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不禁风

    祸也在雪,福也在雪。

    石头仅是划过男郞的衣裳,可就算大雪天的,男郞穿的也是单薄,划破后竟就露出里面苍白如雪的肌肤。

    “渭渭!”

    “小娘子!”

    叶鹤之与张嬷嬷的声音同时响起。

    叶秋安艰难地爬起身,看见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郞,满脸歉意地将其拉起来,脸上泛红,“对不住啊......”

    叶鹤之一把拉过叶秋安,检查其有没有受伤,叶秋安紧紧抱着自家兄长的胳膊,摇摇头道,“哎呀,兄长我没事!不过...”

    叶秋安刚想扭头指那个被自己扑.倒的男郞,就见其晕倒在雪中,雪衣长袖下滑,露出血管清晰可见的羸弱手臂,后背再次覆上利石,再无遮挡,石锋划破苍白的肌肤。

    瞳孔微微放大,满是讶异,“不是,我也没那么用力吧。”

    说完,心虚地低下头,摸了摸鼻尖,嗯...好像确实还挺用力的,她方才就想把那可恶的小胖墩摁倒在地狠狠揍上一通,也没有所顾忌,再加上自己的力气本就可堪称神力,而且,那个男郞看着就挺...弱柳扶风的,一推就倒。

    而且,虽说他被她当成了人肉垫子,但哪家的垫子硌得人生疼啊,真的太糟糕了!

    张嬷嬷将男郞抱起,发现其通体冰凉,传来寒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渺看见男郞被推晕过去,拍掌哈哈大笑。

    “妙啊,推得真好,看见那个病秧子,我就心烦的很,最好以后再也别来我眼前晃悠。爹爹也是,非得讲究礼待他国来者。不过一个质子,还病歪歪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王爷,哼,若真是什么正经王爷怎会被送至我大晋。”

    叶秋安狠狠剐了他一眼,见他准备离开,团了个雪球,狠狠地丢向李渺,李渺本就身体肥胖,重心不稳,被砸中后自然而然地摔向雪地,冰冷的雪糊了满脸。

    “谁啊!活得不耐烦!”被伴读搀起来后,李渺大声嚷嚷。

    “够了!李渺,你现在立刻回去。明个儿你课业再是托他人完成,吾既然作为兄长,想必也是能替宋大家好好教训教训你!”眼下关心的应是那晕倒的牧遥,李渡大呵准备闹事作妖的李渺。

    李渺见李渡满脸怒容,眼神似利剑逼近自己,照人心寒,缩了缩脖子,嘴硬道,“算了,本殿啊,今儿个心情好,不计较了,就当着打雪仗吧。哼,走!”

    “哎呦,这小郎君,怎的还吐血了,后背也冒出血印了。”张嬷嬷见得男郞的嘴角泛出血珠,而自己揽着牧遥后背的手掌也感到黏腻。

    李渺闻言,连忙叫人去寻太医,让张嬷嬷将牧遥放在学斋的桌上。

    叶秋安紧紧攥着叶鹤之的袖子,她可真真未料到,这男郞这般体弱,竟还给吐上血了。

    但到底是自己惹出的祸端,叶秋安埋下头,眼眶微微泛红,“兄长...”

    叶鹤之知晓自家妹妹害了怕,温柔地拍拍她的头,温声说道,“没事,不要紧,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去请太医,宫中的太医可都是杏林春满。可谓当代扁鹊遗风,华佗德泽。”

    太医掂着药箱急急忙忙地赶来,仔细地为牧遥检查,好些时候,才抚着长须道,“牧小王爷这是寒意浸骨再加上身子骨本就虚弱,又来了遭猛烈撞击,身体的弦崩不住罢了。至于这吐血,倒也是怪异,不过看脉象倒也不妨事,先吃几副药,再注意保暖吧。”

    太医又掏出一白瓷瓶,递给刚跑过来的牧遥小厮福来,“后背上的伤,每日涂抹一次即可。”

    听见太医这般说,叶秋安高悬的心这才放下,急急走向前去,掏出一个装满蜜饯果子的小罐,塞进牧遥的怀里,又将太后给的小手炉塞进其手里。

    “小可怜蛋儿,虽说你如今也听不见吧,但渭渭这厢还是要同你赔罪。愿你早日活蹦乱跳似锦鲤,快快乐乐似神仙。”

    叶鹤之抱起叶秋安道,“快让兄长好好瞧瞧你,渭渭,可有想兄长。”

    她怎能不想兄长,爹娘恩爱,而叶家家风良正,爹爹也未曾纳有妾室,叶家二房唯有自己与兄长,自兄长选为伴读入宫后,也就半月休整时才能回府,她同兄长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叶秋安紧紧搂着叶鹤之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叶鹤之虽稚嫩但已是透出潇洒俊逸的脸庞,“那是当然,兄长,如今渭渭也在宫中,就可以多多陪着兄长啦。对了,兄长,那个讨厌家伙是谁,跟个胖酸枣似的,浑身上下冒着酸气。兄长,若有人欺负你,你定要同渭渭说,渭渭替你教训他。”

    “这叶家小娘子,年级轻轻,生得个玉面娃娃样儿,竟是这般泼辣。叶松琴,你胞妹的性子和你到真是天差万别啊。”

    叶秋安愣愣看着那个着鹅黄色宫装的俊俏姑娘,看着同自己差不多大,却将手背在身后,故作老成。

    “叶家小娘子,你可知为何那胖酸枣,啊…不是,李六处处针对你家兄长。”

    未等她开口,兄长便皱起眉头,“八殿下!”

    脑海中过了一遍,倒是曾经听兄长提起过,那鹅黄色宫装女子大概是官家八女,李溪。看来她是同那李六郎不对付啊。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而且能和兄长交游的,那更能同自己处朋友。

    李溪看都没看叶鹤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看那李六就是嫉妒松琴小先生的才情以及厌恶他的一板一眼老古董。咳,说实话,本殿也不喜。但是本殿还是很欣赏小先生的品行的。”

    吹了吹指甲,“好几回呢,李六朝你家兄长讨要课业,以松琴小先生的品行,自然是义正言辞地拒绝。昨个儿呢,还讲了好大一通大道理。这不,今儿就命他身边的狗腿子,用墨泼了你兄长的课业。啧,品质上好的徽州曲烟墨,价值千金。除了他这个败家子儿,谁会用来干这个,生怕不知道是谁干的,还是这么幼稚,哦不,是蠢笨。活生生的亲手递把柄。”

    叶秋安默默点头,确实挺蠢的,跟缺窍似的,像他这号人,啧,在话本子里妥妥开场升天面见佛祖,吟唱南无阿弥陀佛的超级无敌大炮灰。

    逐渐放大的俊脸停在眼前,能感受到李溪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庞,近在咫尺的脸,猛的绽出来个鬼脸,瞬间打破温馨美好的气氛,脸上还没上来的红云瞬间荡然无存。

    叶秋安嘴角微抽,默默拉着兄长往后退几步,蹲了个礼“谢八殿下告知,渭渭喜欢八殿下的坦诚直率,煞是可爱呢。”

    不是,认定了,他们一家都缺窍,脑袋都有些不正常。

    李渡命人将牧遥抬回去,又转过身教训上李溪。

    “小八,你也快些回去吧。”

    小八与六郎互相看不惯,整个皇宫都知晓,平常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全当小孩玩闹,眼下可不容得两人胡闹。

    李溪撇撇嘴,离开。

    有惊无险,心中高悬的弦放下,叶秋安突然想起临走前爹爹塞给她的信,说是要尽快递给兄长。

    叶秋安连忙从怀里掏出交给叶鹤之,两人便挥手作别,男女住所相别,且不得任意走动。

    听着张嬷嬷耳边的唠叨,叶秋安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那个小倒霉蛋儿大冬天的竟然只穿了件薄薄的外衣。还有,都称他为牧小王爷,可是本朝国姓为李,而且有哪个王爷像他这般凄惨的,说是地里的小白菜还差不多。

    “嬷嬷,方才晕倒的牧小王爷是何人啊?”

    自己的教训话被折断,还被抛出个问题,显然叶小娘子又溜神了,叹口气回复道:“详细的嬷嬷也不知晓。不过看样子,应是去年溯朝求和送来的质子。”

    叶秋安又转头问向身边的小太监,“小公公,你可知晓牧小王爷的住所啊。”

    寒烟斋,听名字就觉得不是个什么好处所,低下头,暗中合计,看来还真是颗小白菜,而且还是遭人嫌没人疼的小白菜。

    “小娘子不管你在想些什么,快些打消。皇宫可不是什么能乱跑的地方。刚才你险些吓死嬷嬷了,那个心脏哟,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要真出什么事,我可怎么给叶官人和叶娘子交代啊,老太太那更是没法说。”

    在太后温暖的屋里待着养出的瞌睡虫,早就跑没影儿了,叶秋安假装打个哈欠说道:“知道啦。你也别杞人忧天了,渭渭以后会注意些的。嬷嬷,渭渭好困啊,想快些休息。”

    ……

    到半夜,牧遥才幽幽转醒,撑着身体起来,牵动背后的伤痕,他却面无表情,好似受伤的不是他。

    “呜呜,少主你终于醒了。”小厮福来听见里屋的动静,哭唧唧地跑进来,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

    牧遥摆摆手,始终冷着脸,感觉手碰到个温温热热的东西,看过去是个手炉,白皙细首的手指覆上去,“这谁的物件?”嗓音沙哑。

    难不成这又是李六那些没新意的恶作剧?最近,这个家伙在他面前蹦跶地太欢了呢。也许该给个教训吃吃,松松皮。

    叶家小娘子?

    哦,想必是那个不长眼的女娃。

    随手扔在一旁,揉揉眉心,打断福来的碎碎念。他真的搞不懂那个人怎么就往他身边塞了个这般蠢的家伙,还聒噪的很,成天哭哭啼啼的。

    牧遥摆摆手叫福来出去,垂下眼眸,刚才被那个女娃撞到后,她头上冒出个粉扑扑的爱慕值-10%,周围还包裹着爱心。

    忽的一阵刺痛传来,古怪的画面从他的脑海闪过。

    爱慕值么,可笑,他需要知晓一个女娃的爱慕值?

    月黑风高夜。

    牧遥身着夜行衣,身手矫健,轻而易举地躲过在皇宫里的巡逻守卫,在房顶上穿梭,悄无声息。

    冷风飒飒,紧身的衣服勾勒出其形体,虽瘦但不弱,透过衣服就能看见凸起的肌肉,充满力量。

    牧遥一改白天病恹恹的状态,身体也变得修长,脸上挂着修罗面具,眼神冰冷。

    牧遥不是泥捏的,怎么会任人欺凌,受人拿捏。

    到了李渺宫殿房顶之上,牧遥轻轻地挪动瓦砖,手捏着迷药传递进去。

    听见没有动静,他跳下屋顶,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目光冷冽。

    手腕翻转,手里就落得的一个白玉瓶,手指摩挲着瓶身。

    “李渺啊,李渺。这只驱心蛊价值千金,你可要好生享受!”

    扒开瓶塞,振翅的红色蛊虫从瓶子内部爬出。

    没有人可以指挥,径直飞向李渺的鼻腔,从鼻腔处入体,飞至心脏。

    依附在心脏之上,啃咬吸食。

    牧遥屏息凝神躲,一跳跃至房梁之上,双臂环抱于胸前,准备看这一场,他亲手策划的闹剧!

    李渺被心脏的刺痛感,生生疼醒。

    好像一个刽.子.手,在用刀一片又一片地切割他的血肉。

    从心脏处蔓延开的疼意,如同一只冰冷的蛇,蜿蜒攀爬,所到之处皆为寒意,不多时,李渺通体冰寒,就是一人形冰块。

    李渺疼的满地打滚,冷汗爬满全身,湿淋淋一片,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房梁上的牧遥眼底闪过一片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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