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吻

    南宫焱自回来之后更是连轴转,昨日刚领了查屯兵的密令,为削弱府外耳目的注意力,今起早她决定先去视察演武场。

    离开的时日较长,确实也该检查下将士们有无偷懒退步的情况,尤其是目前边境战事和缓,将士们少了些忧思容易懈怠了功夫。幸而是南宫焱多虑,在红昭的监督下,她们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行事作风。

    南宫焱巡视完毕,又在观台停留了半响,直到红昭前来复命。

    “红昭接手训练将士要务,而今来看大家皆长进不小。”南宫焱起身不吝夸赞,继而通情达理道,“将士们辛苦,今日操练到此为止,各自散了。”

    将士们一阵欢呼,她们得了令却没立刻离去而是三三两两的拥住将军,毕竟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南宫焱自是不能拂了大家的好意,难得与她们不设架子的谈天说地一番。

    此情形也只是维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将士们也知将军事务繁忙,聊上几句便自觉地退下。

    待将士们尽数离开,南宫焱与红昭二人转至议事房,久别重逢的笑意已然被严肃的神情所替代。

    “将军,按您的吩咐我们跟踪靖王,发现他今晨出了宫。”

    “如此着急?”南宫焱对靖王的了解甚少,于是连夜与红昭制定了监视他的计划,未曾想第二日便有线索。

    红昭的眼中闪着光亮,敬佩道:“幸而将军思虑周全,在各处安插了暗哨。其中一路暗哨回禀在三公主府见到了与画像上相似的可疑人。”

    南宫焱双眉紧蹙,沉吟道:“帝君才将敲打各方,冒着被旁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去三公主府,莫非是……?”

    三公主愿意见靖王无非是为储位之争多一份把握,可靖王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有何能力搅动储位选择,甚至还与她阿娘之死有牵扯?这些都是南宫焱的困惑之处。

    倘若靖王是主导人……南宫焱莫名生出几分欣喜来,只一瞬间她为自己陡然生出的想法而吃惊。不禁回想从何时起,安平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趁红昭未注意,她及时恢复冷峻之色,当以大局为重。

    “您可小瞧他哩,他刚出宫便被各路暗探盯上了,看来其他世家也颇感兴趣。按理说这么多探子一路盯梢哪还能藏得了行踪?”红昭猛地拍了下大腿,面上夹杂着敬佩与不服的表情,“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不见马车的踪迹,您说玄乎不。”

    “有意思。”南宫焱的眉头皱得更深,线索没寻得几个,这靖王身上的谜团倒是越来越多。

    红昭庆幸道:“不过还是将军布局万全,并未白费功夫。我寻思着那些世家主子得不到半点消息可不得怄气。”

    “该动用宫里的线人,设法探查靖王的行事计划。除此以外,查屯兵的事也不能耽搁。”

    红昭忿忿不平道:“也不知帝君作何想法,放着三法司不用,偏生选了您查屯兵之事。我们的职责是带兵打仗保家卫国,查劳什子的案。”

    不等南宫焱安抚,门外却传来天冬的声音:“将军,雅乐居的柳三郎给您递了帖子。”

    红昭讪讪地挠了挠头,不禁感叹将军当真受欢迎。

    南宫焱接了帖子匆匆查看,神色微变:“柳当家要见我。”

    “柳当家?就是那位深藏于雅乐居幕后的神秘人,坊间不是传她消失多年毫无行踪?”红昭惊得目瞪口呆。

    南宫焱怔怔地看着纸上的寥寥几句话,再三权衡道:“先去看看再做定夺。”

    她选择相信柳当家并非肆意妄为之人,如若不然,柳三郎无缘无故帮自己便说不通。世上何来如此多的巧合,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她想搞清楚。

    二人特意优哉游哉地前往雅乐居,有时候刻意小心反而会引来别人的猜忌,不如明目张胆。

    雅乐居真可谓是常来常新,室内摆设装饰会随着季节、时下偏好等情况变动,甚至还能做出惊世骇俗的宣传手法,几度成为其他商户竞相模仿的对象。

    柳三郎出来迎的客,说了些许久未见的场面话,而后将她俩小心翼翼地带至密室。

    眼前的密室可不同于柳三郎房里的那间,此屋更像是一间培育植物的花房,光线充足还有清风徐徐流动,只是屋内空置了颇久。

    红昭原地绕了一圈查看,口中念念有词道:“柳当家究竟是什么身份,一个风月场所怎会布置如此多意想不到的暗室?”

    南宫焱心下也好奇,她自认为对雅乐居相当熟悉,如今再看料定自己坐井观天了。

    她二人只是稍稍走神的间隙,眼前便赫然出现一陌生中年男子,未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还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悄无声息地出现,此人身手不凡。”南宫焱暗叹,轻声叮嘱红昭小心。

    “柳当家不是女子么,怎么是个男的?”

    纵使红昭压低了声音,仍被那厮听了去。

    “勿要惊讶,柳当家是我妻主。”男子未有丝毫羞恼之色,转向南宫焱露出和善的笑容,“将军唤我一声林世伯也是应当。”

    “林世伯?”

    “我们妻夫二人与你阿娘相交甚好,追忆往昔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林氏一举一动透着儒雅之气,煮茶待客行云流水,“此番回来我是收到姚都城内的密信,得知都城内形势大变并且靖王私自回宫,恐对你不利。”

    南宫焱望着眼前的茶盏,翠绿的嫩叶缓缓舒展,随着热水注入呈现上下浮动之态。

    “所以,你是来帮我的?”

    “也谈不上相助,毕竟我离开得太久断了大部分消息。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彼时的恩怨悉数告知于你,指不定于你有大用。”

    南宫焱道:“世伯,请直言。”

    林氏顿了顿,果断开口道:“靖王一直在谋划称帝。”

    这话一出口犹如晴天霹雳。

    “靖王自觉那把龙椅应由男子坐拥才是顺应天道,加之他有蛊惑人心的奇能,前期谋划倒也顺利。可光靠些嘴皮子和文臣当然无用,于是他将目标对准你的阿娘。”

    当年靖王一来千方百计求帝君赐婚,二来抓住种种机会与前将军邂逅,攻势之盛差点惹得都城内人尽皆知。幸而南宫老家主出面给自家女儿说了门亲事,最终才将闲言给压下。靖王的怪异行为许是引起了帝君的怀疑,借着各种由头逐步软禁他。

    “此等荒唐事,你为何知晓得一清二楚?”南宫焱听完对方的叙述,眸光晦暗不明。

    林氏面露得意之色:“开始我便说过你阿娘与我们关系甚好,再者,雅乐居可不单单只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它还是个情报收集站。”

    “周淼曾透露我阿娘殉国的消息传回姚都第二日,帝君在庆元殿差点手刃了靖王。待处理完丧事后,他便行踪不明。”

    林氏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对于你阿娘以身殉国之事,我们也很自责。”

    “事已至此,世伯无需难过。”相较于哀伤,南宫焱更想知道实情,“世伯的言外之意是靖王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导致我阿娘身死?”

    “后续的事我也不敢断定,深宫内苑的秘事本就难以探听。”林氏想起多年没管理过雅乐居,错失了很多重要情报,以至于听闻前将军遇害已是两年之后,“为了不让惨剧再次发生,所以我特意回来见你一面。”

    林氏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送给南宫焱:“此书里面记载了早年间官员来雅乐居留下的轶事,或许对你有用。近来的消息你问三郎便可,他对你不会藏着掖着。”

    南宫焱接过书,用探究的眼神直盯林氏,将林氏看得心里发毛。

    “三郎是她所救,他念着你娘的恩情发誓要涌泉相报。”林氏撇着嘴,埋怨道,“她可真是会给人添麻烦,自己救的人偏生扔给我们养着,自己倒落得个清闲。”

    南宫焱不禁失笑,难得从旁人嘴里听到关于阿娘不为人知的事迹,仿佛此情此景就发生在眼前。

    林氏旋即饮尽杯中茶水,畅快道:“我已交代完毕,该动身离开了。”

    南宫焱与红昭相继起身相送,两人皆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两方互相行了一礼,林氏欣慰地拍了拍故友孩子的肩膀,潇洒地转身便走。

    忽地,南宫焱像关怀友人般喊住他:“林世伯,你找到柳当家了吗?”

    林氏停住脚步,回首浅笑:“适当留些悬念。南宫焱,后会有期。”

    南宫焱在回家途中就将林氏赠的书粗略地过了一遍,情报繁杂且刺激属实让人大开眼界,还得捡有用的另行记录整理才行。

    她将书仔细地收在暗格处,交代好红昭明日要行之事后,适才念起安平的身子是否恢复。

    已是掌灯时分,空中雾气弥漫似是要下雨。

    南宫焱生怕惊扰安平,轻手轻脚地进入寝室,四顾之下外间无人。再往里走,只见阿福正在燃香,里屋也不见人。

    “阿福,殿下呢?”

    南宫焱不禁问道,同时一道闪电划过,白晃晃的光映在她的脸上。

    阿福抬头时见到的便是这等光景,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哐当”一声,他失手打翻了旁边的茶缸,泼出的水又将刚点燃的香扑灭,顺带着木盒内的香料也遭了殃。

    “将……将……军……”阿福磕磕巴巴,半响才从嘴里蹦出个称谓来,手下忙着收拾却越忙越乱。

    “无碍,我来与安平解释,以他的性子不会责罚你。”

    “谢将军,殿下在偏房沐浴,我去伺候。”阿福胡乱的收起香盒,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南宫焱见阿福行事鬼头鬼脑不似平常,不由得心生怀疑。那漆盒她是瞧见的,是自己再青州时买的。她捻起桌上的碎香,凑近鼻尖细闻,暗道莫不是这香有问题?

    一声惊雷炸响,外头传来簌簌声,紧接着雨声渐起。

    南宫焱静静地斜靠在贵妃榻上,外出整日眼下忽觉有些困乏。她半阖着眼大约等了一炷香,屋门传来响动声。

    安平换了身月白寝衣,藕荷色的绸缎长衫随意的搭在双肩,一头乌发还未干透,发尖处仍挂着少许水珠。

    南宫焱坐起身,关切道:“身子可好些了?”

    安平默不作声地走至南宫焱跟前,低头俯视她,眼神里充斥着怒气红光。

    凝视良久后,他才启口,气息中带着桂花酿的味道:“就因为我母亲,因为一些无凭无据的猜测,所以你一直刻意回避我?”

    “安平?”南宫焱试探地唤了一声,回想起林氏说过靖王有蛊惑人心的奇能,当即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安平对呼唤声浑然未觉,自顾自地上前了一步,双手撑在榻上恰好将南宫焱圈于双臂中。他因着动怒,双颊泛起绯色,眼眶中甚至噙着泪珠,表情尽是委屈与无奈。

    “我眼睁睁看着你把温柔给旁人,我心里也堵得慌!”

    他像置气般贴近南宫焱的脸,不由分说的从额头亲到眼睛再到鼻尖,亲的毫无章法可言。

    南宫焱一时失神,由着他胡乱亲了一通,未曾想他胆大如此。

    当安平对上南宫焱的唇,即将要亲下时,他却停住了。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下,落在她的脸庞。

    趁他犹豫的空当,南宫焱眼疾手快擒住他的双手,一个翻身将其抵在塌上。

    长衫翻飞,一半压在安平身下,一半滑落在地。

    一番动作后,安平的神智倒是恢复了些清明。他望着妻主近在咫尺的脸,对方呼出的热气扫过鼻尖,惹得人心里痒痒的,霎时他起了想逃的念头。可南宫焱的手劲极大,把他两只手按得死死的,不得动弹。

    要不然赔个不是,亦或是说自己中了邪?安平在脑中飞快的盘算着说辞,纠结片刻道:“我……”

    南宫焱微叹间倾身而下,用温热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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