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碑前白烛两支,摆放的贡品,还是他下葬时,自己祭奠所放,时间隔了这么久,亲朋好友竟无人来拜。

    她倒下两杯浊酒,自己拿起其中一杯酒轻碰他坟前的另一只杯子,见清平清安隔着站的远些,她嘴角露出久违的真实笑意,唯有在他的面前才能一吐胸中的畅意。

    “齐傲,今早我听闻太后驾崩,你可知晓我心中有多欢喜,我苦熬十年,一朝重获新生才大仇得报,你不知晓,太后知晓太子的事,当时的神情是有多震惊。”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红了眼眶,声音都在发颤,心中一片空寂。

    “你为我披荆斩棘在前,我未能护住你,你却成了我此生唯一的憾事,不过太后已死,你可以安心去了。”

    她将坟前的浊酒倒在地上,尔后笑声渐大,人有些癫狂,抱着壶猛罐一口酒,冰冷的酒下肚,转瞬感觉胃里暖烘烘的,也不知是人醉了还是真的在发癫。

    “齐傲,你听到了吗?他们都死了!哈哈哈哈……”

    清平与清安跑上前来去抢她手中的酒壶,庞大夫说了,小姐要仔细养着,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吃辛辣之物,酒水本就是要送给故去姑爷的。

    “今日我高兴,你们两个小丫头可莫要拦着我。”

    “小姐……”

    二人去抢,又怕推搡间伤了小姐,身份逾越坏了规矩。

    一只大手忽然握住了她那纤细的手腕,李克定夺过晏风华手中的酒壶,她呆愣的看向高自己一头的李克定,当即不悦。

    “我喝我的酒,李将军不在宫中替三殿下忙活,倒有空闲来管我。”她不甘示弱踮着脚尖,试图与他视线平行相看。

    李克定对清家姐妹轻声道:“你们先下去。”

    “站住,你们是我的丫鬟,他是何人?能对你们呼来唤去?”

    清平请安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的晏风华的身旁,他无奈笑了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伸出双手捧住晏风华的脸颊,低头吻向她柔软的朱唇,温热的气息在鼻尖喷来,晏风华眼中的错愕转瞬即逝,推开面前的人,抬手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克定你疯了?”

    向来两杯之后就醉倒的人,在那一吻中彻底吓醒。

    李克定捂着脸看向晏风华,她恼羞成怒,“李将军你到底是何意?三番五次关怀我,还总是让我误以为你是齐傲,我不想再回应你,你倒是赶着来,还敢在我亡夫的坟前吻我。”

    “谁说我死了?”

    晏风华眸子紧缩,她没听错吧?

    李克定挨这一巴掌是欺瞒她的代价,是自己应得的,用粗糙的手牵引着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下颚处。

    那里有一条微微凸起的线条,一直延顺至耳下消失,晏风华先前也见过一次,后来再仔细瞧已观察不到那条线,全当是眼花。

    他牵引着晏风华的手挑起那线条,再往里面伸手指撑开一张皮。

    晏风华屏住呼吸将皮向上掀去,一张脸庞线条深刻,与印象中的那张脸重合相比,清瘦了不少,她眼中满含泪水。

    自打齐傲去后,她总幻想齐傲还活着,如今久别重逢,到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悦。

    “你真是齐傲?还是……李将军你扮做齐傲在哄骗我?”

    他紧握晏风华想要抽离的手,“我是齐傲,我回来了。”

    另一个巴掌来的猝不及防,齐傲脸上一左一右的巴掌印十分对称,话还未说上,晏风华已抹了泪转身离去,清平清安朝着齐傲屈膝一礼赶忙追自家小姐去。

    晏风华上了马车小声啜泣,用清平递来的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她心中很是恼火。

    清安拿来晏风华最喜欢吃的糕点,眉头紧皱,轻声安慰,“小姐您莫要难过了,仔细着身子。”

    “我能不难受吗?”她想起二人虽和离是做戏,但他不告而别去了宁定州,他再回京都,自己等来的是齐傲离世的消息,还欺瞒自己这么久。

    她擦着泪,说着气话,“他倒不如真死在边关,也省得我再难过了。”

    晏风华恍然想起,守灵那几日自己说过改嫁之类的话,尔后便察觉李将军有些别扭,以为此人性格变化无常,原来是被自己给气到了。

    远处忽然响起马蹄声。

    “那小姐,可要原谅姑……齐世子?”

    心中的执念已除,晏风华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收起脸上的几颗金豆子,看清安一脸担忧的模样,自己反倒想开了。

    “看他表现吧!我又并非是铁石心肠的人,他对我有恩,对他我心里虽有期盼,但我就是觉着他诈死骗了我,心里难受的紧。”

    他正襟危坐,车夫忽然拉停马车,三人向后一晃撞在一起,她揉了揉被撞痛的胳膊,“发生了何事?为何急停马车?”

    “小姐,有人……”

    车夫话还未说完闷哼倒下,一道溅射的血迹渗过车帘的另一面,清平清安吓得缩在一起,还不忘护住晏风华。

    晏风华死死盯着车帘,车帘忽然从中断开,滴血的刀锋近在咫尺,她用手轻拍清家姐妹的肩膀,心有恐惧,但显得十分镇定。

    她打量着痞气十足的悍匪,脸上有一道明晃晃的刀疤,身着粗衣,穿的黑靴子还有补丁,裤腿泥泞,明显是风尘仆仆赶来。

    “你若求财,为何要杀人?”她紧张的将手缓缓伸入袖中,紧握匕首。

    他不屑的将大刀抗在肩上,眉眼微挑,笑着道:“有人出高价要你性命,价值千金,江湖上不少亡命之徒都惦记你的项上人头呢!”

    “我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那阁下可知是何人要杀我?”

    他摇了摇头,“我只管提着你的人头去交差,无非就是有仇怨,要杀人买凶罢了!”悍匪的刀架在了晏风华的脖子上。

    “等等!我可以死,但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耐烦,“有屁快放。”

    “我的两个丫鬟与此事无关。”她微微起身张开双手,眼帘微垂紧紧盯着刀尖,将清平清安护在了身后,“还请您能高抬贵手,放了她们。”

    “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不过她们看到了我的样子,必须死!”他面目狰狞,肩上大刀狠狠向上撞去,马车的车顶被掀翻,他一步跃上马车居高临下看着瑟瑟发抖的三个人。

    他双手举起大刀高过头顶,晏风华忽然拔出袖中的匕首起身向他刺去,大喊道:“你们姐妹二人快跑,一定要活着回去!”

    刀重重落下发出巨响,清平清安吓得合上了眼,不忍心抬眼去看。

    晏风华是抱了赴死的决心,响声在后颈处响起,并无疼痛,对面的人却闷哼一声被人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晏风华惊魂稳定睁开眼,只瞥到身旁沾满泥点的黑色官靴。

    再向上看去,齐傲横眉立目凶狠的看着悍匪,脖颈处横来的剑鞘救了她的命。

    “铮”一声剑鸣出鞘,齐傲跳下马车剑指地上的悍匪,“好大的狗胆,打主意竟打在世子夫人的身上了。”他眼睛都没眨便送悍匪归西。

    血腥的场面晏风华见得多,已是练就一身的胆量,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还是忍不住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声音微微发颤,“幸亏你来得及时。”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他也是懊恼,怎么让晏风华孤身一人反悔京都,若自己来迟一步,晏风华可就命丧黄泉了。

    处理了悍匪,转身将人揽入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咱们福大命大,定会长命百岁,这等不入流的货色怎能轻易取走你的性命。”

    齐傲驾着破损的马车绕道去了附近的军营,用令牌换了一辆马车,又叫上好几个士兵护送他们回京都。

    齐傲戴着面具入了马车,二人肩并肩,他握着晏风华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上一次同乘马车还是许久前了。

    晏风华发觉拽不动自己的左手,抬右手将他的面具摘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他看向晏风华时,就一阵心虚。

    “宁定州的事,你总该要给我一个解释,不告而别,你分明就是不相信我,未将我放在心上,诈死这么大的事你都做得滴水不漏,连万重青都被你瞒了去。”

    晏风华已不见方才的恐惧,对他倒是凶起来了。

    “我原本想着诈死一事,越少的人知晓越好,如此一来便能让丞相一党放松警惕,太后性子比较急,三殿下朝中无人,她做事必会露出马脚。”

    马车稳稳停在了将军府前,晏风华甩开他的手下了马车,“多谢李将军今日救命之恩,明日我必定登门拜谢。”

    齐傲看她神情,明日来寻自己兴师问罪还差不多,抬手戴上面具入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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