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晚上,江叙和一位资深编剧老师吃完饭回来。

    到门口按指纹锁时,他伸出去的手突然顿了一下,一种疲惫感忽然从心底涌出来。

    他不知道是今晚与那位老师聊了太多工作上的事觉得累,还是近来他心里装了太多无法纾解的情绪,才叫他觉得累。

    分明路上回来时,他一心想着快点到家,见到赵新桐,见到嘟嘟。爱人爱宠在侧,想想都觉得愉悦温馨。

    可此时此刻,疲惫之外,隐隐又有恐慌在他心底攀爬,因为他忽然记不清赵新桐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而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竟不知道该如何逗她笑。

    江叙眨了眨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这才鼓足勇气,按上了指纹锁。

    家门滴的一声打开,出乎意料地,赵新桐和嘟嘟一块迎了出来。

    赵新桐脸上是久违的笑容,晃了一下江叙的眼:“回来啦!”

    她的声线中也透着难得的清甜。

    江叙微怔,而后不怎么自在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像是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他也没忍住弯唇:“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赵新桐站在一旁等他换鞋,说:“跟我来卧室你就知道了。”

    江叙狐疑趿着拖鞋跟在她身后。

    进了卧室,赵新桐直接往床尾凳走去。走到凳边,她回眸看他,笑意从弯弯的双眼中溢出来。

    江叙视线在她脸上停住,这样久违的灿烂笑容,叫他不舍得移开目光。

    但赵新桐摊着双手,朝床尾凳上一堆用俗气大红布盖着的东西,摆了个“请看”的姿势,他便不由地配合她,转移了视线。

    “是什么?”江叙浓眉一抬,倒是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赵新桐又小跑过来,抱住他胳膊走向那堆东西,然后仰头鼓励:“快揭开。”

    江叙觑她一眼,只觉她今晚格外活泼,很像个得到了什么奖励却还故意憋着不说的小女生。

    他被逗笑,按照她说的,微微躬身,一把掀开了那块俗气、质量又差的红布。

    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币顷刻曝露在他眼中。

    江叙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赵新桐已经一把搂住他脖子,几乎整个人挂到他身上,兴奋大喊:“江叙,我真的中彩|票了!八十万,整整八十万!!”

    她激动得根本容不得江叙插话,望着他的脸,又连珠炮似的说下去,“你知道我中午接到便利店老板娘电话差点在办公室失声尖叫嘛!下午请了个假我就去领奖了!我一时找不到别人领奖用的那种头套,只好在超市买了帽子墨镜还有N95的口罩顶了一下!”

    她用力晃着江叙胳膊,超大声:“八十万,天降横财!除去交税和现场捐款,我一共拿到了六十万!”

    江叙这才从刚才的错愕中清醒过来,一时被她的亢奋感染,也止不住笑:“看来相国寺没白去。”

    赵新桐似是受他点拨,忙双手合十,朝上天作祷告状:“谢谢相国寺各路菩萨大神保佑!我一定挑个良辰吉日回去还愿!”

    江叙看着她,眼中笑意更浓,是这段时间来头一次如此轻松真挚地笑。

    赵新桐这时又拽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凳上的那堆钱。

    江叙疑惑瞧她一眼。

    赵新桐笑着解释:“我把其中二十万存到我自己卡里了。这里是四十万,我特意取了现金出来,感觉这样才有仪式感。你点一下数,这四十万就当我还你先前给我爸看病、复健还有请住家保姆垫付的钱。”

    这话说完,她明显觉得胸口舒畅了,身上分量也轻了。

    可江叙却没有立时回她。

    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房间内就陷入了寂静。

    江叙就这么无声地看着她,眼底唇畔的笑意渐渐消失,嘴角慢慢抿紧了,视线自淡紫色镀光的镜片后投出来,逼压感尽显。

    赵新桐察觉他的情绪变化,也愣住了,在脑中沸腾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兴奋在此刻被冲淡,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江叙目光紧锁着她,点了几下头,深吸一口气,似是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又什么话都没说,只别开了头,视线落在赵新桐身侧虚无的一点。

    片晌,他又看回她,声音发紧:“赵新桐,你好得很。”

    赵新桐听出他的意思,忙解释:“我知道你不要我还这些钱,但我始终觉得这是压在我身上的一座大山,我……”

    “赵新桐!”

    江叙蓦地扬声,打断了她的话。

    赵新桐心口突地一下,双目瞠圆,也就说不出话来了。

    江叙声音又低了下来,透出一种无力感:“你真的……”

    他没说下去,不知是不想说出伤人的话,还是不知怎么说下去。

    总之,江叙顿了几秒,极低地撂下一句“我先去书房把今天的工作收尾”,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赵新桐在原地立了许久,直到膝关节酸疼,她才刚醒神似的,朝卧室门口望了会,又看回床尾凳上那四十万。

    一瞬间,难以言说的无奈和酸涩在心中翻涌起来。

    --

    江叙不知在书房呆坐了多久。

    赵新桐送他的那支钢笔,连同他们的结婚证,一起被他从保险柜取出来,放在书桌上盯着看。

    也不知怎的,明明对他而言是像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却在他眼中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

    等他回过神,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

    江叙搓了把脸,深吸气,将桌上东西放回保险箱。

    回到卧室,赵新桐已经在床上躺下,也不知睡着了没有。那堆刺目的现金,已被她收进一只纸袋,稳妥放在床尾凳边缘。

    江叙原地滞了几秒,轻手轻脚去浴室洗漱。

    等出来躺到床上,他才发现赵新桐眼睫轻颤,显然还没睡着。

    江叙伸臂过去,将人搂进自己怀里。

    被他拥住的那一刻,赵新桐浑身绷紧,第一反应竟是想逃,可到底被习惯和理智压制住了,安稳窝在他怀中没动,鼻间被他身上浅淡的沐浴露香气盈满。

    但她很快再也无法装睡,一把按住他的手,睁眼看他,柔声:“太晚了,江叙。”

    江叙反手捉住她的手:“反正明天周六。”

    他实在太了解她了…………

    江叙看着女人酡红的脸,忽然低声开口:“桐桐,我们要个……”

    他又蓦地止住,没把“我们要个孩子吧”完整说出口。

    也许是理智压倒了一瞬间的冲动,他到底心知肚明,现在不是孕育新生命的好时机。

    无论如何,孩子应该在他与赵新桐全心全意毫无隔阂的爱中降临,享受他们毫无保留的爱,而不是天生背负着挽救他们感情、捆绑他们婚姻关系的命运。

    思及此,江叙只俯身去吻赵新桐。

    赵新桐像是陷入了一片空白,一切芜杂都从脑中消失了,她整个人变得懒怠惬意。

    可江叙刚才那句未说完的话,还是落入了她的耳朵。

    她明白他未尽的意思,也懂他适时的缄默。

    在身体被一次次的热浪席卷时,她终究在心中感激他的善良、他的责任心,没有赋予孩子任何除了新生命诞生之外的意义,也没有让她和他们两人陷入更大更深的泥淖。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江叙在赵新桐身上趴了会,才翻身躺到另一侧。

    然而,就在他下去的同时,赵新桐忽觉手腕被什么东西挂住拉扯。

    垂眸一看,竟是江叙腕上的金手链,与她腕上那条缠在了一起,加之她还戴着一只金手镯,于是三样东西更加牵扯得难舍难分。

    赵新桐低低地“哎呀”一声,正要用力将手往后挣,以摆脱这种纠缠。

    江叙却适时按住她:“别动。”

    他坐起来,看她一眼,又说,“当心太用力扯断了。”

    赵新桐闻言,也就卸了力道,跟着拥住被子挡在胸口,在床上坐了起来。

    两人头对着头,将手举到灯下,一块研究。

    是两条手链富余出来,垂在下面的那一截缠到了一起,又不知怎的,连同赵新桐的手镯一块勾住了,谁也动不了。

    江叙弄明白原委,便轻手轻脚地去解。一边解,还一边笑着打趣:“多半是你刚才耐不住来扣我的手,动来动去的,就弄到一起了。”

    赵新桐抬眸看他玉白的脸,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练就了各自揣着心事,却还能一起若无其事复盘床事的本领。

    她也弯起唇,说:“我有时候也奇怪,不是都说男人过了三十就断崖式下跌,你怎么还越来越来劲。”

    江叙慢条斯理:“看来你对我很满意。”

    赵新桐说:“一直,从内到外。”

    江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轻皱了一下,眼底里闪过一丝伤感。

    他没说话,却将赵新桐说的这句话妥善地珍藏进了心里。

    过了会,两人的手链终于解开了。

    赵新桐重获自由,不禁晃了晃自己的手,看着手链和手镯在她腕上自由碰撞,笑道:“总算分开了。”

    话音一落,她心脏忽地用力往下一坠,下意识看向江叙腕上的那根手链。

    彼此分开的两条手链,冥冥中竟有种让她心头一松又怅然若失的感觉。

    而江叙也没再出声,耳中却始终回响着赵新桐刚刚欣喜的那句——

    总算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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