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岛入学这天，山门外围着一大帮年轻人。

    他们有的人喜笑颜开，庆幸自己的通过了笔试。

    有的人则是愁眉苦脸，成为桃花岛外门弟子后还有进行武试，武试的内容就是下山除魇魔。

    规矩就是除魇魔最多者为武试第一，有机会拜入三大长老门下。

    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话，“我听说啊，今年桃花岛的入学考试第一名是位女子。”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还说这位女子的笔试是满分！”

    “不知道她今日来了没有，我还真想一睹芳容。”

    “得了吧。子晟兄，你不知道吗，这笔试第一的女子可大有来头。”男子摇着扇子一脸高深莫测。

    “常吾兄此话何意啊？”名叫瞿子晟的少年问道。

    他勾了勾扇子，示意瞿子晟靠近点，“她娘可是千春楼的花魁。姜月啊，你忘了？”

    听到姜月两个字，瞿子晟的脸一下就垮了，他冷哼一声，“原来是她。”

    ”可不就是她，一个娼妓的女儿竟然有脸参加桃花岛外门弟子试炼。”常吾甩开折扇，脸上带着笑意，“子晟兄，你可不能输给她。”

    “笑话。”瞿子晟冷哼道：“她也配跟我比。”

    桃花岛入学笔试姜梨第一，第二名则是瞿子晟。

    瞿子晟没见过姜梨，但他知道姜月。

    他还没出生时，父子瞿宿曾迷恋一位青楼女子，日日去千春楼饮酒作乐，豪掷千金，只为能看一眼姜月。

    甚至想要迎娶姜月。

    这个念头被他们家族长辈一力驳回，放言只要他敢娶姜月，就将他逐出门庭。

    在他们看来，姜月是苟且偷生的人，她败坏了姜家的名声。

    姜家原也是世家望族，只可惜皇室恩怨，他们姜家站错了队，就此落寞。男子被发配充军，流放边疆。

    女子则充当军妓，而姜月因生的样貌好责备一些达官贵人送到了千春楼。

    姜家女子傲骨铮铮，不愿供人玩乐，因此全都跳河自尽，来保全名声。

    唯有姜月，她委身求全，承欢身下。这才保全了性命。

    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能做出来。

    这是世人对她的评价。

    自己的父亲因迷恋青楼女子，屡教不改。瞿家长辈失望至极，便剥夺了瞿宿的掌家权。瞿子晟也因为父亲在瞿家不受待见。

    “是啊，她姜梨凭什么进入桃花岛。”一女子声音传来。

    女子身穿绯色纱裙，脸上笑意洋洋。

    看清了来人，常吾笑道：“呦，这不是王小姐吗，好久不见啊。”

    王意盈微微欠了身，“常公子。”

    王家与常家早些年有生意上的往来，因此二人从小便认识。

    “王小姐也是过了桃花岛笔试，成为了外门弟子？”瞿子晟见到王意盈还是有些惊讶的。

    毕竟王意盈在柳州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没想到她也能通过笔试。

    “那是自然。”王意盈面上带着笑。

    常吾摇着扇子，挑了挑眉，“我可听说姜梨也考入了，王小姐可要好好照拂人家，毕竟也是从你家走出去的奴仆，不好教外人看了笑话。”

    王意盈冷笑一声，“可惜了，她不会来了。”

    事实上，王意盈并没有通过笔试。

    桃花岛放榜那天，王意盈得知自己并没有入围笔试，反而是姜梨考取了桃花岛第一。

    她不想被姜梨比下去，便去找王大人哭诉，死活要进桃花岛。

    王大人还是非常疼爱这个女儿的，听闻此事便去了一趟桃花岛。

    王大人擅长经营，因此王家也算是柳州的富户。他答应给桃花岛捐赠黄金万两，修建庙宇。

    桃花岛的长老们原先是不想答应的。桃花岛远名在外，不差王大人这个庙宇。

    可恰巧姜梨在这个时候退出了桃花岛外门弟子名单。

    对于不想成为桃花岛外门弟子人来说，只要将桃花岛的飞书撕碎即可从名单里除名。也避免了两方的会面以及影响后续补录。

    也是这样，桃花岛掌门和几位长老同意便将王意盈补录进去，正好替补了不愿前来的姜梨。

    正如王意盈所说，姜梨真的没来，瞿子晟也顺位成了外门弟子笔试的第一名。

    外门弟子们纷纷前来道贺。

    “恭喜啊，子晟兄。以后可要多多帮忙。”

    “子晟兄人品端方，人中龙凤，一定也能拿下武试第一。”

    “哈哈哈没错，说不定子晟兄以后在剑术上的造诣还能超过李师兄呢。”

    有人问了，“李师兄是谁?”

    “李师兄你都不认识？”

    “李师兄可是桃花岛大长老卓木衡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十八岁突破元婴，现在已是大乘期的修士。那真是风光无限，风华绝代。”

    “......”

    “是不是桃花岛的长老们知道那姜梨的身份，便将她除名了？”

    “欸，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桃花岛名门正派，怎会允许娼妓的女儿拜入门下，这简直奇耻大辱！”

    “说不定她这第一也是睡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有道理。”

    桃花岛外门一片笑声。有欣喜也有嘲笑，有祝贺也有贬低，几者混杂在一起竟也有些生机勃勃。

    入夜，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凉风飒飒，吹落满地桃花。桃花随风而起又随风落下，银色月光倾斜而来，落在来人的雪衣之上。

    “你说什么？”青年不可置信的问道。

    “李师兄，确实没有叫姜梨的弟子。”素白心中诧异，李师兄是什么时候这么关注桃花岛外门弟子名单了。

    以前他从不管外门的事，就连大长老让他来外门教习，他都是不愿来的。

    隐于衣袖下的手不着痕迹的握紧，指骨泛白。

    昨日他除完春水街的魇魔后便回家了，然而原本躺在床上说要休息的少女却不见了。

    李扶衣当她是出门散心了，然而找遍整个山头也没看到人。

    又想到她会不会遇上魇魔，他甚至去了无妄峰。

    无妄峰也没找到人，反倒是他一人独闯无妄峰受了重伤。也多亏桃花岛的师兄弟们感受到了他在春水街除魇魔的剑意，一路找到了无妄峰。

    他失踪的这几日，桃花岛上上下下急疯了。

    碧云珠被盗走，大师兄也不见了踪影。

    桃花岛弟子赶到无妄峰的时候，李扶衣已经杀红了眼，即使身受重伤也拼死要与无妄峰的魇魔一战。

    他们救下李扶衣的时候，他已浑身是血，灵脉也断了几根。

    多亏了大长老的灵药，这才保住了一命。

    李扶衣原本想或许能在桃花岛见到姜梨。

    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没天分，但他知道姜梨还是希望成为桃花岛内门弟子的，要不然也不会拼命赚钱。

    于是他请命去外门担任这次外门弟子试炼的教习师兄。

    大长老卓木衡对此感到诧异。他这个徒弟一向是不理世事，只知除魇的人。

    这次竟会主动提出担任外门教习师兄，要知道以往让他担任教习师兄，他都是一口回绝。

    自己徒弟好不容易有点要入世的意味，卓木衡自是八百个愿意。

    卓木衡看着李扶衣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想起那年从大街上捡回的小娃娃。

    李扶衣父亲李若水原是桃花岛的弟子，后来遇到他的母亲琴璃。李若水对琴璃一见钟情，便与她结为了道侣，从此浪迹天涯。

    两人相敬如宾，十分恩爱，也在次年生下了李扶衣。从此一家三口游山玩水，行侠仗义。

    只可惜后来魇魔横生，修仙届危机四伏。

    李若水和琴璃重新提起剑开始斩杀魇魔。

    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也从此刻开始改变。

    琴璃一时失手，被魇魔寄生在了识海，刚开始并没出现什么异样，一切都如寻常。

    她会给丈夫缝补衣服，会给李扶衣做饭，同他讲自己所到之处的风光。

    直到后来，琴璃竟对自己的儿子李扶衣下手，她用尽力气掐着小娃娃的脖颈，眼里冒着骇人的红光，周身散发着一股邪气。

    李若水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自己的妻子要杀了他们的儿子。那一刻，李若水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妻子已经被魇魔寄生，成为了魇魔的宿主。

    那晚，紫电轰鸣，大雨倾盆。

    李若水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妻子。

    而李扶衣刚从失去娘亲的痛苦中看向父亲，顷刻间鲜血飞溅，落在了他的脸上。

    李若水自尽了。

    从那以后，李扶衣变成了孤儿，流落街头。

    卓木衡知道这件事李扶衣永远不会跟自己和解。

    他要杀光魇魔。

    可魇魔是除不尽的，就像人的恶念无穷无尽。

    没想到，姜梨却不在。

    她真的没来。

    李扶衣眼睛好了，想看到的人却不见了。

    素白向来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师兄大晚上的还来外门找人，这女子应当对李扶衣很重要。他说道：“师兄，这女子长什么样，我帮你找找。”

    姜梨长什么样呢。

    李扶衣想，大概是很可爱又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瘦削的脸颊，精致小巧的鼻子，大大的眼睛，睫毛一定是又浓又长的。

    还特别喜欢吃甜食。

    但李扶衣突然觉得这戏都构不成一个完整的姜梨。

    最后他也只能轻笑一声，道：“我不知她长什么样子。”

    素白：“......”

    你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还来找人！

    雪衣拂过满地桃花，霁色祥云纹暗转流光与地上的粉色桃花相互映衬，而主人身边仿佛撑起一道透明屏障，遍地桃花不足以碰到他一丝衣袂。

    素白看着离去的李扶衣，他竟从一向寡淡的师兄身上看出点那么...属于人的难过。

    李扶衣没有回他的清安居，而是去了与姜梨生活过的竹屋。

    竹屋外有姜梨种的花花草草，那时她说，这些花草是她种了好久才种活的，一场春雨落下它们已经生根发芽，就等着开花了。

    她还问李扶衣喜欢什么花。

    李扶衣没有喜欢的花，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是眼前的梨花。

    那时他眼睛看不见，但大乘期的修为能让他一分一毫的感受到竹屋的每一样东西。

    如今亲眼看到了竹屋内的布局，竟生出些恍如隔世。

    古旧的桌椅，上面还有些陈年的划痕，雪白的兔子灯摆在了床头。那么多兔子灯，姜梨唯一留下的是李扶衣扎的。

    屋檐上系着檐铃，风吹过发出的轻快声一下一下提醒着李扶衣曾经在这竹屋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金疮药、遮阳竹伞、兔子灯以及少女身上的皂荚香。

    明明他也才离开不过两天，再看这些东西时竟会生出一丝陌生。

    恍惚那几日的朝夕相伴就像一场梦。

    或许世上并没有姜梨，有的只是馋嘴的小狸猫。

    后来的一段时间，李扶衣白天在桃花岛当教习师兄，教外门弟子剑术，晚上回到这间竹屋。他每晚都要在竹屋内歇息。

    得了空闲的时候便会打理竹屋前的花花草草。

    李扶衣还在竹屋前种了一棵枇杷树。他记得姜梨说梦话的时候有提到过。

    她应该是爱吃的。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枇杷树从一棵不足人高的小树苗变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每年结的枇杷果李扶衣都会留几个放在桃花岛的雪山之上。

    “扶衣啊，你这枇杷果哪来的。酸甜得当，甚是不错啊。”  卓木衡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嘴里在口腔里爆开，酸甜可口，沁人心肺。

    李扶衣静静的坐在那，剥着枇杷果的苍白手指一顿，他轻声说道，“自己种的。”

    卓木衡笑了笑，“你什么时候爱吃枇杷了。”

    李扶衣抬起眼眸，他声音很轻，犹似外面的落雪，“很久之前。”

    卓木衡吃着琵琶淡笑不语。

    真是个榆木脑袋！

    喜欢人家不去找，还等着人家来找你吗。

    卓木衡细细算了下，自从六年前李扶衣受伤回到桃花岛之后，往后的每年都能看到他带着枇杷果回来，年复一年，从未间断。

    卓木衡吃完了枇杷，拿起白净的湿布净了净手，“葵州前些时日有魇魔作祟，得了空你带着你那些师弟师妹们走一趟，就当让他们历练了。”

    李扶衣颔首。

    “还有碧云珠，要继续找。”卓木衡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碧云珠失窃到现在已有六年，我们依旧没能拿回来。前年倒是捕捉到了碧云珠的踪迹，可还是让人先到一步抢了去。扶衣，此事事关重大，你要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