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第二天一早醒来，想起昨天睡前忘了给柳一川回个电话。于是，给他打了过去。对方关机，应该是在去蓉城的飞机上。穆然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去了实验室。午饭前，柳一川的电话过来，简单告知他去了蓉城，刚落地，就匆匆被经纪人催着收了线。穆然继续忙自己的事情。虽然被退了稿，但她还是想把那篇论文继续改完。趁着在研究所最后的一点时间，把实验再跑一遍。现在已经不是刚谈恋爱那会的小年轻了。柳一川的工作没个准，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穆然不可能守着他的电话、微信过活。

    这天下午，穆然接到了柳一川的电话。“你在忙吗？”柳一川问她。“没有。”“你看了网上的新闻吗？”“没有，怎么啦？”穆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新闻。“我怕你胡思乱想。网上说我有女朋友了，他们乱写的，你不要信。那是我妹妹。我带她出去吃饭，被拍到了。她在蓉城，我跟你说过的。”“哦，我知道，你说过。”“你好像有点不高兴？你相信我，是真的。我没有胡来。”“我知道，我相信你。”“那你别不高兴了。笑一个。”“我笑你也看不到啊，傻子。”“你笑，我能看到。”“我笑了。”“看到了。我不能说了。再打给你。”“好好。”穆然挂了电话，眼泪从笑弯的眼角流了下来。她刚从学院小会议室出来。学院领导班子就她的去留问题给学校打了报告，学校人事处给了答复，今天学院领导叫来冶环研究所的所长，就也是穆然的导师李教授，还有穆然本人宣布了人事处的决议：穆然师资博后三年未能达到副教授评聘要求，即日起解除聘用合同。

    李教授把穆然叫到了他办公室。“穆然，我找了学院，找了人事处，也找了管人事的校长，把你这几年的课题、论文成果都拿给他们看了，可是没有用。人情是人情，政策是政策。没有国外学习或工作经历，没有1区论文，就是卡在这。学校不肯开口子。”“我知道，李老师，谢谢您。是我自己的问题，没达到就是没达到。”“穆然，我说过你，有时候太轴了。支教是很有意义，但它在你的简历里起不到加分的作用。林深比你晚一年毕业，可他毕业就出国，不敢再耽误，这才留下来了。可你明明应该比他早一年解决，偏偏去浪费了时间。你等拿到了长聘合同再去支教不是更好？”李教授真是把她当成自家孩子一样，处处替她考虑，才说出这样的话。“李老师，我都知道。但是我也相信，支教的经历可能在别的地方给了我更大的回馈。”“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想出去看看。我从大学就在Z大，本来以为会一直到退休。趁这次机会，我正好去外面见见世面，权当是补一补出国经历。”“这倒是对的。学术研究需要有国际的视野，我们不能只盯着国内。你一直跟着我，思路、方法都很受限。”“我跟您学了很多。”“这时候不需要你拍马屁。有想去的地方吗？用不用我帮你联系联系？”“谢谢老师。我想海投试试。”“又来了。拿你没办法。你去投，如果没人要，记得回来找我哭。”“哈哈。谢谢老师，我会准备好眼泪的。”不是她不想要老师推荐，只是，她想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到底能获得多少的认可，她还有多大的差距需要去弥补。离开Z大的平台，离开老师的庇护，离开国内的学术圈，她需要一个学界对她的客观评估来校正自己。

    林深知道今天要开的会，也知道今天是穆然很难受的一天。他约了鹿雪莹、邓婉婉一起，晚上请穆然吃饭。穆然想着如果不去，他们还得再一个一个地来宽慰她，还不如一并见了，一次解决。“你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哇！副教授就是大气啊。我一段吃掉你一个月的工资，看你回去跪不跪主板！”穆然故意对着邓婉婉挤眉弄眼。“师姐，你就点吧。他的工资都自己攥着，你吃他一个月，我特解恨。”“呀，这戏好看。”穆然笑道。“没你的戏好看。”林深补刀。“先让师姐点菜吧。”邓婉婉怕林生的话让穆然不高兴，赶快出来打圆场。“师姐最喜欢吃糖醋排骨。”鹿雪莹也帮着岔开话题。“点两份！”林深自知刚才说错话，忙给自己找补一下。“必须两份。我这么辛苦给你们演戏，还不得好好补一补。”穆然倒是真的不在意，想让他们也不用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穆然，你要不要联系一下我在国外的合作导师？他那边给的待遇不错的。”“呀呀呀，又显摆你有导师是吧？”穆然故作轻松地调侃他。“你知道不是这个意思。”平时倒没事，今天这种情况林深怕她多心、难受，急忙解释。“我开玩笑的，我决定了，海投。我要漂洋过海去流浪。”穆然摇头晃脑地说着。“你又犯病。”林深见劝不动她，只得恨恨地骂了她一句。“师姐，挺佩服你的。一直以来都挺佩服你。”邓婉婉看着穆然说道。这本应该是鹿雪莹的台词啊，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了。“你比我勇敢。”穆然对她报以微笑：“勇敢有代价。”邓婉婉佩服穆然敢于去坚持、去碰壁，而她自己却总在权衡得失之后，选择了显而易见的得。她害怕失。穆然不是。她也权衡，标准却经常跟其他人不一样。

    晚饭回去的路上，鹿雪莹陪着穆然散着步。“师姐，你跟柳一川说了吗？他同意你出国？”“还没有。他应该会支持吧。”穆然说“支持”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把握。“师姐，你还是跟他好好聊一聊吧。”“恩。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