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陈筠缇最后哭到脑仁疼,迷迷糊糊枕在沈崇的臂弯里睡着了,等她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可房间里却仍旧黑漆漆一片,应该是他拉上了遮光窗帘。

    电话显示来电人是林露玄。

    “缇缇,上午给你发信息你怎么没回?”

    “姐,我那会儿有点忙,没看见信息,怎么了?”陈筠缇揉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头依旧疼得厉害。

    “你现在回家来,舅妈来A市了。”

    “啊?我妈来了?来干嘛了?”陈筠缇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了身,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可那里空空如也,昨晚上抱着她睡的那个人不见了,她的心也一下子跟着变得好空。

    “想你了呗,还有你外婆也来了。见你一直没回信息,她们怕你工作分心,也没敢打你电话。怎么着,你今天有通告吗?”

    “今天刚好没有,你跟她们说一下,我收拾收拾就回去,半个小时后就差不多到家。”

    陈筠缇挂了电话,点开微信聊天页面,上面显示消息99+。

    置顶消息刚好是苏曼给她的发的消息:【缇缇,你还在忙吗,我到A市出公差,就把外婆也带来了,顺便陪你两天。你什么时候忙完?我们都在表姐这里。】

    她郁结了一整天的心情终于如大雪初霁,太阳从灰蒙蒙的看不清形状的一团团絮状的云后面慢慢升起,很快就照得人间一片光亮。

    她主动联系茹歆:“这两天没什么事我就休息两天啊,我家里人从鹭港过来了,我要陪陪她们。”

    茹歆翻了翻手里的通告表:“今天是没什么事,不过明天要去参加《时光旅人》的首映礼,下午两点开场,地点在A大百年大礼堂,那样的话,我大概十二点过去接你。服装的话,统一穿片方提供的白色卫衣,你看下你家里有没有合适的牛仔裤或者牛仔裙拍给我看一下,哦,还有鞋子也要拍给我。别的倒是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只是今晚上不要熬夜,不要喝酒,明天的互动环节,你要现场演唱歌曲。”

    “现场演唱?那崇哥去吗?”

    陈筠缇突然想起这茬来,毕竟,#音乐才子沈崇深情献唱#这样简单几个字代表的就是巨大的票房号召力,否则,当初麦克斯吴也不会不远千里特地飞到鹭港向他邀歌。

    至于她,不过就是个搭售品罢了。

    “崇哥……不去。”茹歆的语气显得很为难。

    “为什么?”她想不通,片方大宴宾朋不上主菜,却非摆她这么一盘可有可无的餐后点心?

    “因为……”

    茹歆吞吞吐吐,陈筠缇被她憋得胸口难受,她光着脚跳下地,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目的光线一下子映入眼底,她本能地眯了眯眼睛:“你倒是说呀!”

    “缇缇,你真的还不知吗?崇哥的演唱会大概率要延期,其实这种事,在这几年中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总是不定期地要临时取消一些活动。因为这个,红姐不知道得罪了业内多少大佬。后来,她就渐渐不给他安排任何通告了。”

    陈筠缇仔细想想,他好像是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了,不然上次他参与录制的那一期《烟火人间》的收视率也不会那么高。

    茹歆接着说道:“尤其最近这两年,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国外,外界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实现财富自由早早享受人生去了,也有人骂他没有事业心、啃老本,不尊重歌迷什么的。”

    “缇缇……”茹歆欲言又止。

    很多画面电影一样在陈筠缇的眼前划过,那些她不曾注意到的小细节从小角落飞了出来,重新排列组合,逐渐拼接成另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故事。

    她抿着唇,就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她的指尖一直掐着手心,几乎掐出血来。

    “缇缇,我猜,红姐和霍总都知道这事,崇哥他……一段时间就会失去对音乐的感知。就是那种完全识不了谱,唱不了歌,不会乐器更跳不了舞的状态。我碰上过一次这样的情况,那时候我刚进公司没多久,刚好有事去录音棚找他,他本来正给一个歌手录音呢,可是录着录着,他就停了下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懵的样子。后来他就以身体不舒服的理由结束了录制,再后来,那首歌也转到了另一位制作人手里。”

    陈筠缇的一颗心怦怦跳,一路小跑来到他的衣帽间,顺手打开了他的衣柜。一半色彩缤纷和一半沉闷单调同时入眼,这种完全矛盾的割裂感似乎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茹歆,我先不跟你说了。”

    陈筠缇按掉电话,然后迅速冲进卫生间将自己简单了洗漱了一下,最后,她从他的衣柜里随便扯出了一套衣服。

    白色挺括的衬衫,浅蓝色牛仔裤,军绿色棉夹克,牛仔蓝的棒球帽。

    他的衣服给她穿都大得过分,但也有一种OVER SIZE男友风的随性和洒脱,当然,她现在也没有考虑什么穿搭好不好看的问题,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挽好裤腿,穿上鞋子,她风一般的推门下了楼。

    整座房子安安静静,佣人们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却一点声响都没出。

    管家吴妈看见陈筠缇下了楼,马上迎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陈小姐,昨天晚上,全仗着你在……”

    老太太眼角的泪无声无息,在那张沟壑不平的脸上磕磕绊绊地向下滑着,惹人心酸。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你不用多说,明白的人都明白。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太太了,她说让我替她好好谢谢你。我们都没想到这件事会把少爷逼成这样……太太那边我也劝了,你说这要是人都没了,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我就无论如何要阻止太太做糊涂事。你放心,姓张的那个女人已经走了,以后我就把少爷交给你了,拜托你,一定要好好陪着他好好地活下去,我们大少爷这辈子啊……”

    吴妈揩了揩眼角,凄然一笑:“不说这个了,少爷上午出门的时候说,让你等着他,他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没说他干嘛去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

    “那你跟他说一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让他回头打我电话吧。”

    陈筠缇急匆匆下了楼,不想却直接在通往地下车库的楼梯口和他撞了个满怀。

    “筠儿,你干嘛去?”

    他满目柔情,手里还拎着个大大的纸袋,上面印着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陈筠缇一眼看出那里面都是女装。

    “我妈妈和外婆从鹭港过来看我了,我要回去陪她们吃饭。你呢?”她深深地看着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喉咙的酸涩,心里那个还没有被证实的念头勾得她想哭,想大哭一场。

    “我什么?你想我陪你去看她们吗?”他红了脸,那一瞬间的害羞一下子冲淡了他身上的深沉和矜贵之气,这个样子的他,无端就让她想起了那个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她的腿就浑身滚烫的十五岁少年。

    “我问你出门干嘛去了?”

    “我回瀛洲开会,顺便叫品牌送了些衣服过去。尺码我问了茹歆,款式和风格我拿不准,求了SA帮忙。”他垂着眸子,仿佛一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的那种赧然,“也不知道适不适合你。”

    “没关系,我已经从你的衣柜里找了衣服了,就是裤子有点长,不过裤脚挽起来也还凑合,我懒得再换,就这样吧。”

    他嗯了一声,没有再坚持。

    “沈崇,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她当然希望他能主动跟她说出来,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对音乐失去了感知,她在乎的只有他这个人而已,为什么他就不明白?

    “说什么?”他满目疑惑。

    “就……”陈筠缇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她决定换个说法:“外婆说想见见你,她是你的忠实粉丝呢,她最喜欢的就是你那首中国风的《簪花围》,你能不能赏脸给老太太唱两句?”

    他没说话,只是睫毛不安地轻颤着,内心像是在做什么剧烈的挣扎。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哦,对了,我妈喜欢你那首《Miss Miss》,你顺便把吉他也带下来。”

    “嗯。”他轻轻应着,脚步没做任何停顿,直接上楼去了。

    她抿了抿唇,眼中失望尽显。

    最终,她还是没能等来他心里的剖白。

    待他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陈筠缇才想到了什么似的,一阵风跑向了院子里指导园丁修剪花枝的吴妈:“我要沈崇房间里的钥匙,拜托。”

    她双手合十,目光急切而充满祈求。

    吴妈看了她一眼,但到底没有犹豫,直接把兜里的钥匙给了她。

    紧锁的房间门骤然被推开,站在洗手台前的沈崇身体一僵,本能地抬头看向镜子,一只手仓皇地藏到背后。

    镜子里的她紧紧咬着唇,身体无力地倚在门边,满目悲戚。

    “你在做什么沈崇?”只说了这一句话,她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我,我刮刮胡子。”他将剃须刀放在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然后过来拥住了她的肩,“你怎么哭了?”

    “刮胡子?那这是什么?”

    陈筠缇指着水池里几滴浓稠的红。

    沈崇不答,仍旧背着手。

    “傻子!”陈筠缇眼泪决了堤,转身跑去拿医药箱。

    听着她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沈崇无力地靠在了门边,指尖自然下垂,指尖的液体仍在无声低落。

    “手给我。”陈筠缇不容置疑地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帮他缠上纱布。

    沈崇垂着眸子,目光停留在她颈后一片雪白细腻的皮肤上。

    他虽然没去看她手中的动作,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她指尖的颤抖和慌乱。

    这个傻瓜……

    不过就是一点皮外伤,她何必这么担忧?

    他只是个过客而已,长这么大,所有人都关心他飞的高不高,还能飞多久,却只有她心疼着他的折翼之痛。

    “你何必非要把手指割破,就算你直接告诉我你弹不了吉他也唱不了歌了,又怎么了呢?”

    包扎好手指,她终于有时间和他计较。她气息不稳,把他按到墙上,顺势拉起他那只受伤的手。

    他却只是沉默。

    她终于气极:“沈崇,为什么,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一个人承受一切呢!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信任和依靠吗?你考诉我,我陈筠缇在你心里是什么?我是那个只沉迷于仰视你,却不能接受你光环下的阴影的虚伪小人吗?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你的谁?而你,又是否有一秒钟真心实意地爱过我?”

    “我当然爱你!”他固执地坚持。

    “那你告诉我爱是什么?爱是讨好和欺骗吗?沈崇,我不需要你放低姿态来迎合我,不需要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你自己,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坦诚的,相互信任和尊重的,你怎么知道我陈筠缇接受不了现在这个样子的你?”

    她转而搂住他的脖子,只要他再说一句话,她不敢保证接下来她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她实在太生气了,从认识他以来,她就没有这么生气过,她恨极了他这种隐忍和自苦,有什么话直接明白地说出来不好吗?

    他凭什么觉得,她只爱那个闪闪发光的他?他凭什么预判她的反应,他以为他是谁啊!

    “可是,你说过的,你只是喜欢那样的他。”他终于开了口,且一开口就是她理解不了的语句。

    “他?”她重复了一遍,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嗯,他。筠儿,我和那个品味时髦、才华横溢、能写会唱、讨人喜欢的沈崇,是两个人。”

    他皱着眉,却又忽而松了口气,这番话,他压抑在心里太久,今天终于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说了出来,无论接下来她会怎么对他,他都坦然接受。

    本来,他就是那个只要面对人类,灵魂就会开始发抖和尖叫的人,他也曾小心翼翼地试探人与人之间亲密相处的法则,可总是失败。

    多年之前,沈弥山骂他:“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叶芝桦拿着她上百万的包毫不怜惜地砸他:“你为什么不替弟弟去死?”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很想对妈妈说的是:“妈,别砸了,包包很贵,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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