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四月初,赵新桐那套命运多舛的小房子终于交房。

    收房这天,赵新桐拉着已经能独立走路的孙曼曼一起去新房验收。

    验收完出来已经将近午饭时间,两人在新小区附近找了家花甲粉店坐下。

    两碗花甲粉端上桌,孙曼曼一边拆锡纸,一边问赵新桐:“你打算什么时候搞装修,小金库撑得住吗?”

    赵新桐乐观道:“去年年终奖还不错,装个简洁风还是可以的。”

    孙曼曼听笑出声,片晌,又忍不住咧了咧嘴嗔道:“你也真傻,别人离婚都拼命往自己兜里装钱,恨不得连锅碗瓢盆都带一半走。你倒好,往外掏。”

    “中彩票诶!普通人一辈子都不能遇上一次的事让你遇上了,结果呢?你说分四十万就分四十万给江叙了,你钱多啊?真要分,你平均分不好吗?”

    赵新桐不赞同道:“这是我欠他的,做人要讲良心,对吧?”

    孙曼曼无话可说,心道自己活了小三十年,还真没听说过那对夫妻离婚了还在那讲良心的,没撕成仇人都已经不错了。

    过了会,她又好奇:“江叙签字了吗?”

    赵新桐左手翘着兰花指,捏着一只小花甲,右手用筷子从中挑出肉夹进嘴里,摇了摇头:“没,他把我给他的那份协议拿给律师掌眼了,然后发了我一份新的。”

    孙曼曼大惊,身体往后仰:“怎么,你分给他四十万他还不满意?!”

    “想什么呢……”

    赵新桐抬眸觑她,替江叙辩解,“他嫌我离婚都不拿他一分钱,所以让他的律师重新拟了一份协议,规定我们婚姻存续期间,他写的那本《夜色下的皇城》所有收入都分我一半。离婚手续办完后,这本书若还有后续收益,也会继续分一半到我账户。”

    孙曼曼屏息瞪大眼,左右四望后,倾身靠近对面的赵新桐,低声:“能分多少啊?”

    赵新桐也不瞒她:“目前大概是三百多万。”

    “操!”

    孙曼曼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你们不是在商量离婚,是在秀恩爱。”

    赵新桐心口忽然凝固了一下,唇畔些微的弧度也渐渐敛去了。

    她失焦地看着碗里的花甲粉,片刻,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要的。”

    孙曼曼脱口而出:“你傻啊?”

    赵新桐说:“你就当我傻吧。”

    孙曼曼张了张嘴,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埋头吭粉。

    不过下午回到家后,她倒是把吃粉时心里的千转百回理清楚了,找到准备在家加班的赵新桐说:

    “我爸妈跟我说过,在感情里一定要勇于谈钱。真正的爱情不需要通过回避要对方钱的方式来体现,除非是你对自己没信心。”

    “新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看书,读到过一句话——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女孩子们都可以用力量去爱,而不是用弱点去爱。”

    “坦然接受对方的馈赠,也是展现力量的一种方式。”

    说完之后,她没再继续站在赵新桐房间门口等待回应,而是冲赵新桐点头致意,随后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赵新桐。

    赵新桐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心脏却在用力激跃。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地用力量去爱过江叙。

    --

    四月中旬的一个周末,赵新桐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赵父来宁城复检的日子又要到了,妈妈来问她这次怎么安排。

    赵新桐说:“我在医院附近给你们订好酒店,你们在宁城的那几天,我都陪你们住酒店。”

    赵母“啊?”了一声:“这次怎么要住酒店?江叙呢,是江叙的意思还是你的想法?”

    赵新桐顿住,走到房间的窗前,望着楼下绿植。

    过了会,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单手扶紧窗台边缘,对电话那头的妈妈说:“我在跟江叙协议离婚,今后我们家的事,你别再麻烦他了。”

    这话说完,她只觉有一缕青烟从自己身体里飞出去,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

    然而,电话那头的赵母却受不了这个打击,大声叫嚷起来:“你跟江叙离婚?!离婚?!你疯了啊!婚是说离就离的吗,你离了江叙,上哪再找个这么好的去!”

    赵新桐太阳穴被她吼得嗡嗡直跳,她几乎咬牙切齿地压低声:“不找了行吗,我就非得找个人结婚吗?!”

    “不结婚你干嘛去啊!这世上哪有人不结婚的?!”

    赵母带了哭腔,“早让你生个小孩,有了孩子就稳定了,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我们家居然出了个离婚的女人,你要别人怎么看我啊你!”

    “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赵新桐脸颊急遽涨红,说下去,“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等我新房子装修好了,我把你和我爸都接过来,远离那些拿你当血包拿我们家当冤大头的亲戚;第二个,你要是不想过来,你就继续在老家过你的日子,你觉得被别人指指点点,那都是你的问题,跟我无关。”

    她几乎是压低声命令,赵母也不知是被她镇住了还是什么,好一阵没发出声音。

    过了会,电话里才又传来赵母抽抽搭搭的哭诉:“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啊……别人家女儿到你这个年纪,早让父母抱外孙了,吃的喝的一箱箱地往父母家里拿,你呢,我享过你的福没有啊……你们赵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赵新桐沉出一口气。

    她知道妈妈又陷入了混乱,积郁了大半生的怨念以她为宣泄口,一股脑地要向她倾倒而来了。

    她决定不再像以前一样因为心疼妈妈而默默承受安慰,甚至试图拯救妈妈。

    她决定了,要像摘掉腕上的手链和手镯那样果敢,那样决绝。

    她决定了,她的人生,她的生活,要百分百地遵从自己的感受,哪怕因此承担天大的压力和后果。

    生命本就是她一个人的舞台,有个屁的观众!

    赵新桐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一字一顿:“方案我已经给你了,你要做的就是做出选择。如果你没办法做出选择,那也是你的问题,跟我无关。”

    说完,她又撂下一句“爸爸复检时间到了我会再联系你”,便挂断了电话。

    耳畔瞬间安静下来,赵新桐胸脯剧烈起伏着,攥紧手机立在窗前。

    好一阵,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了,握着手机的手也跟着放松了。

    到这时,她才重新打开微信,点开江叙的头像,发过去一句话。

    赵新桐说:约个时间当面签协议吧。

    --

    江叙把见面时间定在了周三傍晚。

    这天下班后,赵新桐就直奔约好的咖啡店。一进门,她便看见男人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朝她挥手。

    赵新桐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如今宁城已彻底进入春季,男人穿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一如既往地迷人。

    她不由沉迷地看他两眼,这才笑着开口:“好久不见。”

    江叙也弯起唇:“好久不见。”

    又绅士道,“今天也很漂亮。”

    赵新桐笑意未减,带上几分玩笑的口吻:“下班前补了个妆。”

    江叙一怔,而后轻笑出声。

    赵新桐与他对视几秒,也轻盈地笑着,往边上别了别脸,眼眶却在这一瞬间发酸发胀。

    片刻,她眨几下眼睛,若无其事看回江叙,从包中取出打印好的协议放到桌上:“你带印泥了吗?”

    江叙颔首,从旁边椅子上的公文包中取出钢笔和印泥。

    赵新桐目光忽地定定落在那支钢笔上,喉间遽然哽塞。

    江叙留意到她的微表情,淡声道:“不介意我用你送我的生日礼物,签我们的离婚协议吧?”

    赵新桐抿唇,看回江叙的脸,热意一下一下地在她眼底冲撞。

    江叙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看着她,钢笔被他轻轻握在指间。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赵新桐双目泛红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像泡进了高浓度的盐水里,急遽失水,用力皱缩。

    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又生出了几分释然。他想,他终究还是从痛苦中找到了赵新桐也仍爱着他的证明。

    赵新桐平缓了呼吸,摇摇头说:“送你的礼物就是你的了,怎么用,什么时候用,本来就该由你心情。”

    江叙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只低头签字按手印。

    赵新桐看着他的动作,鼻翼轻轻翕动。

    一时间,好像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游离出来,飘在空中,看着她的躯壳机械地走完一切流程——她自找的流程。

    签完协议,两人各执一份。

    江叙这时又道:“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不会签。”

    赵新桐疑惑抬眉:“为什么?”

    江叙说:“因为协议里的三百万以及后续收益。”

    见赵新桐还是不懂,他勾了勾唇角,兀自说下去,“以你的个性,未必会要我一分钱,你寄来的第一份协议就是最好的佐证。”

    “所以我就想着,重新修改协议,到时候你一定会找我拒绝这笔版权费,而我也理所当然地坚持我的坚持。这样一来,只要协议一天不定,无论如何,我们仍有联系,我们仍是夫妻。”

    赵新桐愣了愣,喉间像是被泡了醋的饭团噎住。

    默了一阵,她才总算能正常开口:“但我最终还是出乎你的意料了。”

    江叙坦然点头,顿了顿,又说:“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怎么说呢……难过是有,因为你终究要解除与我仅剩的这点关系了,但更多的,还是为你开心。”

    他眼中有着赵新桐从未见过的高浓度热忱,他继续说下去,“桐桐,看到你发信息约我签协议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你跨出了你的心牢。就是在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即使我的身边不再有你也没关系。”

    滚烫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了,赵新桐忙从桌上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拭去眼泪。

    她脑中嗡声一片,不知道还能跟江叙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弥补自己给他带去的悲伤痛苦。

    好一会,她才苍白地说了一句:“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幸福。”

    江叙点头,又给她递了两张纸巾,这才深深地凝望她,说下去:“嗯,我也很幸福。”顿了顿,又道,“但我也知道,你渐渐地不快乐了。”

    他望着赵新桐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桐桐,今后的日子,我不祝你幸福,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让自己幸福。”

    “但我祝你快乐,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赵新桐想笑,可是眼泪流了她满脸,她实在笑不出来,最终只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复杂表情。

    她点着头:“江叙,谢谢你。”

    她哽咽着说,“我也祝你快乐。”

    还有一句没说的话是,你依然是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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