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吻

    付惜禾不知关衿飚着小黄扬长而去,在万众瞩目下装了这一大逼。

    她无手机一身轻,刚优哉游哉地在L县的美食一条街落地。

    人间烟火气不独享于热门商圈和旅游圣地,每个人都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上认真生活,无论它富饶还是贫瘠,尊贵亦或平庸。

    他们到得早,白天不如夜间热闹,但因是周末,周围也陆续摆开了好些摊位。

    付惜禾有些口渴,顾屿让她找阴凉处歇着,自己去对面买奶茶。

    刚下过雨的路面不大好走,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付惜禾找了块儿没积水的地面,随意往四下打量。

    县一中就在附近,间或有穿黑白色校服的学生过来解馋,不远处走来一男一女,女孩蘑菇头大眼睛,相貌可爱,直奔卖臭豆腐的摊位,男孩虽一脸嫌弃,也在旁边陪她一起等。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装酷,他话很少,但会在女孩叽叽喳喳说话时,投去含着笑的目光。

    扑面而来的青春,大方心动,真诚示好。

    付惜禾看出了神,不知不觉少男少女青涩的脸庞被她和顾屿的取而代之。

    细数高三一年,他们也相伴去过许多地方,算是顾屿给她成绩提高的奖励。付惜禾邀请他逛街、吃饭,他每回都先装一装不愿意,一副又被她得逞的无可奈何,但她的邀约他无一次不应。

    付惜禾清楚记得有个“约会日”下了暴雨,高考前顾屿没有手机,两人不方便随时联系,她原以为他会爽约,去的路上就为他找了好些借口,可抵达约好的地点时,他早已等在了那儿,向她投来轻轻淡淡的一瞥。

    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双眼睁得圆圆的,脱口就是:“你来了?!”

    顾屿当时看她就是又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神色:“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哔——哔哔——”

    神游得太投入,她一时没留意自己挡了身后一辆三马子的道,对方应是着急,一串喇叭兜头招呼过来。

    付惜禾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稳,顾屿的手机在半空完成几个漂亮的翻身,骨碌到了旁边一个小水坑里。

    手机很不幸地屏幕着地,不光表面沾了好些泥水,还有不少渗进了机身和保护壳间的缝隙。

    擦拭时付惜禾掀开手机壳,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从薄薄的夹层里掉出,她拾起时扫了眼,意外被灼了目光。

    那是她和顾屿的第一张双人合照。

    拍摄于六年前,学校附近的游乐场。

    焦蕴告诉她留意顾屿的手机原是这个意思。

    一如高中三年被她轻看了的少年情意,手机里的秘密原也藏得这样浅,只是她一直没剥开那层壳而已。

    高考结束是付惜禾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她心理素质好,考完就估了分,自觉发挥不错,对顾屿带她回老家势在必得。

    那阵子大家都无事,付惜禾变着法地找理由约顾屿出去玩,现在回想,她那些理由个个牵强蹩脚,可顾屿每回都被她说服了似的准时出现。

    去游乐场的那天,不是节日,也非什么了不得的纪念日,甚至连黄道吉日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普通的阳光明媚的日子。

    他们一起坐了摩天轮,小而密闭的空间里只她和顾屿两个人,座舱缓缓升空,他们离地越来越远,肾上腺素逐渐升高。

    是临时起意,更是蓄谋已久,付惜禾想:要不……我再告个白吧,要是成了还能在最高点亲他一下,不成反正也不亏。

    “顾屿,我要跟你结婚,你同意嘛?”付惜禾特意从吊儿郎当的姿势切换到正襟危坐,显得庄重正式。

    她自作聪明地先说了个最高目标,这样他拒绝以后还有下降空间,和菜市场砍价一个道理。

    顾屿没说话,静静看着她,目光探究,似不知道今日她脑子里又长了什么泡。

    他的拒绝在付惜禾意料之中,她露出一个“小场面不慌”的微笑。

    “好的,红方第一次求婚失败,现向蓝方发出谈恋爱邀请,请问是否接受?”

    “蓝方”一言不发,看样子依然不打算鸟她。

    说话间,摩天轮一直在上升,眼见就要升到最高点。

    传说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的恋人会一直在一起。

    当年的付惜禾正处在对这些“一直在一起定律”深信不疑的年纪,她不免有些着急。

    “接不接受都给个准话啊,我还有事呢。”

    她一边嘟囔一边不断往外看。

    可顾屿始终不答。

    她眼睁睁看着摩天轮越升越高,距离最高点仅一线之隔,想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今日大概是没戏了。

    不过没关系,她默默给自己灌鸡汤,还有下次,他们都年轻呢,不急在一时……

    兀地,就在摩天轮抵达最高处的瞬间,座舱轻轻一抖,她吓了一跳,倏地往顾屿的方向看,却没见人。

    与此同时,身前大片阴影罩下来,距离太近,她双眼短暂失焦,只有唇上温软的触感提醒她,此时此刻她和顾屿之间,一个吻正在悄然发生。

    外头放着首十来年前的音乐,具体是什么歌付惜禾记不清了,总归既没她的心跳热烈,也没他的呼吸好听。

    他们的座舱在最高点短暂逗留一霎,随即继续转动,像高一圣诞夜时钟上的秒针。

    尽管停留不久,尽管只是一瞬,但……从此以后,他们不一样了。

    茫然过后,狂风骤雨似的惊喜险些引爆胸腔,付惜禾高兴得像个二百五,看向顾屿的目光又傻又专注。

    顾屿看着规矩,实则比谁都野,还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在她只敢想想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嘴了。

    “你说还有事,是指这个么?”亲完之后,顾“野人”也没回自己的位置,他隔着很近的距离和付惜禾对视,强装面不改色,唇角却止不住上勾。

    “你……你亲了我要负责的!”

    付惜禾内心的土拨鼠疯狂咆哮,险些叫得缺氧,还没忘跟他要名分。

    “这个当然。”顾屿点头,又说,“不过接吻是两个人的事,你也亲了我,所以也要对我负责。”

    付惜禾当时没预料到故事后面的惨淡走向,乐呵呵应下,还跟他拉了勾。

    从摩天轮下来,大半天她的嘴都没合上,黄昏出园前,他们拜托一个路人拍了张合影,记录在一起的第一天。

    顾屿不太爱拍照,一直冷着脸,跟付惜禾咧到腮帮子的嘴对比鲜明。

    记得当时看到照片,付惜禾还不满意来着,连声讨伐:“你看看这表情,像恋爱第一天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七年之痒呢。”

    但手中被雨水污了一角的旧照却全然不是她当初所见的那张。

    照片中的女孩子红裙子、公主头,嘻嘻笑着往前跑,像正在奔赴一场盛大的幸福,画面定格在她一头黑发被风扬起的瞬间,夕阳如水彩,在她周围肆意泼洒;身后的男孩呈远远小小的一个虚影,尽管模糊,依然能看出他不再公式化地板着脸,看着她背影抿着唇笑,眉眼比夕阳还要温暖。

    照片是用顾屿手机拍的,当时那位路人多摁了一下,意外留住了付惜禾奔去看照片的瞬间,她那时只当废片随意划了过去,殊不知竟被顾屿留存多年。

    “给我弄脏了?”顾屿提着饮料过来正见她看着自己手机夹缝里的照片发呆,照片边角处被染了一小块污渍,不大,但能拿来做做文章,于是他故作严肃,“你得赔啊。”

    “我再给你印一张。”

    跟前任共同欣赏恋爱时的照片有点尴尬,付惜禾把手机擦干净物归原主,任那被经年留存的一瞬重新隐于幽暗的罅隙,画面却在心里更加鲜活,挥之不去。就像生长在角落的苔藓,纵使无人看顾,依然生机勃勃。

    “重印就不必了,我们再拍几张新的。”不待她反驳,顾屿即自然地跟一旁遛弯儿的大叔搭话,把手机交给他。

    他走到付惜禾身边,见她没反应过来似的,拍拍她的肩提醒:“看镜头。”

    拍照大叔也是个热情的,弓着身子撅着腚,边看屏幕边指挥:“两个人靠近一点,对,笑一笑,漂亮!男帅女美,般配……”

    大概“般配”二字水分太多,手机都听不下去,大叔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话铃声紧接着响起。

    顾屿无奈地叹了口气,发现是焦蕴打来的。

    焦蕴无事不会打电话给他,顾屿拉住作势要回避的付惜禾,打开了免提。

    电话接通后,那边久久没有声音,顾屿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眉目一凝,付惜禾见状心也往上提了提。

    在顾屿询问好几声后,手机里总算传出焦蕴的声音,只是语气相当不善,像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说。

    “顾屿,你听好,这破事儿我只传一遍。”她深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金融街八号L县第一医院,你的……你的小冤家正在这儿哀嚎,他拜托我对你私自拐跑他前未婚妻的无耻行径表示强烈谴责,并要求你立刻马上携他的前未婚妻来医院看望他,来时记得要带果篮和鲜花,果篮里不能有苹果香蕉橘子这些太常见的水果,鲜花要挂着露珠,娇艳欲滴……我呸,哪儿这么多婆婆妈妈的要求,总之你们过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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