夸奖，曜久大人似乎是有些开心，他轻轻咳了一声，折扇轻轻一挥，刹那间，我和誓太郎的脚下亮起一个巨大的白色法阵，光芒冲向天空，形成透明而耀眼的屏障，夹杂着其他颜色的光线。屏障之外，曜久大人低头，将扇子举过额头，默念咒语，模样万分虔诚。
咒语戛然而止，形成屏障的光凝聚成光束，冲向我与誓太郎的眉心。眉心传来一股暖暖的、热流一样的感觉，我好奇地点了点眉心，又低头看了看誓太郎，然后看见曜久大人疲惫地靠在一旁，额头汗珠密布。
“曜久大人，您没事吧？”
“哈？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抱歉……”
他坐下去，把头靠在缘侧上，面色苍白，呼吸紊乱。
“明明菊家历代都是做这种事的啊……到我这里就不行了呢。”他自嘲一般笑笑，语气里是无尽的疲惫与无奈。
我叫誓太郎先自己到一边去，然后走过去查看他的状况。
“我没事，别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他嘴里喃喃。
“我去给您倒水。”
“那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他看起来真的相当累，紧闭双眼，仿佛是害怕被太阳灼伤眼睛一般。我没办法，只能站在他身前：“我能做些什么吗？”
“没事，一会儿就好。”
他坐着，我不敢坐着，只能站着。
“我啊，小时候是学巫术的。”曜久大人呢喃细语一般。
“是的，我知道。”
“但是菊家可高贵啊，他们才看不得我学巫术呢，大家总觉得，那种东西是上不了台面的，学了那种东西就是误入歧途。哈……虽然有些不愿承认，但我的确和其他学习巫术的人一样，被神抛弃了呢。”
我曾听说过的，学习巫术的人对于神明来说是污秽，他们是肮脏的，是不堪的。正因如此，曜久大人作完赐福仪式以后才会这样难受。
“但是你也不用可怜我，我很早以前就看开了，一直到了去高天原，自那之后我彻底不再在意这种事了。”曜久大人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已经小得听不清了，“你……随便走走吧，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就好，他们，认识你……呼……”
咦？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后退两步，点点誓太郎的肩膀，带着他走了。
的确，去过高天原以后我才知道，实际上无论是阴阳术还是巫术，抑或是对于阴阳术来说不伦不类的兵器作战，在神明的眼中都是渺小如尘埃一般，在祂们眼中，人类不存在差别。因此，“巫术是污秽”这种认知也不过是人们臆想出来的罢了。
虽然在别人家里感觉很不自在，但曜久大人都说让我随便走走，我这样贸然告辞又不太好，没办法，我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在走廊上。绕了整个宅邸好几圈，正郁闷着去哪时，不知从哪呼哧呼哧跑过来一个几岁大、穿着华丽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开心地跑着，忽然脚踩到了衣摆，“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爬起来后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安抚他，小男孩见有人来哄他，哭得更大声了，我顿时慌了神，只能不停地揉他的头或者是抚摸他的后背。
终于，小男孩不哭了，他抽泣着看我，嘴里不知道咿咿呀呀些什么。
老实说我并不算喜欢小孩子，虽然他们很可爱，但没办法沟通。
“爸……爸爸。”终于，我听清了这孩子在说什么。
爸爸？
我沉思了一下，忽然发现这孩子长得和曜久大人好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么，那么他的爸爸该不会是……
所以他是……
曜久大人的儿子？！
这样的话我可就不敢得罪他了，我叫他乖乖待在这里，我去找照顾他的人，却不成想这孩子拉住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爸爸，爸爸”。
“要我带你去找爸爸吗？”
他泪眼朦胧地点点头。
我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想着把他丢给照看他的人好了，却不想居然直接在走廊里便遇到了曜久大人，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左手牵誓太郎、右手抱着他儿子的我。
“啊……曜久大人，身体好些了吗？”我尬笑着打招呼。
“你……你在干什么。”
我赶紧解释缘由并向他道歉，曜久大人接过他的儿子，像抱起一只猫一样将他抱到脸前，然后露出了一个眉毛都拧在一起的、非常吓人的表情。
“啊啊，曜久大人，请别这么吓唬他……”
“哼，我哪里吓唬他了。去，以旅，去跟小太阳玩一会儿。”曜久大人说着，把那个叫以旅的孩子搁在地上。
以旅看了爸爸一眼，想了想，然后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真可爱啊。”我笑了一声。
“哈？哪里可爱了？等到了半夜哭着要妈妈的时候就不可爱了。喂，南止，你不会真的喜欢小孩吧？”
“诶？我……”虽然我并不太喜欢小孩子，但曜久大人的儿子刚刚离开，我要是说不喜欢他一定会觉得我有什么不满吧，“我还好啦，家附近有许多在一起玩的小孩子，他们有时也会送给我弟弟一些好吃的，都很好。”
这话不假，那些孩子有时候会来找枫玩，我给他们开门，他们就凑到一起喊我南止姐姐，我很喜欢他们。
但曜久大人似乎是被哪句话刺伤了，他别过头去，刻意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家也养了猫，你要不要来看看？”
“诶？真的吗？”
曜久大人带着我走去院子，一路上和我讲了很多东西，像什么他家的猫上周把别人家的猫挠了，后来侍女出门时被那只挨了挠的猫追之类的。我有点心疼那位侍女，后来她拿着赔礼到那家人那里，结果人家一听说来人是菊家，什么都不计较了，点头哈腰的，甚至还要反送礼物。
“啊，说起来，你这次不是要去救池田中纳言的女儿吗，如果你需要池田中纳言什么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问问。我的夫人和他是亲戚。”
“诶？不，这倒不太需要……”不过，关于菊夫人的事，我以前并不了解，只知道她后来过世了，现在菊家只剩下了曜久大人与他的儿子。
“我的妻子……她叫夕姬，我们两个成亲以前，我甚至见都没见过她，那桩婚姻是族中长辈为我们办的。成亲以后，我依旧像以前那样，白天去平葵府，晚上也回来很晚。我们两个本就陌生，之后更是没怎么交流过，甚至到了她有了孩子时，我都感觉自己不怎么熟悉她。不过，虽然我很少回家，但我知道她也不容易，为了菊家忙里忙外，累了一天，到了晚上还要等我回来。”
“夫人一直在等曜久大人回去吗？”
“啊……嗯，我知道她在坚守什么，实际上她并不是担心我，因为我不会有什么事。她坚持等我回去，可能是因为……一种礼节吧。我跟她说过好多次，困了就睡，而她却说她不困，明明都熬成那个样子了。说实话，我不明白，为什么「礼节」中规定妻子一定要守着丈夫呢？一想到有人等着我呢，我就感觉手脚都放不开啊。”曜久大人的语气，似乎更偏向于在向我抱怨，抱怨他不明白的那些礼节。
的确啊，像曜久大人那样粗鲁的贵族，怎么可能懂那些礼节呢。
“你说谁粗鲁！”曜久大人炸了毛，但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前那样道歉：“但是，的确是这样，曜久大人，所有男子都不希望女子也拥有能力，女子并不少，她们会成为替代男子的威胁。因此他们制定了礼节，束缚住女子，让她们没有能力再去替代。”
曜久大人被我搞愣住了。
“你说的……也蛮有道理的啊。”许久，曜久大人说道，“那么你呢？你算是能替代男子的女子吗？”
“我现在还差很多啦……”
“那你还在这里光说不做？”
“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一只黑猫忽然扑上来，差点撞到誓太郎，好在曜久大人一把将它提起，随后像拎小鸡一样把它拎到我面前，笑着给我展示：“喂，快看，是我家小太阳哦。”
“诶，这就是小太阳啊……”
猫很漂亮，稍微有些瘦，全身上下除了脚以外都是黑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了它那张欠揍的脸，总感觉很想打它一顿。
对了，这感觉和少主简直一模一样，虽然一胖一瘦，但都让人想打它。
而且，既然是黑猫，为什么要叫小太阳啊！还是叫小月亮更合适一点吧！
“喏，要不要抱抱，放心，它可乖了，不咬人。”曜久大人说着，十分热情地把小太阳塞到我怀里，我大气不敢出，僵着一个动作动不了。很明显它也不喜欢我，冲我龇牙咧嘴了一下便跳下去。
小太阳闻了闻，然后去抓誓太郎的裤脚。
“它好像更喜欢誓太郎。”我嘟囔着，去摸摸誓太郎的头，如果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的话，现在一定会是一个和一堆猫咪打成一片的孩子。
誓太郎茫然地看着小太阳，又抬头看向我，似乎是在等我下达命令。
“这个是猫，叫做小太阳，毛乎乎的对吧，摸一摸的话，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好。”我笑着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手舞足蹈的小太阳抱起来，“可以用手轻轻摸一摸它的头哦。”
小太阳生气地挣扎，我想在心里骂人却又不敢，誓太郎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用带着茧子的手抚摸着小太阳的头。小太阳似乎消气了，舒服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啊……”
誓太郎显然没经历过这种事，睁得很圆的眼睛闪烁着微弱的光。
“猫……”
“嗯，小太阳。”
“软乎乎。”
我顿感欣慰，像是看见刚出生的儿子会叫妈妈了一样，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曜久大人站在我身后，轻声笑了出来，我知道，其实他也是一直在关心誓太郎的。
“那么，麻烦您了，曜久大人。”
离开菊家宅邸时，我站在门口，向曜久大人行礼，他对于我的礼貌很满意，点了点头：“嗯，没事，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那个，曜久大人……”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犹豫着开口，曜久大人向我点头示意，要我有什么问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赖光大人要选择我与他同行。”
曜久大人对于我这个问题并不惊讶，他抱着臂答道：“要问就问清乐去吧，是她推荐的你，因为那位大人想要挑选几名来自瑶光院的阴阳师同行，像你们这样的，又懂得阴阳术，又会些他们武士的东西。嘛，毕竟讨伐恶鬼妖怪这种事，他们武士很少插手的。”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我……”
“那你就是要问清乐去了，我觉得她推荐你，与「迦陵频迦」计划有关。除了她推荐你，荣还推荐了一名瑶光院的，可能会与你一起。就是那个，那个个子挺高的金毛，经常脑袋顶戴个面具，总是和你一起走的那个。”
曜久大人说着，我脑子里已经勾勒出那人的样貌来，他说的也许是北桥前辈。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荣小姐居然会把北桥前辈推荐上去。
“啊，对了，”曜久大人说着，这时候以旅追着小太阳跑了出来，他回头喊了一声别摔着，又继续对我说道，“我听小政说，奈梨子那孩子也毛遂自荐要跟你一起去，估计是担心你吧。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啧，真是的，为什么不让我去，老子直接一招扫平那个红毛酒鬼老巢……咳咳，总之，天皇大人下诏，势必退治酒吞童子，他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朝廷了。”
看曜久大人的神情并不是在开玩笑，但我还是不能理解，既然天皇大人要瑶光院的人，这事又这么重要，那为什么不让荣小姐去？她的存在几乎可以完胜我、北桥前辈我们这群乌合之众了吧？好了，我已经能想象出来荣小姐踏平大江山的场景了。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这些神祇官们的真正实力，百鬼夜行那天我的确有见过他们战斗的样子，但是直觉告诉我，无论是谁都没有用全力，尤其是荣小姐，看起来甚至很……轻松？
曜久大人被我内心奇奇怪怪的想法堵得一阵无语：“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是荣去，过一阵子她要去羽岛，清乐又死活要誓太郎去。既然誓太郎要去，那么肯定就也要你跟着一起了，别小看那个小家伙，抛开阴阳术的问题，他的实力在你们瑶光院能一打十。”
“是，有见识过……”
“总之你就别多问了，当心挨她们骂。”
“诶？可是曜久大人不是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当着我的面什么都瞎想啊？尤其是你那两位贺茂家的兄妹老师，他们俩的心思藏得可深着，连想都不想一下。”
“哇，那可真厉害啊。”
道别曜久大人，我把誓太郎送到平葵府以后，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在我返程的路上，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白头发的小姑娘，稍微等一下。”
“是？”
我应声回过头，看见一个白发的中年男子正向我走来，他扎着高马尾，红色的丝带编入发中，藕荷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武家人的英气——而他的装束也恰好证明了这件事，他是武家之人，胸甲与衣袖上源氏的家徽映着金光。
好夸张的装束……即使是在平葵府，也没有必要这么全副武装吧！
“你应该，就是梓原南止吧？应该是已经见过我了。”
这位贵族的措辞比曜久大人和义要好听得多，一看便知道是个正常的贵族。
啊，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位源赖光大人，我见过他的。于是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向他行礼。
“礼节有过这一次就可以了，以后不必行礼。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似乎有些惊讶，我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年纪大我年纪小，他瞧不起我是应该的，瞧不起誓太郎更是应该的，我不用为此感到郁闷，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带着一个甚至看起来还没有十岁的小男孩能杀得掉什么大妖怪的？
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赖光大人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似是为了表达鼓励：“是么，年少有为。”
真令人惊讶啊，那种和他武士身份截然相反的温和。
接下来，曜久大人又去了一趟池田中纳言大人的府邸，那位大人的女儿怀奈姬便是被酒吞童子在百鬼夜行中掳走的其中一人。曜久大人去那里一方面也是为了交涉，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多了解些内幕。
“一名小姐一个侍女，小姐叫怀奈姬，侍女叫真纪香。”茶楼里，我和曜久大人坐在一个角落里，他对我说道。我能感受到，附近的客人都对这名贵族装扮的家伙有些好奇，对我这个和他有交流的人更加好奇。
“池田中纳言大人那里吗？”
“嗯，对。”
“真奇怪啊……”我呢喃着。
“奇怪？”
“嗯，为什么只抓了怀奈姬和真纪香呢？我通过清乐大人那里的关系有了解到的，整个平安京，只有她们两个在百鬼夜行的时候被掳走了。”
“这个谁也不知道。”曜久大人说着，很不舒服地皱起眉，低下头，用手捏了捏眉心，“人好多……”
这个时候的客人其实不算多，周围也并不吵闹，但是对于曜久大人来说，一定是感觉大家的「心声」很嘈杂了吧。
“您没事吧，曜久大人？”我有些担心，见他杯中的茶见底了，便又给他倒了半杯。
“没事，还没那么娇气。总之——”
他话还没说完，便从门外走进来三个身着狩衣的少年少女，身上挂着天权院的牌子，在看见我后，本想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但在看见我身旁的曜久大人以后，还是吓得只是行了个礼。
他们又来了啊……
这些天，一直都有天权院的人来我家对我进行必要的指导，像什么隐藏自己身上人类的气味之类的，这些我早在报考平葵府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真先生总喜欢教这些书本上少见的东西，因此回顾起来并不困难。
只是可惜，本想挑时间去找奈梨子的，为了应付这件事也没能去成。
这些人本就和我年纪差不多，几天下来我们都相识了，算是街上见了会相互打招呼的熟度。
曜久大人看他们来了，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便留下了一袋钱：“总之，鬼王酒吞童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给你们做了赐福，但愿能帮得上忙。记住，进了大江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本心，可千万别被那些妖怪迷惑住了。另外谢谢你的茶，这是我的茶钱，多了你就自己留着买吃的吧，我走了，下午还要给奈梨子做赐福。”
“好的，我送送您。”
我把曜久大人送到门口，又聊了两句，便招呼那些天权院的阴阳师到了一开始我们坐着的那个角落。
“聊得很合得来呢！”其中一个声音很甜的女孩子笑着打趣我。
“曜久大人一点贵族的架子都没有，除了说话有点冲，其他都很好哦。”我说着打开钱袋子查看，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哇啊，这么多。”
“我看看，”一个少年凑过头来，“真的哎，都够我吃一天的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哦。”一开始的女孩子对我说道。
对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等到明天，我就要出发去大江山了，这件事我还瞒着六花姐姐他们没有说。这些天斋录先生都没回来，也不知他清不清楚这件事。
算了，他在吉兴宫那么忙，果然还是不要让他担心的好。
因为是最后一天，那些必备知识我又基本上都已经掌握了，因此后半段时间我们基本上都在聊天，一会儿又聊到了谁谁谁的恋情怎么样，一会儿又聊我带的誓太郎。
“说起誓太郎来，就不得不想到玉衡院的那个悠枚啊。”其中一个人说道，“南止不是和那家伙挺熟的吗？”
“不算熟吧？”我吃了一口点心。
“在平葵府，除了清乐大人以外，你和他这种关系，已经算是很熟了，好多人见都没见过他呢，他可神秘了，属于那种阴暗系的吧。”
“这个的确，他真的很神秘。”我不由得赞同对方的话，四个人同时笑起来。
本来中午就要结束的谈话，但我们一直进行到下午，送走了那些人以后，我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桌子。今天是最后一次送他们走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了呢。
“小南。”忽然六花姐姐叫住了我，她整理了一下衣袖，走过来和我一起收拾，“那些人，是你平葵府的同僚吗？”
看她满面愁容的样子，我也只能隐瞒要去大江山的事情：“嗯，都是我的朋友。”
“那，那名贵族大人呢？”
“曜久大人吗？唔，是天璇院的神祇官，和我也算是比较熟啦。”
“所以，小南这些天，究竟在忙什么？”六花姐姐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很少会出现在她这里的语气质问我，她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襟，语气有些发抖，“我总觉得，小南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
我被戳穿有些尴尬，只能装作无事去安慰她：“请安心吧，六花姐姐，绝对不会有事的。只是这些天我要和几个朋友一起出趟远门，去……呃，一个小国，去治理当地，可能要挺长时间才能回来……但是，但是我保证，一定要平安回来，相信我哦？”
“我怎么可能相信小南，每次出远门都这么说，但是每次都带着一身的伤回来，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搞的，把自己给放逐到须磨去了，肯定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我们说话的空档，几个熟络的客人凑上来，向我问东问西，从曜久大人踏进来找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对我充满了好奇。
“哎，小南，又要走啊。也别老是往外跑，多陪陪家人啊，祝德那小子老不回家，你再一走，这个家就剩六花和枫两个人了。”
“人家小南也不是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的啊，你这家伙。”
“当上阴阳师可真神气啊，小南看上去比原先长高了不少呢。”
“真出息啊，小南。”
他们还有的人替我解围，劝六花姐姐，我也笑着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偶尔开两个小玩笑。
这时候，我忽然看见一直躲在楼梯角落的枫，他隐匿在阴影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用看不出情绪的眼神看着我。
和我对上视线以后，他转身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