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

    白鹭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夹杂在一起就会变得格外刺鼻。几个她不认识的小明星围在那些公子哥,老总旁边。

    她接过那杯黑麦威士忌,冰块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叩击着白鹭的心。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被灌醉。

    白鹭对自己的酒量还是颇为放心的,她推脱不掉,便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酒液从唇角流下,在他们看来,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一个公子哥邪笑着将手搭在白鹭的肩膀上,其他几个小明星都已经快被搂入怀中。白鹭总算是明白林时衍那句话了,她的确不该抱着侥幸心理,来这种声色犬马的酒会。

    直到那个公子哥的手,伸向白鹭的后背。她猛地起身将杯里的酒泼在他脸上,众人都噤声了片刻,连那个公子哥都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白鹭冷声道:“我和林先生关系匪浅,还请您不要动手动脚。”

    怒目圆瞪的男人在听见林先生三个字以后气焰消了许多,随后他又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原来是林先生的女人,是我孟浪了。那么,林先生刚刚已经去三楼尽头的房间歇息了,我看白小姐也喝得有些醉了,我送您上去。”

    白鹭有些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她本来只是想把林时衍搬出来吓一吓这个男人,谁知道他现在要让她直接去找林时衍。如果林时衍没有开门,或者说她和他没关系,那她就真的要死惨了。

    无奈之下,白鹭硬着头皮跟着那男人一起走到三楼。他一脸得意地搂着白鹭的腰,俯下身在她耳边轻佻地吹了一口气,酒臭味让白鹭快要忍不住反呕。

    短短的几步路,白鹭却觉得比她的歌手之路还要长。昏暗的走廊就像一条隧道,走出隧道,要么还是一个新的隧道,要么是断轨的悬崖。

    白鹭心脏狂跳,她强忍着恶心想要挣脱开男人的桎梏,却被他借势带入怀中。

    男人料定白鹭不敢敲门,便直接上下其手将她抵在墙上。

    “林时衍!!!”白鹭大声地求救道。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

    屋内的光涌了出来,将昏暗的走廊照亮。就好像一扇敞开的窗,让她不用再费尽心思地撬开禁闭着的门,逃离这暗无天日的,男人构建的“乌托邦”。

    “放手。”林时衍很少会对人露出笑容以外的神情,唯独此时,他阴冷的表情让那个公子哥打了个寒颤。

    他松开手满脸堆笑地道着歉,而林时衍只是拉着白鹭的手腕将她拽进房间。

    林时衍还穿着睡袍,饱满的胸膛上还挂着水珠。他的头发半干耷拉在额间,小台灯散发着橘黄的光。半晌,林时衍问:“赖在这儿?”

    白鹭也不想和他共处一室,但是现在出去的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说:“我认为,你还没饥渴难耐到要对我出手的地步,所以,赖在这儿。”

    林时衍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白鹭心里憋着一股火,尽可能地温声道:“我不是东西,是人。”

    林时衍双手瘫在沙发扶手上,听到白鹭的话以后他唇角噙着嘲讽的笑意:“你不是人,是白鹭。”

    啧.....他在挑衅我。

    白鹭心想着,面上还是一副淡然浅笑。

    “林先生。”她喊道。

    林时衍不甘示弱地回应:“咩事?白小姐。”

    “你真系个打靶佬。”白鹭弯起眸吐出这句话,林时衍微挑眉梢说道:“粤语有长进,听起来就像是印度人说的一样。”

    白鹭随手将包一扔,反正也不是没有跟林时衍待在同一个房间过,她还用得着跟他摆什么羞涩的架子。

    林时衍将头发撩向脑后,斜睨她一眼:“我好像没有允许你在这儿待着。”

    白鹭蹙着眉问道:“那你开什么门?”

    林时衍被她的话一噎,黑着脸说道:“嫌你在那里大喊大叫有损我名誉。”

    白鹭气极反笑,转念一想,还是轻声对他道了句谢谢。

    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白鹭的手止不住的打颤。一到冬天,她的老毛病就会犯。连拿个杯子喝水,都有些艰难。

    林时衍沉眸看着她生了冻疮的手,遂起身走到白鹭身后。林时衍低下头时阴影笼罩着白鹭的脸,他的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拿过玻璃杯走到饮水机边倒水。

    他修长的手指衔着一根吸管放入杯中,随后将玻璃杯置于桌面。

    白鹭一语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咬着吸管喝水。明明是大冬天却要穿着一件没过膝的礼裙,林时衍的眸色愈发深沉,最后烦躁地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扔给她。

    白鹭接住他扔来的衣服却没有穿上,“你不是要找我算账吗?现在可以慢慢算了。”

    她现在能与林时衍有着短暂而虚伪的和平,全都是源于他们对彼此做尽恶事,犹如困兽之斗的那四年。

    但无论怎样,虚伪的终究是虚伪的。

    林时衍周身的气压很低,屋里开着暖气也会给人一种如坠冰窟感。白鹭并不想靠近他,因为她怕离得太近了,到时候跑都来不及。

    “别挑战我的耐心,白鹭。”他声音沙哑而低沉,抽了这么多年的烟,倒是有了一副磁性的烟嗓。

    白鹭也弄不明白林时衍的想法,说着要算账的人是他,真要算起来又逃避的人也是他。

    林时衍又问:“不穿上?”

    白鹭知道,这是他发火的前兆。他们的重逢亦是两头有旧仇的野兽狭路相逢,只看谁先发制人。

    她将那件西装外套盖在腿上,笑容肆意而恶劣。“嫌脏。”

    玻璃的碎裂声让人心悸,林时衍已经走到白鹭面前。可当视线触及白鹭的手时,他最终还是沉静下来。他凝视着她的尾指,夜幕深沉得令人发悚,微弱的月光落在厚重的云层上,像是裂开的一道缝隙。

    白鹭看得出来林时衍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也不想。

    “这三年过得怎么样?”白鹭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静静地等着林时衍的回应,垂睫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风生水起。”简单明了的四个字概括了林时衍的这几年,他的确过的逍遥自在,不缺钱财名誉,不缺女人权力。

    白鹭微微颔首,她调头看向窗外。一棵枯死的树被雪压弯了枝头,不再如当初那般挺立桀骜。

    白鹭忽然很怀念拉中提琴的那段时间,只可惜她短暂的欢乐时光,随着她珍爱的中提琴一同离去。

    她询问:“能再把暖气开大一点吗?不然我睡沙发会冷。”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是询问,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林时衍面无表情地调高了温度以后,白鹭接到一通从美国打来的陌生电话。

    她的视线仿佛凝在了手机屏幕上,林时衍拿着烟盒走到房间里。随着关门声的响起,白鹭接通了电话。

    “喂。”

    “阿鹭.....你救救妈妈。”女人的抽泣声听得人心都快要碎了,白鹭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神又暗了几度。

    “你又怎么了?”

    “布莱森.....布莱森喝醉后撞到了人,妈妈实在是没有办法帮他还上巨额赔偿了。”

    白鹭自嘲一笑,说道:“又换了?之前那个不是叫德莱克吗?”

    女人越哭越大声,最后连话都说不清楚:“妈妈在那边借了一笔钱。但是谁能想到利息越滚越多,妈妈实在是还不起了。”

    白鹭的瞳孔震缩,手机险些滑落。她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欠了多少钱?”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不敢说出来,白鹭急得大声质问道:“你欠了多少钱啊!”

    “三.....三百万美元。”

    三百万美元,换算成人民币将近两千万。

    白鹭就是贴上全部家当,都赔不起。一个不入流的过气女明星,能有多少钱?

    “所以,隔了两年。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要钱?”白鹭紧紧捏着手机,那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又一次席卷了她的心头。

    “付淑华,我在问你话。你当初为了那个洋鬼子,一声不吭地把我扔到林叔叔家与我几乎断绝关系。从没有给我转过一次生活费,害我被他家那个死混蛋骂捞女骂了四年。之后每次找我,都是为了要钱。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要钱?”

    正在洗手间刮胡子的林时衍听到白鹭的话以后翻了个白眼,死混蛋还能是骂谁呢?当着他的面都骂的那么大声,背地里肯定骂的更难听。

    付淑华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说道:“妈妈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啊!妈妈都已经借了无数笔钱了,最后只能用你的手机号码来借贷。如果你不还的话,还有谁能还呢?”

    白鹭闻言脑袋嗡的一声停止了运转,她头皮发麻气的咬牙切齿,她从来不会把一个人想的太坏。可她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林时衍出来的时候白鹭面如死灰地用手撑着头,她紧握着手机额角青筋暴起。她刚刚的通话内容他也听了个大概,林时衍幸灾乐祸地笑着,见白鹭连骂自己的心情都没有了,反倒有些索然无味。

    白鹭呼出一口气仰着头,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如钻石似的光辉。几缕凌乱的发丝落在她颊边,两千万对于当红的明星而言也不算是小数目。对于她而言无疑是要倾家荡产,最主要的是,这笔钱不是她借的,却要她来还。

    而且,一旦自己替付淑华还了这笔钱。谁能保证她下次不会再用自己的手机号码继续借款?更何况,那个布莱森撞到人本就该赔偿,为什么还要一个女人来帮他垫付。付淑华为了那些洋鬼子,被骗了多少钱,还是不长记性。

    白鹭捏着拳只觉得自己仿佛沉入深海,身子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她有些犹豫地抬起头,两千万对于林时衍这样的人而言,并不算多。

    林时衍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白鹭,他就像在欣赏一个跳梁小丑的表演般,等待着白鹭低头,等待着她开口求他。

    白鹭也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她并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而放弃更重要的东西。只是,要对林时衍低声下气,她实在是忍不了。

    林时衍说:“你就算向我借了这笔钱还给她,她下次也会用你的手机号码再去借款。报警,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既然是在海外,你的手机号码自然是用不了的。但是她还是能借出这三百万美元,说明她借的,是黑贷。黑贷可不会管是不是你本人借的,他们找她要不到钱,就会来找你。你作为公众人物,自然也不希望报警闹大。”

    白鹭缄默不语,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林时衍遂问:“难道那些催债短信你从来没收到过吗?”

    白鹭暗骂一声,“她当初出国的时候,拿走了我原来的手机,原来的电话卡也在里面。”

    林时衍索性从房间里拿来一张纸,随手拿了支钢笔在纸张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什么。他边写边问:“白鹭,我若是帮你解决了这件事。你就又欠了我一笔人情账。当然,还要加上这三百万美元。”

    白鹭不可置信地张开嘴,似乎是没想到林时衍会帮她。但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凝结成了一句话:“你开个条件,我打张欠条。”

    林时衍将纸递给白鹭,她看着这张随意的欠条嘴角抽了抽。这未免也.....太不严谨了。签完以后白鹭的心情依然是乌云密布,林时衍学着那些放高利贷的人的语气说道。

    “到时候如果还不起的话,你就真的要一行白鹭上青天了。”

    白鹭一时语塞,林时衍便接着说道:“当然,我还有一个条件。”

    “仲忘林小姐屈尊,做个称职嘅保姆,照顾我起居。”

    白鹭额角青筋暴起怒到了极点,林时衍羞辱人的方式越来越精湛。

    就好像一道审判的光芒透过她的皮囊,将她腐朽的灵魂照亮,让她无地自容,无处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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