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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名字

    距离秀城主城十里之外,晏主带着刘命长一路来到了一个荒凉的山村。此处已没了人烟,干枯的树木随处倒在路边,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晏主跳下马车,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马车门帘,犹豫要不要开口时,门帘却被掀开了。刘命长只撩起了一小截帘子,半只眼转动着扫视周围,最后幽幽落到晏主脸上。

    晏主半笑半不笑,向他伸出手,“阁首,既然来了,要下来看看吗?”

    刘命长冷冷收回视线,忽地放下帘子,将自己隔绝了。正当晏主悻悻收回手时,帘子却再度被掀开,他整个人闯了下来,如一阵风一般站到晏主眼前。

    晏主略微惊讶,露出个笑容,刘命长却掠过她径直往前。

    “陛下总喜欢做无用的事。”

    晏主满不在意,笑嘻嘻跟上去,“阁首才是,总喜欢嘴硬。”

    他瞥她一眼,冷哼一声,目光落到眼前荒凉的山野别院上。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晏主自己也打量起此处,茅草做的屋顶,泥土做的墙,没有窗户,周围都光秃秃的,留下几个树桩。

    “我向白缨打探的,阁首既然是秀城人,那户籍自然也应记录在此。”

    刘命长推开小院的篱笆门,门上的灰簌簌落到地上,一些扬在空中,他穿过灰尘,走进了这一间他生活的并不长久的院子。

    晏主紧随其后,感叹道:“只是没想到,阁首原来是原名……”

    不仅名字,他幼时的任何事迹,其实都不曾刻意掩盖。只是刘命长这个名字,在北昱比天还大,在这个山村,却只是户籍上的几笔几画,秀城刘命长的人生在他离开玄道院时,就消失了。

    但只是稍微打听,晏主便知道,秀城林氏招赘,从前的刘家小公子,聪明早慧,三岁能诗,五岁被送至玄道院,因悟性上佳,被派遣随行传道,至六岁,传道回山途中失踪。

    刘命长垂下眼眸,手指擦过院落里简陋的石桌,淡声道:“我出生时,身体孱弱不堪,差点夭折,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晏主张口想要夸一夸他的父母,却又想到他们后来将他卖给玄道院一事,只好转言道:“名字都有父母的期盼和祝愿,只不过人心易变嘛……你看,我以前叫晏明珠的时候,娘亲说我是她的掌上明珠,但也可以抛下我不管嘛……”

    刘命长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盯着那不远处的门楣,“我十岁那年,偷偷下山想回来看看他们,却发现他们已化为白骨的尸首堆在门槛边,无人收尸。”

    “为……为什么?被人所害吗?”

    刘命长摇头,“因为穷。”

    “……”

    “清谈饮茶已经耗去大部分家产,没有吃的,在一年冬天冻死了。”刘命长说这话时很平静,晏主却觉得自己的牙都绷紧了,听他徐徐说道:“邻居说,土地都是官府的,我家中已无可抵土地,无法安葬他们。”

    院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晏主才发觉自己不擅长在这种事情上安慰人。

    半晌,刘命长转过身,低头对安安静静的她说:“人心确实易变,但彼时彼刻,她是真心实意的。”

    晏主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她”是指陈祀念,一时觉得心里酸的厉害,没成想刘命长反倒来安慰自己了。

    她无奈摇摇头,上前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勉强露出笑容,道:“阁首的父母也是希望阁首你能长命百岁的。”

    面对她的靠近,刘命长微微侧过身,不置可否,“是,我从未怪过他们,乱世之中,即便他们将我卖给玄道院,也只是想让我能活下去。”

    晏主这才联系起来,刘命长出生时大约正是内忧外患的五饕之乱末期,幼时又在几个亲王纷争时期。

    饕,乃龙之子。五饕之乱是昱明帝外封的几个儿子之间的斗争,暗斗转换为明争,各自在封地招兵买马。明帝有九个儿子,外封出去五个,除了长子为太子,以及最小的三个儿子,其余皆外封。

    七皇子尚未外封,与太子一同,联合武将陈氏,平定了五饕之乱。平乱之后,七皇子受封宸王称号,封地便是尚郡。此后宸王名声渐渐显露,才情道德又颇受明帝宠爱,逐渐与太子疏远,才又有了后面五王争位。

    那算得上乱世吗?当然算得上,虽然史书不敢如此评定,但史官会如实记载“易子而食”、“妾向人市”这些事迹。

    晏主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流离失所这种日子,她小时候也算经历过,但陈祀念从未让她饿着冷着,虽然每次都不厌其烦让她学习这些那些,但生活上,她一直都是安心的。

    她专程带刘命长来到此处,是很想探知他的过往。但当他如此配合全部告知的时候,自己却并不能感到全知的通透。只是听着,都让人感到又酸又苦,而这样的家庭,算得上芸芸众生里的普遍甚至是上等了。

    “那你……也好好好活下去呀。”晏主低低的声音里有着并未掩饰的担忧,看着眼前这间看不出来生活痕迹的院子,觉得十分遗憾。

    “你觉得你活的好吗?”

    刘命长的反问不算尖锐,晏主甚至没多少犹豫就点头了,“挺好的啊,吃的很好,穿的很好,大多数人对我也很尊敬。”

    而后又想到什么,情不自禁又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会因为随时随地的刺杀担惊受怕,虽然会为没完没了的奏折疲惫,虽然眼看着这篇疮痍满目的山河慢慢烂掉,被各种权力裹挟……”

    讲到这时,晏主扭过脸看着他,也问了一个问题:“阁首你觉得,不推翻重来,这江山真的能获得新生吗?”

    这一刻,她好像彻底了解刘命长到底在做什么了,却对此提出了质疑。

    他却沉沉地望向她眼底,“你觉得推翻了,就能重来吗?”

    在晏主所熟悉的王朝更迭中,帝国皇帝荒淫残暴,而后无法忍耐的底层百姓起义,这是最常见的。江山会大流血,而后慢慢成长,迎来一个盛世,再默默衰败,周而复始。

    但前朝大昱的开国皇帝,并非是起义者,而是被氏族们簇拥上位的异姓王,玄学道术的兴起,由他开始。晏主隐隐约约觉得,这样建立起来又分裂的王朝,当有一场翻天覆地的、权力置换的战争,来清算血洗。

    五饕之乱的战争并未改变什么,就如同从大昱分裂出来的北昱一般。

    面对刘命长这个一手将她推向天下之主的人,晏主微微犹豫,回答道:“我只是觉得,我改变不了多少。”

    刘命长却轻轻摇头,否定了她的自我否定,“你上位,就是一种全新的改变。”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会是这个王朝的新生。”

    晏主心神一震,她过往的人生里,似乎从未得到过如此肯定,以至于现在呆着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而我,会是你的抱薪者。”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阴柔的眉眼软和下来,像是达成夙愿者的欣慰,晏主却觉得难以将他留住。

    古之谚语,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又有谚语,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他是哪一种呢?晏主很想这么问,他是为这王朝添火助燃的抱薪者,还是为百姓遮挡严寒的抱薪者?

    但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笑意的人,慢慢扬起一抹相衬的微笑,对他点头,“为了阁首的想要的,明珠自当——万死不辞。”

    这是一开始的约定,但从此刻开始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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