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晏风华淡淡应了一声,弯腰下了马车,方才还寻思赶不上早课,谁料改了时辰,学子三三两两往门内移去,似晏风华这般梳起妇人发髻的女学子倒是少见。

    “咦?这不是娶了齐世子的晏小姐吗?听闻你夫君病倒了,你怎还有心思来府学。”那人琢磨了一番,“还有仰慕你的扶容珩也一并失踪了,是不是你想养面首,将人给收了去啊?”

    闻言的其他学子哄然大笑,晏风华一记冷眼飞去,若是上辈子她铁定是委屈的哭了,清安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对方书童一眼,谁料晏风华也跟着笑出了声。

    “听闻徐二公子曾得太傅褒奖,收过名贵的狼毫和砚台,如今瞧瞧不过是个混日子的草包,只会拿女子名誉开不入流的玩笑,得亏太傅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曾记得这事,我若是你,还不如寻思寻思年末如何不拿个丙等成绩。”

    晏风捂口一笑扫了对面学子们一眼,尔后提着裙摆朝向门内走去,她这一笑倒是让不少士族子弟臊红了脸,徐二公子反应过来要寻她理论一番,长廊早已没了人影。

    同窗拍了拍徐二公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晏小姐如今已嫁作妇人,你与她争辩便会落人口舌,不如大度些,晚上我请你去十二明月楼喝酒。”

    徐二公子生着闷气,“说我是个草包?上回考核她连个成绩都未曾拿到,不过是凭借家世才捞了太子妃虚名,古琴弹得也是一言难尽,罢了,说起她我难受的很。”一群学子勾肩搭背去了东园。

    晏风华伸出手,抓起栏杆上的雪攥成一个雪团子,又团了一个山楂大的雪球做脑袋,清安捡来枯枝给它做小手,主仆二人玩的正开心。

    一道雪青色的身影缓缓走来,娇声唤自己一声“表姐”,晏风华脸上的笑意也戛然而止,她站在长廊尽头望着晏风华。

    晏风华微微挑了一下眉,方容容身材丰腴不少,一身齐胸的襦裙,怕是来遮肚子的。

    方容容让春禾扶着自己,缓缓挪步,同晏风华站在一处瞭望雪中湖景,一个端庄大气,一个明艳动人,曾齐名京都的才女,终是有了自己的风姿。

    “表姐不在家中照顾姐夫,怎有心思还来府学?”

    晏风华微微偏过头,假笑着道:“马上要到结业的日子了,自是来温习温习功课,齐傲有人照顾便不捞你操心了,倒是你,天寒地冻当心身子,若那位一直不回来,上面的人可还盼着你呢!”

    方容容脸色发白,只觉晏风华是在威胁自己,在晏风华与自己擦肩而过时,春禾打一旁伸出半只脚来,传来晏风华的轻微的嗤笑声,她头都没低便重重踩了过去,春禾忍着痛不敢吱声。

    晏风华转过身来倒是将人夸赞了一番。

    “确实是一条好狗,就是到处攀爬乱咬伤了我家清平,如今都咬到我头上来了,我是最近有些忙腾不出手来收拾,待过了这阵子,一并清算。”

    方容容气的有些凶闷,本以为自己有了太子的骨肉,晏风华应多少有些畏惧自己,若自己生下的真是男孩,势必是未来的东宫之主,她为何不惧自己?

    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被同窗瞧了去,方容容厉声将人逐走,“瞧什么瞧!”

    随钟声响起学子们疾步入了学堂内落座,晏风华披着披风坐在窗旁,看向外面的落雪,旁人也向她瞧来,私底下窃窃私语将她与方容容比较。

    “她已好几月未来府学了,嬷嬷还有夫子们布下的功课方容容倒是做的很出色,过几日便要考核了,你说晏风华能行吗?”

    “谁知晓呢?方容容瞧人都快要用鼻孔瞧人了,我倒是希望晏风华拿到甲等名次。”

    方容容微微侧过头瞧着她们,二人顿时禁了声,芸娘子带着一把古琴入了堂内,朗声道:“过几日宫中自有乐师考核诸位,凡是拿得出手的曲儿,尽管奏来。”

    方容容可记得晏风华那一曲“曲乐”调不成调的,连乐坊的李娘子都嫌弃,她要是能有一首拿得出手的曲子,她便将芸娘子面前的古琴给吞了。

    她轻声道:“芸娘子,前些时日李娘子代您来过,应提及过我表姐,自打她大病一场后什么都不会了,这眼看便要考核了,她没个拿手的曲子,若以后说师从芸娘子,怕是不妥吧!”

    芸娘子确实犯了难,若教晏风华弹琴,简单的拿不出手,以后再想在府学代课拿些月钱,都怕是没那个资格了。

    “我自会斟酌。”

    早课之后,她讪讪的让晏风华随自己去了旁亭,微微颔首解释道:“还请晏小姐莫要见怪,您若此时结业,我也只能另外再教您弹琴了。”

    晏风华倒是十分坦然,“芸娘子有芸娘子的难处,我自不会为难你,就是有一首曲儿,我觉得稍差些意思,还请芸娘子指点一二。”她微微颔首示意,人已坐于古琴前,双手轻放琴弦之上。

    低沉琴音从她指尖传出,芸娘子闭目。

    眼前幽林山涧泉水潺潺,蝉鸣不绝,泉水汇入河中流向远方,忽见山川绵延,最后见到西边的大漠落日……

    晏风华近日觉得自己做梦有些怪,她总是梦到一望无际的沙丘,又会想起远在边塞的父亲和兄长,有感而发便谱了一曲。

    琴音戛然而止,晏风华才发觉窗外站满了围观的人。

    “原以为方容容是个厉害的,谁成想竟还有会谱曲的,当真是人外有人。”她此话一出,方容容觉得颜面尽失,愤愤离去。

    芸娘子不由赞叹,“晏小姐既有此技,我敢说考核时,您便是女学子中的曲乐魁首。”

    晏风华起身微微颔首,谦虚道:“不敢当。”

    清安突然入了厅内,在她耳旁悄声说了几句话,她告别芸娘子便要离开府学。

    方容容突然出现在长廊上,质问道:“晏风华,你这是何意?从一开始便算计着让我难堪?”

    “表妹多虑了。”晏风华眉眼微弯,转过身望着方容容时却满是失望,“本就是你技不如人还狂妄自大,如今我谱了一曲,你便说我有心让你难堪,当真是伤了我的心。”她佯装伤心抹泪,在清安的搀扶下离去。

    方容容闷气堵在了心中,向远处瞧去,有不少人瞧着自己,自己的温柔端庄之名,当真是被她毁的干干净净。

    晏风华见四下无人,朝自家马车快步走去,也顾不得那些礼节,马夫脚凳还未放下,她已抬步上了马车,转身朝清安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她忙声道:“去崇山街!”

    马车向前行驶的那一刻,清安险些从座位上甩下来,垫子还没坐热乎,晏风华便让她先回府了。

    “清安,若我母亲问起,你便……你便说我去三清观祈福了。”

    清安眉头紧皱,撩起马车帘子的一角,眼看自己离小姐越来越远了。

    晏风华一入巷子深处,一个带刀黑衣侍卫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晏风华确认他腰间的原色木牌才放下心来,侍卫悄声道:“三殿下突然被召入宫中。”他在旁引路,将晏风华带到了酒楼的后门,“内侍说陛下病重,方才木屋那边守卫说,人跑了。”

    晏风华着实没想到,陛下的病来的这般气势汹汹,上辈子此时他还在执政,着实是来的蹊跷,怕不是某人坐不住了,觉着宫中的探子抓了一波,便可高枕无忧稳操胜券了。

    侍卫确定巷道中无人,转身将门合上。

    晏风华摘下兜帽,“三殿下让我来酒楼,怕不是还有别的事。”

    侍卫突然单膝跪在地上,作揖一礼,“三殿下想让您亲自出城去捉拿贼人,还说他与您有仇,便交由您处置了,他的生死也由晏小姐决定了。”他双手奉上深褐色的马鞭。

    晏风华微微颔首看着马鞭,三殿下当真是心细如丝,她从未在旁人面前提及过自己与太子有仇怨,到叫他看穿了去。

    她抬手拿过马鞭,冷声道:“我允了。”

    侍卫安排酒楼中的探子,扮做晏风华去三清观祈福,一行人乔庄成商贩混出城外,入了密林,便将货物丢在了草丛中。

    木屋藏于深林,寻常人很难发现此处,晏风华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中,待到了木屋前走了一圈,脚印都被雪掩盖了。

    “何时发现人不见的?”

    李儒凌头上缠着纱布,他回道:“天微微亮时,我进屋时太子将我打晕,便跑了,守卫追着脚印寻去,脚印至河边没了。”

    晏风华自不会信齐明德大冬天跳河,“你们依旧在此守着,常侍卫随我去河边瞧瞧。”

    “是!”

    晏风华策马而去,到了河边才发觉水浅,只怕齐明德朝另一侧山走去,晏风华摇头道:“罢了,不必搜了,直接告诉附近村户,切莫入山,便说林中来猛兽下了捕兽夹,我就不信太子能挨的住冻。”

    雪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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