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张峦是在掩护大家退进庄园外那片小树林时不小心被穆尔塞伯的切割咒击倒的。当时他正以一敌二和莱斯特兰奇夫妇战斗,侧后方空门大开。伏地魔见他摔倒,连连挥出绿光想要逼退和自己对阵的邓布利多,但邓布利多的魔法缠得他脱不开身。

    温伯格冲出来替张峦挡了一发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恶咒,与此同时张峦跪起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穆尔塞伯放出粉身碎骨。咒语不偏不倚在他胸口炸开,穆尔塞伯噗通扑倒在地,生死不明。

    此时贝拉崔克斯偷空瞄准张峦腰肋上的伤口又打出一道切割咒,张峦回防不及,只能护住要害器官硬生生受了这发咒语。

    邓布利多迅速转身朝周围的树木连抖杖尖,紫红长袍在他身后猎猎飘动。高大的树木像活了似的轰隆隆地跳出泥土,然后疯狂扭动着树枝朝莱斯特兰奇夫妇攻去。张峦侧身撑在地上,抬手控住半空中飞旋的树叶残枝,紧接着手一甩,漫天落叶就像飞镖似的扎向伏地魔。伏地魔怒吼一声,不得不撤回指向邓布利多的魔杖。

    博恩斯一个箭步拦住想要加入战局的穆迪,“这里交给我们,你带他撤!”梅多斯、费比安和麦金农纷纷越出挡在张峦身前,联手变出一面巨大的盾牌接下多洛霍夫烧来的厉火。

    穆迪也不多话,扭头架起张峦,脚跟一旋就消失在原地了。

    厉火沾物即着,梅多斯灵机一动,变出狂风朝食死徒猛吹,把他们身周的树木迅速烧成一片火海。贝拉崔克斯气急败坏地咒骂多洛霍夫,试图绕过着了火还在挥动枝丫的“战斗型树人”去救援她亲爱的主人。罗道夫斯用魔杖射出两道银亮的细线,勉强为妻子在火中撑开一条“通道”。

    凤凰令众人压力骤减,温伯格甚至还有空夸梅多斯一句“干得漂亮”。他们在火势绵延过来以前一个接一个地幻影移形,穿过卡珊德拉庄园的防护时正好赶上张琬为她父亲打开的门。

    张峦重伤的事实让詹姆斯深受刺激。他呆愣地站在治疗室里望着病榻上的导师,脸色白得像纸。张峦睿智强悍、人品贵重,詹姆斯打从心底尊敬并爱戴着他。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在这个少年心中,张峦早已是重要性仅次于父亲和邓布利多的男性长辈了。

    ——即便强大如张峦也会在食死徒手上吃这么大的亏……詹姆斯用力揉了一把脸,终于开始正视安多米达让他们“尽早抛开英雄主义幻想”的忠告。他把目光移向端坐在角落里的张琬,一想到这个他曾经没怎么放在眼里的小姑娘可以顶着巨大的压力迅速担起重任,詹姆斯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前对于“战争”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环视身周兄弟,小天狼星目光沉沉地靠着窗台,卢平站在张希床尾与邓布利多讨论着什么,而张希——据说咬牙撑过了三个多小时层出不穷的审讯招数。他们都做好迎战的准备了,詹姆斯羞愧地想,可我还没有。

    张琬咕咚一声从椅子上栽下来,正在给张峦念愈合咒的西尔维娅·张夫人慌忙转头。在杖尖暖光的映照下,詹姆斯看见了她面颊上闪闪发亮的泪痕。这是一个相貌恬美的得体妇人,似乎在任何情形下都能保证她的头发一丝不乱。詹姆斯可以轻易想象出她——就像他自己的母亲那样——披着缓袍坐在画室里用下午茶、或者身着礼服优雅周旋于宾客间的样子,却唯独难以想象她如此刻这般,以一种身经百战的熟稔姿态为浑身是血的丈夫施展治愈魔法,而且身后还躺着疼如亲子的侄儿。

    离张琬最近的小天狼星反应及时,一把扶起了晕倒在地的小姑娘。詹姆斯赶紧回神,冲到壁炉前拿起炉台上的小银铃摇了摇。妮娜应声出现,他拦住忙不迭想要行礼的小精灵,语速飞快地嘱咐道:“请带我们去张小姐的卧室。”

    快步离开前,詹姆斯隔着房间对脱不开身的张夫人做了个“请别担心”的口型,又匆匆给了卢平一个眼神。

    张夫人脸上的泪痕灼痛了詹姆斯的眼睛,仿佛驱散了某种日冕般的英雄幻梦,使他感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点沉甸甸的东西。他转念想到莉莉,想到若有一日他也人事不知地躺在病榻上——或者更糟,躺在坟墓里……若真有那一日,那双叫他魂牵梦萦的眼睛里将会流露出怎样令人心碎的神情?詹姆斯突然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小天狼星紧跟着妮娜在迷宫般的庄园里穿行,怀中抱着张琬。詹姆斯轻声说:“真是了不起的人们,张氏。”

    小天狼星点点头,回道:“如果我是伏地魔,我也会绞尽脑汁干掉他们的。”

    两个男孩很快就把张琬妥善安置在了她的房间,詹姆斯想让妮娜回治疗室去“把卢平先生领过来”,但小天狼星制止了他。

    “妮娜最好留在这儿照顾张小姐。”小天狼星说,“而且我建议我们也赶紧离开。”

    “对,我们去给月亮脸带路!”

    “不,尖头叉子,”小天狼星为詹姆斯撑开房门,“我们不带任何人过来。”

    詹姆斯惊讶扭头,小天狼星退出房间后把门轻轻阖上,挥动魔杖变出两把椅子。“等她醒了,我们就回去给张夫人传个话。”

    “那月亮脸……”

    “张小姐是位淑女,她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让男朋友进她卧房的。”

    詹姆斯把眼睛瞪得溜圆,“你原来不是很讨厌这一套的吗?”

    “我现在依然讨厌。”小天狼星平淡接口,“不过我想张小姐应该会在意。”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她了?”

    “我什么时候都不喜欢她。”小天狼星看了詹姆斯一眼,“我只是不想否认,这位小姐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詹姆斯茫然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就我对姑娘的评价标准来说,她当然离‘可爱’差了十万八千里。”小天狼星牵起嘴角,“但是作为同伴,她无疑能让人放心地交托后背。”

    詹姆斯恍然大悟:“所以你才用她习惯的方式……”

    “没错。”小天狼星轻声说,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她是个好战友,值得我们以礼相待。”

    值得以礼相待的好战友在小精灵的照料下很快就苏醒了,小天狼星隔着房门跟她确认过一切安好,就和詹姆斯一起离开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小片羊皮纸闪着光从门缝里溜进来。张琬小幅度地挑挑眉,对那张纸条念了个飞来咒。

    纸条是小天狼星留下的,他想和张琬聊一聊“马尔福庄园的地图”。

    午饭后,小天狼星按照回信里建议的地点来到书房,张琬为两人沏好茶,开门见山地向他承认自己找雷古勒斯套取情报的行为。

    “果然是他。”小天狼星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你猜到了?”

    小天狼星吁出口气,“我跟雷古勒斯再怎么说也是一同长大的兄弟,他的笔迹我不陌生。而且除了他,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那张地图。”

    张琬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

    “不,我能理解。”小天狼星很快地说。

    张琬惊讶抬眼,很显然她此前没指望能得到小天狼星的谅解。

    “而且该听你道歉的不是我。”小天狼星继续说,目光在某个位置停了片刻——十个小时前,那里挂着“沙盘”和地图。“你有没有……我是说,你想好怎么跟月亮脸解释了吗?”

    捕捉到对面少年语气中怪异的迟疑,张琬直觉他想谈的不止是卢平。

    “小天狼星,”小女巫试探地开口,“你是不是有点不放心……雷古勒斯?”

    这个问题让小天狼星转开了视线。片刻后,他欲盖弥彰地嗤笑道:“按照布莱克家的品味,我亲爱的弟弟很可能已经加入了食死徒。告诉我,小姑娘,我有什么理由要去担心一个食死徒?”

    “因为,”张琬直截了当地挑明,“伏地魔现在有随时翻阅雷古勒斯大脑的理由了。而他曾给张氏提供帮助的行为会招致严厉的惩罚。”

    小天狼星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僵了一下。

    “别担心,”张琬赶紧说,“得到地图后我修改了他的记忆,现在他相信自己昨晚只是躺在床上失眠而已,一步都没迈出过卧房。”

    小天狼星盯着面带关切的小女巫,良久,很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太客气了,小天狼星。”张琬的神情柔和下来,“即便你我不是朋友,我也绝不会让你弟弟陷入险境的。雷古勒斯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之一。”

    “Oh wow……‘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之一’?”小天狼星条件反射地挖苦,“我敢打赌要是月亮脸听到这句话,下个满月就会残忍地让这个你‘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之一’受个大伤害!”

    这话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但还是尽力绷起嘴角,从上往下俯视的目光显得异常挑衅,似乎在问张琬敢不敢还嘴。

    小天狼星向来游刃有余,在张琬面前更是不假辞色,很少见他露出这般虚张声势的模样。张琬不由觉得非常逗趣,抿起嘴唇试图憋住笑意。这副表情落进小天狼星眼里,竟让他在恼怒的同时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放松和亲近。

    张琬一边憋笑一边抬头,不慎对上小天狼星的目光,然后两人同时喷笑出声。

    “话说回来,我还是很感谢你,张小姐。”小天狼星清清嗓子,“为——为所有的一切。”

    张琬故意露出彬彬有礼的困惑表情,看上去跟卢平准备冒坏水儿时一模一样。“哦……我不明白,”她说,“‘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也包括你经常找茬跟我吵架这回事?”

    小天狼星一怔,放声大笑。

    “不如我们以后就用教名称呼彼此吧,怎么样?”张琬面带微笑地提议,朝小天狼星伸出右手。后者爽快地接过了橄榄枝。

    两人快速而亲切地握了握手,小天狼星压低声音提醒:“我想你最好还是跟月亮脸解释一下为妙。”

    张琬眨眨眼,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困惑表情,试图蒙混过关。

    小天狼星啧了一声,“看来你对你的男朋友还不够了解,是不是?论分析能力,月亮脸比我只强不弱,我都能推断出的事情,你猜他能不能一眼看透?”

    想到卢平敏锐的观察力,张琬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猜他能。”

    “没错。”小天狼星露齿一笑,“他能。”

    张琬鼓起腮仔细想了想,掏出魔杖轻声念了句咒语。一匹银狼从杖尖冒出,甫一落地就抬起鼻子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威风凛凛地巡了几步后紧挨着她的小腿蹲坐下来。

    “那我就……这么解释吧。”张琬说。

    小天狼星瞪着银狼缩短的鼻部和毛簇簇的尾巴,张大了嘴。“梅林……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是……”

    “没错,这是月亮脸。”小姑娘四平八稳地说,脸上却微微泛起红晕,“他是我的新守护神。”

    小天狼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碗狗粮该如何从容咽下,于是只好用一种一锤定音的语气总结道:“你们俩比尖头叉子那对儿还腻乎。”

    张琬红着脸扑哧一笑,眉眼中透出小天狼星从未见过的柔软。

    这时门上传来几声轻响,卢平把头探了进来。“张先生醒了,”他对张婉说,“我想你应该会想知道这个。”

    张琬眼睛一亮,刷地跳起身,“好的,我这就去!”她脚边的银狼也跟着立起身子,快活地咧开嘴。

    卢平的视线扫过那只渐渐散成光点的守护神,对上小天狼星戏谑的眼睛,耸了耸肩,不等张琬出来就把门又关上了。

    张琬心里一突,有些无措地转头去看小天狼星。后者轻轻吹了声口哨,一针见血地评论:“不怎么奏效,是不是?”他吹开长长的额发,似笑非笑地说,“就算道理全明白,心里也不见得就不膈应。我看等你忙过这阵,还是找时间跟他好好聊聊吧。”

    ——————————————————————

    小天狼星说得没错,张琬去找前男友套情报这件事对于卢平来说并不难猜,只是当时张希还陷在马尔福庄园里危在旦夕,他实在顾不上想别的。至于闲下来以后有没有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思量这事儿,那就不好说了。

    卢平对雷古勒斯的观感定然说不上太好。前期他觉得这个布莱克家的小少爷古板懦弱,还“辜负”了张琬,因此对他既愤怒又厌恶。这种感情太强烈,以至于当莉莉说“雷古勒斯·布莱克是位真正的绅士”时,他心里似乎突然诞生了一头牙尖爪利的庞然巨兽,咆哮着抓挠他的五脏六腑,命令他断然否认莉莉的话。

    稍稍冷静下来以后,卢平意识到自己这是嫉妒了。雷古勒斯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不值得”,相反,他对张琬的爱和保护并不比自己能付出的逊色多少。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也是在那一刻,他下定决心要把张琬争取成他的女孩。

    此后相处,张琬渐渐在他面前打开了自己,卢平惊喜地看见这个女孩隐藏在冷淡果决之下的鲜活。调皮的她,羞恼的她,懵懂的她,甜软的她,畅意欢笑的她,以及——神态举止越来越像他的她。这个女孩用一种不讲道理的速度,将仿佛盛开在晴夏里的接骨木花香气无声无息却又满满当当地填进了他心中。

    此刻回望,卢平惊觉自己对张琬的爱怜中已经糅进了几分侵略性极强的占有欲。他想把自己的痕迹铺满她的全世界,想要完完整整地、没有商量余地地守护她的善良和柔软,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忆及张琬站在灯火下为大家讲解营救计划时的神情,卢平的思绪无法不落到那朵接骨木花刺青上。当年那个捧着小耗子、站在宠物店门口冲他们拘谨微笑的小小姑娘,究竟经历过多少恶意才长成如今这般冷静果敢的模样?怜惜夹杂着对雷古勒斯的嫉妒再次涌上心头,卢平深深恼恨为什么打从一开始就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些复杂情思搅成一团乱麻,即便张琬偷偷用摄神取念窥探也摸不出什么头绪。卢平扭头看了看和他并肩而行的张琬——后者脸上带着一种“我尽力遮掩,但稍稍细看就会发现我其实挺不安”的别扭表情——放松了紧绷的嘴角。

    “我来的时候看见张先生恢复得不错。”卢平温声说,“血都止住了,伤口也开始愈合。张夫人说,今晚用一瓶生血剂,明天早上再用一瓶,修养一周后就能痊愈了。”

    张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露出笑容。她拉过卢平的手,在男朋友意外的目光中抬起头冲他笑道:“等事情过去以后,我们好好聊聊吧。”小姑娘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你知道的,我非常在乎你。”

    黑曜石般的眼睛在走廊的壁灯下熠熠生辉,卢平望着那双笑眼,心里猛然升起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我的老天,”卢平收回目光,低声说,“你要是加入魁地奇球队,一定会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击球手。”

    “嗯?为什么?”

    “因为你打出去的直球,”他瞥了女朋友一眼,轻哼,“足以把梅林本人撞下扫帚。”

    张琬抿嘴笑起来,突然把卢平的手拽到唇边快速啄吻了一下。

    “类似于这种直球吗?”小姑娘促狭地看着他笑,露出细细的白牙。笑着笑着又不好意思起来,不自在地咬住下唇,一双含羞的眼睛愈加明亮。

    狼人少年脑中轰然炸开一朵烟花。

    金棕色眼眸里的专注太过灼热,张琬更害羞了,她赶忙放开两人交握的手,红着脸退回到并肩而行的距离。

    澎湃的暗潮在两人之间无声涌动,卢平一直拿着劲儿想找机会实施刚刚被张琬错开的拥抱。他的心跳得那么快那么响,以至于似乎满世界都只剩下血管在耳膜里搏动的声音。

    “希望哥哥也能马上醒来,”小女巫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这样我们就能给他解除遗忘咒了。”

    “是啊。”卢平心不在焉地附和,背在身后的左手偷偷在右手指上被张琬吻过的地方流连,“是啊,当然是这样。”

    张琬抬起靠近卢平的那只手佯装在额头上挠痒,借此遮掩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

    然而事与愿违,张希的伤情远比张峦复杂得多。和母亲轮班照料了几天之后,满怀信心等待堂兄苏醒的张琬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情况的估计实在太过乐观。张希不仅一直没从昏迷中苏醒,还下意识地剧烈排斥任何试图探进他大脑的魔力流,让本就困难的诊疗更是举步维艰。这样一来,小姑娘因为父亲的康复而松的那一大口气,很快又被堂兄的情况给噎到了嗓子眼儿。

    除此之外,梅兰妮的安排也成了件不大不小的麻烦:目前她显然不能再回快餐厅上班了,而且也最好别再在外面露面儿。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至少三个月里,梅兰妮要么一直待在孤儿院别出门,要么就干脆借住卡珊德拉庄园。

    孤儿院也未必安全。泰迪受产假中的妻子所托,给张琬带了一份有些年头的拓印件,张琬翻开一看,“伍氏孤儿院”和“汤姆·里德尔”的名字赫然写在同一列。

    “多米达知道周小姐栖身伍氏孤儿院以后很惊讶,”泰迪说,“她建议你把她好好保护起来。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周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我们没准儿还能通过她挖出更多伏地魔过去的信息。”

    张琬颔首,很高兴自己的想法跟导师不谋而合。

    既然要长期借住,房间安排就和留宿过夜很不同了。原本为了照顾宾客隐私而建在东翼的客房,此时就成了孤悬在外的飞地,让梅兰妮的日常生活变得很不方便。再加上古老庄园里四处可见的幽灵,可怜的麻瓜少女很是过了几天艰难的日子。

    头两天张琬忙得脚不沾地,一时腾不出手来思考如何妥善安排梅兰妮;梅兰妮也明白这些“凤凰令成员”正在忙重要的事情,也没去给他们添乱,只是私底下找妮娜打听了一下驱散幽灵的法子。

    妮娜被这个想法吓坏了,一惊一乍地表示那些幽灵都是卡珊德拉的先祖,万万“驱散”不得。梅兰妮捏着外祖父的十字架又撑了一晚,天一亮就把枕头被子都挪进衣柜,柜门外挂上十字架。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四天,直到某天张琬经过大厅时听见两个幽灵在聊“庄园里的麻瓜客人”。

    戴着轮状褶领的幽灵夫人用半开的蕾丝折扇挡住嘴,向同伴喋喋不休地抱怨她留下的床榻“叫麻瓜给糟蹋了”。她身边的男幽灵正在仔细擦拭手中一个很像心脏的东西,那玩意儿一路滴下的血在落上地毯的那一刹那,如墨滴入水般雾散在空气中。

    “我在跟你说话呢,格里高利!”轮状褶领夫人不满地提高嗓音,“而且你这样真恶心!”

    格里高利把心脏塞回胸口破开的大洞,耸耸肩——这个动作差点让他的心脏又掉出来一回——无奈地说:“吓也吓过,骂也骂过,我还能怎么办呢,凯茜?再说那位小姐不是早就把你的宝贝床还给你了吗?我瞧她窝在衣柜里的模样也怪可怜的……”

    这个回答当然让凯茜很不开心。她合起手里的折扇狠狠地往格里高利胳膊上戳,格里高利护着心脏左右躲闪。两个幽灵飘飘荡荡,鱼贯穿过对面的墙壁不见了。

    “衣柜?”张琬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

    当晚,梅兰妮就在张琬的邀请下搬进了她的卧室。

    “我很抱歉没能及时发现幽灵们对你不友善,”张琬为梅兰妮撑住房门,示意她先走,“这几天吓坏了吧?”

    梅兰妮有些紧张地朝张琬微笑致谢,侧身快步走进房间。张琬看到她提在手上的破旧小皮箱,心里突然就有点愧疚。

    梅兰妮离开房门的开合范围后选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定,张琬反手关上门,朝她指了指窗边两张被屏风隔开的单人床。

    “右边那张床是你的,”张琬温声说,“妮娜刚刚为你换过床单和被子。”

    梅兰妮对旁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张琬突如其来的缓和令她既意外又惊喜。她扫了一眼悬着深蓝色天鹅绒帷幔的床铺,扭头望向不再冷如坚冰的小女巫,面上绽开一朵柔和笑容。

    “听张先生说起你时我就在憧憬,”梅兰妮温柔地注视着张琬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说,“究竟是怎样的妹妹能当得起兄长那样的夸赞。后来见到你本人,我才意识到,此前穷尽了想象力描摹出来的小姑娘,还是不及亲眼所见的十分之一。”

    张琬一怔,脸上快速浮起红晕。“噢……噢,谢谢。我希望你——um,不介意和人分享卧房?”

    “不介意。”用一句夸奖扳回少许主动权的梅兰妮语气更柔和了,她指着屏风笑道,“更何况你也考虑得很周到,不是吗?”

    在梅兰妮专注而友善的目光下,张琬没法不感觉到她身上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虽然依旧介怀哥哥为她昏迷至今的事实,可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怒气在这一刻淡去不少。

    这是个很难让人不喜欢的姑娘。

    张琬走到房间中央,转过身对仍然提着行李箱的梅兰妮说:“幽灵们已经知道你是我的客人了,我想它们今晚不会再来打扰。盥洗室的门在大五斗橱右边,浴缸架上搭着的毛巾是没用过的。如果你需要,新发刷放在窗边的妆台上,发油和乳液也在那里。”说着,她抬手隔空撩开床上的帷帐,露出里面洁白的细棉枕被,“很荣幸能邀请你在卡珊德拉庄园小住,周小姐。”

    梅兰妮站在门边和张琬遥遥对视,手里拎着她的小皮箱。两个女孩隔着半个房间相视一笑,梅兰妮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间改变了。

    自从梅兰妮搬进张琬卧室,两个女孩在朝夕相处中慢慢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友谊。原本就爱屋及乌的梅兰妮很快发现张琬敛于优雅和担当之下的体贴,对她更是多了几分真诚的喜爱,而张琬——即便堂兄至今未醒是个绕不过去的心结——也很难不欣赏梅兰妮的勤奋好学和她极其令人舒适的分寸感。

    两天后,梅兰妮夜以继日的“勤奋好学”给了张琬一个巨大的感动:当她终于把成堆的材料总结成几张A4纸以后,张琬从她嘴里知晓了一个前所未闻的拗口字眼——MRI核磁共振成像技术。

    “上学期我们的神经学……我是说,我们的某门课中提到过这个东西,”梅兰妮将一叠薄薄的草稿纸递给张琬,“它可以安全且精确地扫出脑部影像。我不清楚魔法伤害的原理是什么,不过如果咒语在张先生的大脑中造成了器质性病变,MRI应该能探测出来。我把它的详细原理都写在这里了,包括其中涉及到的一些——一些普通粒子的基本概念。希望外磁场和质子自旋磁矩——我是说,MRI的驱动力,对你们巫师而言也是安全的。”

    张琬接过草稿纸翻了翻,目光落到梅兰妮的床头柜上(那里堆的图书馆外借读物几乎码成一座小山),轻声问:“上回伊万斯小姐给你带的书包里头……全是相关资料?”

    “是啊,”梅兰妮浅笑,“她有个核-物理系的好朋友。”

    张琬动容。良久,她缓缓眨了眨眼,叹息般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周小姐……”

    “不,别这么说。”梅兰妮垂下视线,脸上露出哀伤自责的神情,“张先生受伤……有我的责任。我衷心祝愿他早日康复。”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