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岁的动作很快，他亲自带了差役，又将还活下来的人都召集起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面对这样的惨状，不若让那些活下来的人找些事情做，既能减轻他们手里的一些繁琐的工作，又能让那些人暂时忘记洪水带来的恐惧。

    看着那位国师，跟着他们一起走访水情，与他们一起席地而坐，更是与他们同吃一锅饭，不少人都不吭声了。

    这回是真来了个好官。

    有人夸赞他，徐岁并不为之所动，“我不是好官。”

    他甚至连官都不是，但不得不承认，国师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便利。

    这里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北方旱情还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圣上虽然给了他回信，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

    他也不敢让徐鸿独自前往，这孩子太过心善，饿极了的人，没有良心可言。

    几口就喝完了野菜粥，徐岁站在高处眺望，莫名的就想起了幼时，师父牵着他的手，带他走便山川河海，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人有生老病死，却也要经历许多的磨难。

    神女今生的劫难，是他带来的。

    如今的情况，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若非他将神女的身世揭穿，又岂会被魔族发现，刚出生的神女，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人间婴孩，面对魔族，哪里来的还手之力。

    因果循环，本该是他的错，受到伤害的却是神女。

    面对他，神女终究软了心肠，没有杀他。

    他会用他的余生，来赎他的罪过。

    “师父。”徐鸿跟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下方，何为人间惨象，这便是。

    洪水过后，饿殍遍野。

    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有。

    徐岁见过比这更惨的景象，被天神封印的魔族为人间留下了灾难，那时的人们，遭遇比现在还惨。

    神女带着他们几个亲眼看见了那些惨象，对此之下，他们何时幸运，能得神女相救。

    后来神女找到阵眼，用自己的身躯将那阵眼堵住，换回人间和平。

    是他忘记了，神女从来都不是愿意享乐的人，是他一叶障目了。

    披着神女皮囊的苏轻玉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只享受身份带给她的荣光罢了，她所赐的福，都是从别人那里拿来的，她从没有付出过，却得了好名声。

    而他，就是她的帮凶。

    “师父，你说卫姑娘为什么不做回神女呢？”

    如果卫姑娘是神女，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不让这些灾难发生了？

    会不会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有没有神仙，人间都会有难的，天神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并没有给人类设下难关，可是过得太顺遂了，他们会荒废了一些为人的本能。在遇到灾难的时候，他们便不知道还如何应对了。”

    后来天神发现，如果人间有一些灾难，那么人类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避免灾难的发生。

    他们会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该怎么去生活。

    渐渐地，人间就有了一些劫难。

    “你看他们？”徐岁指向旁边正在说话的官员和差役，他们在认真的讨论着当下的情况。

    干净的衣摆早在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被溅起来的泥水弄得泥泞不堪。

    这次的洪水，比之前所有都要严重，哪里都在漏水。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漏水的地方堵上，可是堵上之后呢，雨停了两天，又开始下，时大时小，这根本就不是个好兆头。

    堵上之后，还是有决堤的风险，难道要百姓再接受一次这样的磨难吗？

    可是疏，又该往哪里疏？

    那些百姓愿意将自己的家贡献出来泄洪吗？

    又或者他们都愿意，可是那么多的百姓，他们又该怎么安顿呢？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解决了，更别说北面大旱，听说已经很多百姓逃往京城了，这里的百姓也在往京城跑，那么多的人，京城能接纳他们吗？

    弥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拿着舆图从河岸边走了过来，她的裙摆都被泥水浸泡透了，走路的时候，都莫名带了一些重量。

    不是她不想清理干净，实在是没必要将灵力浪费在这种地方，反正衣服湿了，换下来就是了。

    闻溯跟在后面，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因为处理尸体的事情，他们也挨了不少骂。

    一路走过来，也很是不容易。

    “如何？”弥月问道。

    徐岁对着她拱了拱手，“还是要疏。”

    堵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明显疏带来的益处更大。

    徐鸿把舆图展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徐岁这段时日走访的发现，他指着其中一处道，“我想从这里挖开泄洪。”

    顿了一下，补充道，“这是伤亡最小的法子了。”

    他无法做到完全没有伤亡，却是可以将伤亡降到最低。

    “不错。”弥月点头道。

    她一路走来，心中隐约有了想法，没想到徐岁已经有了决断。

    得到弥月的赞叹，徐岁藏在袖中的手抖了一下，神女这是认可他的想法吗？

    见他如此，弥月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的想法是对的，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徐岁没有说话，他亲自走过，自然知道这个办法可行，可是神女的认可，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将所有的利弊写成奏折送到了京城，他知道，肯定会有人反对，不过无所谓，圣上说了，他可以不用听令行事，就算圣上听了那些人的话，驳回了他的建议，也无所谓。

    反正那个时候，河道已经被挖开了。

    至于这里，没有敢反对国师的话，有质疑的，便让他脱了官服，亲自去挖河道。

    那么多人一起努力将河道挖开了一个口子，洪水顺着那个口子往下冲，他们早就计算好了，会被波及到了地方，已经提前让人撤离了。

    成了，他们成了。

    国师果然很厉害。

    徐岁摇了摇头，他的所学皆是由神女传授，说到底当初预知灾难来临的他，甚至想过要用这里百姓的生息去化解这场灾难。

    如今他又有何颜面去接受百姓的感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罢了。

    后续的事情已经有人过来接手了，是国师认识的人，他的人品可信，便放心的离开了。

    离开这里，他们往北方去了。

    弥月也与他们同行。

    一路上又看见了不少逃难的人，比起在洪水中活下来的人，这些因为干旱而逃离家乡的百姓，身上带着他们全部的家当。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同样不安全，拖家带口的还好一些，落单的人，难免就被人惦记上了。

    弥月他们救下了一个把自己扮做男人的女子，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哪怕她灰头土脸的，依旧被人盯上了。

    那女子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是京城来的官吗？”

    徐岁涩然道，“是。”

    女子眼睛一亮，“听说京城有个天命之人，是她保佑我们了吗？可以请她祈求上天，下一场雨吗？”

    徐岁嘴巴动了动，再没能说出话来。

    大梁百姓都知道了天命之人的事情，可是却不知道，那个天命之人是假的，真正的那个人，就在他的身边。

    他可以疏通洪水，可是旱灾又该也怎么办？

    以他之能，又如何请来雨神？

    圣上都下了三道罪己诏了，又在祖宗祠堂跪了几日，可那有什么用？

    他甚至想着，这是不是天道因为他认错了神女，所以给这些无辜的百姓带来了惩罚。

    “是福女不愿意来吗？”那女子目光暗淡下去。

    旱情越来越严重了，地里的庄稼都被晒死了，好多人饿得去扒树皮吃，父母为了给她和弟弟留一口吃了，去吃那观音土，被活活撑死了。

    临死前，让她照顾好弟弟。

    可是他们只有两个人，弟弟年幼，是那些人眼里的口粮，因为她一副男子装扮，又装作凶狠的模样，让他们有所顾及，就因为弟弟不小心喊了一声姐姐，让他们暴露了。

    “我姓曲，叫丹娘。”

    她带着弟弟去京城，除了逃荒之外，又何尝没有想进京城，问问那个所谓的天命之人，为何不保佑他们。

    不是说她能护佑大梁吗？那为何大梁还会多灾多难？

    徐岁被丹娘问得哑口无言。

    他苦笑，不知道该如何跟丹娘解释，那个不是真的天命之人，只是他认错了人。

    “我来，便是替百姓解决困难的。”徐岁说道。

    丹娘疑惑的看向他，“你能祈来雨吗？”

    “我尽量试试。”

    丹娘嗤笑一声，“听闻那位福女远在京城都能祈雨，怎么要你们特地跑一趟？”

    她已经不信什么天命之人了，骗子，都是骗子！

    如果真的有天命之人，那她爹娘又怎么会被饿死。

    徐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丹娘的弟弟年幼，却也知道家乡遭了变故，爹娘都没了，他紧紧地抓着姐姐的手，戒备的看着徐岁他们。

    忽地他伸手只想弥月，“姐姐，光。”

    他看到了，那边唯一的姐姐，身上有着好耀眼的金色光芒，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不得不躲到姐姐丹娘身后。

    “什么光？”

    丹娘看向弥月，却什么都没看到。

    “就是有光。”丹娘弟弟小声道，还偷偷的看向弥月，他真的看到了那个姐姐身上有光，可是丹娘姐姐好像看不到。

    他嗦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看向弥月。

    被他指到的弥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她抬头看向上空，太阳很是刺眼，灼得人口干舌燥。

    她道，“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难道你是那位天命之人？”丹娘一脸疑惑的看向弥月，她从未去过京城，只是听说过那位天命之人，看那女子的年岁，应该是能够对上的。

    见丹娘一脸的怀疑，徐岁道，“之前的那位天命之人，是假的。”

    丹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徐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