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你没事吧?”见静慈大师一副随时要去了的模样,弥月也有些紧张。

    “大限到了罢了。”他如今只忧心两件事,一是师父的临终交代,二是忘尘师弟,不想这两件事情还能看做一件。

    静慈大师也看出弥月不愿多说的态度,便也不再问,他不知道沈寻舟那里是怎么就能断定神女的。

    可是玉风铃是祖师留下的东西,代代传承至今日,祖师既有预言,便不会出错。

    玉风铃认定的那个才是神女。

    玄音很快就把那女魅带过来了,她被冻得手脚都动弹不得,还是伽蓝宗佛子在雪堆里找到的。

    那女魅缓了一会儿,目光清明,不像是发了狂的模样。

    她认得静慈大师,当年便是他的阻止,他才会变成如今那般。

    女魅坐在地上,看着静慈大师比忘尘大师还要皱的皮肤,内心酸苦。

    她想起来的时候,内心确实有想要杀了所有人的念头,可是一路上山,那寒气倒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还坚持爬上山,就是想问问,为什么要把他逼入那样的境地。

    他没有做错什么啊!

    静慈大师看着她,目光悲悯,“你终究还是来了。”

    女魅双手化为利刃,朝着静慈大师走了过来,“你伤了他,是你害他如此。”

    不远处的闻溯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了女魅身上。

    静慈大师叹了一声,“师弟他破了诫,自是要受罚的,师父临终前告诉我,他推算出师弟有一劫,若是安然渡过,不日便能飞升。若是渡不过,便是魂飞魄散。自我知晓你的存在,便动了杀心。”

    他又何尝没有破戒,佛主怎么会让弟子动杀念。

    所以他的修行一退再退,他不能再修行了。

    女魅抬头看向静慈大师,以他当时的修为,想要杀她,易如反掌,可是她活了下来。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静慈大师道,“我不能拿师弟去赌,伽蓝宗数百年无人飞升,所有的希望都被寄托在师弟身上。是他宁愿去冰室受罚,也不愿伤你性命。”

    “将我记忆封印的人,也是他?”

    “是。”

    女魅盯着静慈大师看了好久,忽地笑了起来,周身灵力暴涨,有雪渐渐融化成水,那水又化成冰刺,铺天盖地的朝着静慈大师射了过去。

    弥月正要起身,却见静慈大师对着她摇了摇头。

    那冰刺钉在了静慈大师身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撒谎,你骗我,将我记忆封印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为什么要骗我?”

    又是一阵冰刺袭来,弥月正要去挡,玄音和玄若两位大师一前一后冲了出来,替静慈大师挡下了那冰刺。

    玄若宗主挡在前面,伤得重些,玄音将他扶住,对着女魅,也有些失了态。

    “你想起来的怕不是全部记忆,真正将你封印的原因,是因为你杀了人。你当真以为修仙界容不下一只妖吗?若是你一心向善,我们又怎么会百般阻挠?可你满手鲜血,我们怎么能让你毁了忘尘师叔。”

    “不可能,不可能!”女魅捂着自己的脑袋,脑海里闪过一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杀人了,她的手上身上都是血,她的脚下累累白骨,周围还有刚刚死去的人,他们死不瞑目,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为何不可能?你受幻境所惑,杀了数百人,若不是忘尘师叔在师父跟前跪求了七天七夜,师父才答应了将你的记忆封印,你还能活到至今吗?”

    女魅跌坐在地,眼睛一片血红,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她什么都看不见。

    他明明离她那么近,却从来都没有找过她。

    若不是那日她被人追赶,也不会着急跑到断崖上。

    是不是她不去,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她?

    “他不该变成那样的,不该的。”女魅跪伏在地上痛哭出声。

    他是心善的佛子,从来不会因为她是妖,就要除掉她。

    他说,妖也分善恶,一心向善的妖,也是有功德加身的,他怎么能因此毁了人家的修行。

    他会在遇到瘟疫的时候,想尽办法帮助那些被放弃的百姓,那个人类的将领只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不然就要连他和那些染了瘟疫的百姓一起烧死。

    可他根本就不怕,尽心尽力的帮他们驱除瘟疫,还以身试药,知道是自己偷偷放了血,用纯粹的灵力作为药引,救了那些人。

    他帮着自己包扎,却是除了一声叹息,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可就是能感觉到,他心疼她。

    如今呢,失了一身修为,他会像凡人那样生老病死。

    他会死的,以后世间再也不会有他了。

    话已经说出来了,玄音对着师父告罪了一声,即便是收到惩罚,他继续说下去。

    “数百人的命,哪怕你功德在身,若没有师叔,你也不会轻易逃过去。”

    玄音闭了闭眼,忘尘师叔确实去过冰室受刑,可那样还不足以毁掉他的修为,是他用尽了修为,为那数百人超度,为此不惜以自己性命为代价。

    女魅抬头,眼前一片猩红,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状态,只能勉强辨别声音。

    以他一命抵百命吗?

    似乎是看出了女魅所想,“那一条命,怎么能抵得上数百人的性命,即便是我们认,天道也不会认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地府使者,忘尘师叔生生受了数百道鞭刑,那鞭子,是用来鞭神的,可师叔,根本就不是神啊。

    他的根骨尽毁,一身修为全部被废。

    他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却硬生生的挺了过来,他跪在使者面前,祈求用自己的命来还。

    女魅已经流不出血泪了,原来他后背的鞭痕是这样来的,是因为她?

    可笑她因为此想起一切,以为是伽蓝宗下的手。

    她捂住自己的脸,似哭似笑,看起来有些疯癫。

    “忘尘师叔下山前曾说,只要她平安顺遂,便无悔。”

    只要她平安,他便不后悔吗?

    他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这些,即便她百般痴缠,想要他说一句心悦你,他也从来没说话。

    原来喜欢,并不需要说出来。

    他做的这些事情,她从来都不知道。

    她要去见他,她要回去见他。

    女魅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跑,她觉得身体一点儿都不冷了,心里有团火,好像要把自己烧了一样,她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她还记得自己将他伤了的。

    他如今,可还撑得住?

    当她回到人间,看到那口熟悉的大钟时,心都颤了一下,那人背对着她坐在钟旁,很是安静的坐着。

    “你回来了。”

    “为何要这样?人是我杀的,那些罪孽,也该由我来承担,那是我的孽,你为什么要这样?”

    “可却是我之过,若非为了帮我,你又岂会中了幻术。那杀孽本就是为我而设,自该由我来承担。”

    女魅走过去,到他身旁跪下,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身上,“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忘尘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向远方,轻声道,“你,投胎去吧。”

    女魅眼中滑出清泪,她答,“好。”

    思绪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初见之时,那时她是在山林中枉死女鬼,借助山间灵气,自己摸索修成了魅,经常在山林间游荡。

    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就是在那个时候闯了进来,他见到她,并不害怕,还坐下来念经,想要将她超度。

    念了半天都没有把她给念走,他说,“你去投胎吧,有何执念我帮你完成。”

    她哪里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是觉得这个小和尚好玩,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倒是把自己的心也搭了进去。

    她不后悔走出山林,也不后悔替他挡下幻术。

    可若是可以,她愿自己去赎自己的罪孽。

    女魅闭上眼睛,身体化为无数萤光,飞向远方。

    忘尘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将那些滚落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捡了起来,轻声道,“多谢你们。”

    ……

    “师父。”看着静慈大师一口血喷了出来,玄若玄音二人都被吓了一跳。

    连忙将静慈大师扶起来背了回去,弥月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伸手将拿碎片拿了出来,上面覆盖的寒冰退散。

    屋顶上的雪化成水滴落下来,正落在弥月的脸上。

    她抬头看了过去,四周寒意稍退,雪开始融化了,庭院里的树竟然发了芽,枝杈上开出了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这样的情况还没有停下,以院落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不论是什么时节的花都破土而出,快速抽芽成长,争相绽放。

    微风拂面,仿佛有只手在抚摸她的发顶,弥月的泪水一下子就滑落眼眶。

    她闭上眼睛,那种感觉便更清晰了,还能听到轻微的叹息声。

    哭了半晌,弥月轻声道,“父神,我好累,好累啊!”

    神女弥月从来不会说自己累,她受世人供奉,护佑苍生安危,再苦再累,都要她一人承受,她从来不敢将心中的苦闷说出口。

    可她如今不是神女,她只是凡间的修士卫弥月,只是一个受了委屈,想要告诉父亲的女儿。

    话一说出口,弥月再也顾不得许多,哪怕看不见,也伸手将人抱住,“父神,我好难受,我不想做神女了,我真的不想做神女了。”

    她从未惧怕过什么,浩劫来临时,她以身为祭,也没有后悔过。

    唯有心中一点念想,倘若她有来生,不愿再做神女。

    她早就想起来了,护心石的碎片,是诸神送她的礼物,能够感受到她魂魄深处的神息,唤回了她的记忆,自然也明白了事情的始终。

    有人代替她成了神女。

    她想着,自己的那点念想,终于成真了。

    可事不遂人愿,那个神女,想要的太多,不受神界认可。

    闻溯站在不远处,听到弥月的话,心中的猜想也被落实,阿姐她……果然是想起来了。

    袖中双手紧握成拳,终究是忍住了没有上前。

    即便是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还有对着他的打量。

    闻溯没有退,他不想退,也不能退。

    他要站在阿姐身边,不论阿姐是谁,不论她去哪里,他都要跟在她身边,这一次,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姐不再说话,那股无形的压力也消失了。

    闻溯只觉得鼻间有热流,伸手一摸,却发现是自己流了鼻血,似乎还不止,双耳也流了血。

    祖神哪怕身归混沌,残留的神识威压,也能伤人。

    仔细将自己身上的血擦干净,闻溯才走了过去,握住弥月的双手,微微用力,对上她的目光,认真道,“阿姐,你还有我。”

    一如当年,所有人都逼着阿姐杀了他以绝后患,是阿姐护住自己,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目光坚定的告诉他,“莫怕,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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