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筠缇和沈崇裹着大衣出了门，天色将将晚，天空飘起了小雪花，林露玄住的高档社区一派美丽的园林景致，幽深曲径两侧的树丛上都是闪烁的彩色灯串，欢乐又祥和。
他们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平安夜的前夜。
沈崇仰头看向天空，任雪花落在他的脸上。
陈筠缇却只看着他。
天气微冷，雪倒是温柔，一片片缥缈的影在他的脸上重重叠叠。他的睫毛成了天然的屏障，保护着那泊在夜色中深沉的湖。
这一刻的他突然又有了西弗勒斯的影子。
孤独的，寂寥的。
她甚至有点不确定眼前的他究竟是他们之中的谁。
他低下头对她温柔一笑，“冷不冷？”
陈筠缇被冻红了鼻尖，她将冰冷的指尖缩进宽大的袖子，乖巧地依偎着他：“不冷，你的外套很厚。”
他俯下身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陈小姐，你知道你穿着这身Oversize的衣服满身写着什么吗？”
“什么？”她仰起头，下吧蹭到了他大衣上面的金属扣子，冰得她身体发颤。
“写着【已有男友】啊。”他宠溺地大笑，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头发。
“糟糕，我倒是忘了这茬，这身衣服你之前没有穿着出过街吧！”陈筠缇拍了额头一下，感觉自己干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我看看啊，外套出过OOTD,牛仔裤拍过杂志，帽子戴出去过两三次，应该也被拍到过。”
“啊？那刚回来的路上没有人拍到我的样子吧？”
“你当时晕得深，直接被我横着抱上车的，哪有机会给别人拍？”
陈筠缇蹙着眉尖儿，仔细想了想自己晕到时候的情景，发现她脑子里关于晕倒以后直至在林露玄家醒来的之前的那段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
“我晕了你不送我去医院，还折腾我跨越小半个城来这儿？”
沈崇无奈地戳了戳她的头：“你那会儿一直迷迷糊糊抱着我哭，说什么想妈妈，想回家，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
陈筠缇紧张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不该把接下来的问题问出口。
眼前的他知道自己是这具身体的附属人格吗？他又知道占据主人格的那个他回来过吗？对于接下来的存在或者永远消失的结局，他想好应对方法了吗？
这些问题已经萦绕在她的大脑里一整个下午，这会儿终于叫她逮住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光。
可话到嘴边，她又踌躇了。
她很怕伤害到他。
沈崇抿了抿唇，满目歉然和心疼：“缇缇，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只是，你知道……”
“知道什么？”沈崇胡乱地将她的头揉进怀中，目光转向树丛上闪烁的灯串，突然想起之前和她一起度过的某个圣诞节。
随意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上戴着可爱的麋鹿发箍的她，盘着腿坐在灯光闪烁的圣诞树下热热闹闹地拆着礼物。
“啊啊啊，阿愈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她兴奋地举着一个VR一体机，眸子里都是星星。
亮晶晶的。
他嘴角一抽，“那个……是叶绍杰送的。”
“啊……的确是他会买的东西。所以，哪个是你送的？”她把VR一体机放到一边，顺手抄起了腿边的另一个礼物盒……
想起往事，沈崇实在难掩心中酸涩，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他控制不住，怎么也控制不住心底自私的奢念。就算已经拥有过她那么多年，可他还是奢望可以和她多一天再多一天。
“没什么。”陈筠缇决定先不破坏眼下的氛围。
“还没问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呢？”他叹了口气，轻轻问道。
“你容我好好想想。”她窝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就是不肯抬起头来。
“既然没想好，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崇开的是一辆陌生的车，别说街上的狗仔认不出来，就连是陈筠缇都第一次看见。黑色的豪华大七座奔驰商务车，高端大气沉稳，车是辆好车，就是跟他的风格不太搭。
更像是西弗勒斯的审美。
陈筠缇心头一跳，很多念头像是被小猫滚乱的毛线团，还未等她抓住什么，就已经滚到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
整个互联网都在狂欢，朋友圈里大雪纷飞，尽管那雪刚刚落地就脆弱成一滩水，但丝毫没有影响整个A市人民的热情。
人们纷纷涌上街头和雪景合影留念，还有扬言要堆个大雪人的，可最终也只能捏个小鸭子。
交通异常拥挤，路面泥泞湿滑，车子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了一个小话剧场。
陈筠缇看见门口的海报上左边印着一只帅气的小白猫，右边是个穿着红色卫衣、两只手用力拉着帽子抽绳的年轻女孩。小猫的神情倨傲，女孩眯着眼睛在笑，底下是话剧的名字《陪伴你，治愈你》。
“这是？”
“这部话剧导演是我一个朋友，之前说好来捧场的。”
“那我们进去不会被发现吧？”陈筠缇忧心忡忡。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他挑眉，轻轻看了她一眼。
“我……”
是啊，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曾经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哪去了？
是因为长大了吗？还是因为进了这个浮华是非的圈子，她也戴上了防备和掩藏的伪善面具？
“走啦。”
他先行下车，走到副驾驶的车门前，头顶帮她撑起一柄黑伞。
车门打开的瞬间，陈筠缇视线由下而上，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清冷矜持，周身流动着一种低调而松弛的所谓贵气的东西。
熟悉又陌生。
她微垂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将手递到他修长而冰冷的手中，跟着他伞下并肩而行。
天上的雪已经变成了冰雨，如雾如丝地漂，将本就浓重的夜色搅得一团糟，陈筠缇冻得缩在他的怀里，即便如此，她还是小心而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环境，以防有人认出他们并偷拍到什么不该拍到的画面。
好在，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妥。
因为堵车，他们到的时间有些晚，大多数观众都已入了座。沈崇的导演朋友给他们留的是二楼的包厢，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连饮料和水果都已摆好。
包厢离舞台很远，视角也有些奇怪，但是胜在整个二楼只有他们二人，足够私密。
她们刚坐下，舞台上的灯光就亮了起来。入眼的是一个拥挤杂乱的小客厅，沙发上堆着衣服，茶几上堆着零食，然后就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一声。
貌似不对，门没开。
门外的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换了一把钥匙，继续转动。
门还是没开。
第三把，第四把……
直到第五把钥匙还没有打开门的时候，终于响起了一个低沉好听却又显得很不耐烦的声音：“每天把自己喝的醉醺醺，回来连门都打不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栋楼的包租婆，出门还要带五六把钥匙。”
“小白，小白！帮忙开门啦！”门外是女孩醉醺醺的声音。
而观众的视线里并没有任何主要人物登场。
“小白，小白你死了？”女孩用力拍门。
很快，她的声音就引来了邻居们的不满，画外音响起。
“吵什么！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门外的女孩听见了邻居的抱怨，立刻回怼：“哎，这才九点半，你们就都睡觉了？你们家电视声都比我说话声大！”
“我们这……不是马上就睡了吗？”
“那你们不是还没睡吗？”
“烦死了。”那个低沉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后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沙发的背后缓缓站起来一个大帅哥，确切地说，是一个长着猫耳朵的大帅哥。
这个男主角长得太过于惊艳，陈筠缇下意识侧头对比了下，他的颜值就算是比沈崇都不遑多让，更何况人家还年轻。
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沈崇立刻也转向她，目光微凉：“你在对比什么？”
这家伙！
怎么这么聪明！
“沈总，您吃水果。”陈筠缇狗腿地摘了一颗青提，喂到了他的口中。
在指尖触到他唇的那一刹那，她明显感到两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轻颤了下，她立刻紧张地将视线转向舞台。
“小白！”女孩一把楼主男孩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蹭了蹭，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想姐姐？”
男孩却一脸嫌恶，直接将她推开。
“小白，你竟敢用你的爪子拍我的脸！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女孩发出一阵坏笑。
就在观众以为她所说的收拾是大家以为的那种收拾的时候，女孩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根逗猫棒，在男孩的面前挥了起来。
观众哄然大笑，连陈筠缇也忍俊不禁。
女孩开始唱：“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对我不理不睬。”
而他直接转身一个轻盈的跳跃，趴到了沙发上：“幼稚，无聊，老土。”
“小白啊，你记得提醒我明天带你去宠物医院看看，你眼睛是不是也有问题？怎么连逗猫棒都没反应？别人捡只猫都是聪明又可爱，只有我，捡了你这只笨猫，每天就知道趴在那。哎，你说，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被原来的主人抛弃的？”
女孩坐到了小白旁边，将包包扔在她那堆凌乱的衣服上。
可小白却激动地坐起了身：“我说了，她没有抛弃我！她只是带我出来散步，突然有事需要离开，叫我在那等她的！都怪你，要不是你强行把我带回家！说不定我都已经等到了！”
女孩一手扶额一手用力摆了摆，“好啦，一提她你情绪就激动！我知道你恨她，不过你放心，以后你跟着我，就只管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好了，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我Julia的，就有你小白的！”
男孩轻嗤一声：“你不是叫朱美丽吗？”
女孩自嘲一笑：“我就喜欢Julia这个名字，我们老板给我起的，他说啊，我原来的名字太土，说出去让客户笑话。小白，你说我脑子是有什么大病大学时候偏要选工商管理专业！人家家里有矿要继承的学学这个也就算了，我那家里有啥需要我管理的。我算发现了，这找不到对口工作的大学生，最后全干销售去了。”
“小白，你说，我是不是笨！”朱美丽捏了捏小白的耳朵。
“你的笨，还需要问别人？”小白哼了一声又趴到沙发上去了，后来无论女孩再说什么，他都不再接茬。
女孩继续喋喋不休。
就着酒劲先骂了她那个利字当先的老板，又骂了公司里耍手段抢资源的心机同事，最后又骂了今天晚上趁机占了她便宜的傻逼客户。
“小白，还是你好，我就喜欢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却从来都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让陈筠缇有些动容，她转向沈崇，却发现他根本就没认真看台上的剧情，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她的脸上停留着。
那种感觉如同和畅骀荡的春风略过心尖，说不出的苏苏柔柔。
她的脸一红，只能尽量寻找无关的话题，“阿愈，你说，朱美丽是不是喜欢小白啊？”
“小白？”他靠在沙发背上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一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男主长得多帅啊！”
“他只是一只猫。”
陈筠缇眯眼仔细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说，男主是一只真正的猫，不是什么幻化成人形的猫妖？”
“那不然呢？”沈崇凄然一笑：“就算他是一只能变幻人形的妖，又有谁会把同情错当成爱情？”
陈筠缇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同情？”
“它只是一只流浪猫而已。”他抓住她的手，整个人欺身向前，停在她面前寸许之间，眸色越来越深，“陈筠缇，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因为同情，对他产生过一丝的动心？”
“他是谁？”她被他骤然放大的一张脸蛊到，眼神清澈而迷茫。
“西弗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