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倒了

    “小娘子,姜汤熬好了,奴可否进屋?”

    黄鹂端着姜汤含颦而语,站在镂空雕花门后,微低着头,露出洁白的脖颈。

    张嬷嬷掀开帘子走向门口,笑道:“进屋吧,有劳费心了。”

    叶秋安坐在矮凳上,脚丫离地面有些距离,手撑着凳面,双腿微微摇晃,扭头看向黄鹂,咯咯笑道:“漂亮姐姐,渭渭可算知道你为何唤作黄鹂了,处处黄鹂百啭音,光听你的声音,渭渭就觉得好些黄鹂鸟儿在渭渭耳边婉转轻啼呢。”

    知道小娘子的蜜糖又开始乱撒,张嬷嬷真的是拿自家的小娇娇没辙了,摇摇头,又看向羞粉拂面的俊俏丫头,接过其手中的姜汤。

    黄鹂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头埋得更深,柔声细语地,“奴……奴担不上小娘子的一声姐姐,谢小娘子抬爱。若……若小娘子喜欢,奴过会儿给小娘子唱上几曲儿,能逗的小娘子欢喜,是奴的福气。”

    听着黄鹂有些结巴的声音,知晓这是个不禁逗的,张嬷嬷用汤匙盛了一口姜汤喂向叶秋安,堵住了其准备再度蜜糖攻击的嘴。

    “好啊,渭渭等着听。”

    从张嬷嬷手中接过瓷碗,一口气喝完姜汤,“黄鹂,姜汤,渭渭都喝完了哦。黄鹂不仅声音悦耳,熬制的姜汤也有不一样的滋味呢。”

    张嬷嬷扭正没完没了的叶秋安,手脚麻利地挽了两个揪揪,插上珍珠流苏。

    只见铜镜中的粉雕玉琢的俊俏女娃娃,白嫩细腻的肌肤仍微微泛着红,弯起嘴角,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杏仁黑眸炯炯,鬓边垂下的流苏不时从脸颊拂过。

    黄鹂从叶秋安手中接过瓷碗,行礼后退出内屋。

    不愧是太后身边的伺候的婢女,柔声细语,脚步轻盈,仪态规矩的叫人挑不出错。

    张嬷嬷心底暗暗担忧,在家肆意惯的小娘子能否受得住皇宫的森严规矩,真真不知,小娘子入宫是福还是祸。

    叶秋安盯着镜中的自己,脑袋忽的一阵刺痛,闪过她从未经历过的画面。

    刚才给她递姜汤的黄鹂姑娘,笑意盈盈地将一碗黑糊糊的汤药递给她,“娘娘。这是官家特赐给您的。让你走的体面些。娘娘还不谢过圣恩。”

    声音不是方才的婉转调,而是尖锐刺耳,字字句句沾染着妒忌与恨意。

    今个是怎么了,脑子里总是出现这些奇怪的东西。

    “青莲姑姑。”

    张嬷嬷听见黄鹂的声音,按下心中的不安,将粉面娃娃拢在斗篷里,刮了刮其鼻尖,“小娘子就由嬷嬷抱着你去吧,这头发还没干,还是注意些,免得着了凉。”

    叶秋安从斗篷里探出个脑袋,眉眼弯弯如新月,“还是嬷嬷最好啦!”

    撩起屋内的帐纱,张嬷嬷抱着叶秋安踏出屋门,外面竟是下起点点细雪,红墙上装缀着白雪,碎碎的胭脂琼花飘落,伴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青莲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门口,眉眼带着歉意,“真是不凑巧,竟给落雪了,还请小娘子慢些。”

    青莲身后婢女站在张嬷嬷身后,撑开一把油纸伞,笼住二人,避开细雪。

    穿过白石为栏的石桥,入目的屋檐下悬着的“慈宁宫”匾额。踏足宫殿内,不时有小婢轻盈而过,见得青莲一干后微微行礼,便忙于手下的活计,井然有序。向左望去,竟是假山之上,清泉下泻,一汪清池中飘雪,荡起波澜。

    不知为何,叶秋安觉得自己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可她分明是头一回来太后的宫殿,真是好生奇怪。

    推门进去,只见盼着叶秋安好些时候的太后被两个小婢女搀着起身,叶秋安上前行礼,婢女顺着将叶秋安身上的斗篷摘下。

    “太后娘娘,安。渭渭来迟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听着太后的心如春水微漾。

    举眼望去,稚朱颜只,又想到九哥苍白消瘦的小脸,心头戚戚发酸,“诶,好孩子,快让老姨姨好生瞧瞧,当初的雪玉团子都出落得这般大了。”

    青莲知晓太后所想,连忙上前抚摸太后的背,宽慰道:“太后娘娘,你看小娘子这般活泼伶俐,瞅着就是个福运孩子,定能和小皇子处的好呢。”

    太后轻柔地拍拍叶秋安手背,让婢女摆上早已备着的精细糕点,“快吃些,这一路过来,想着也饿了吧。”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青莲你也是,外面都落雪了,还把渭渭领过来。”

    “是奴考虑不周全,就想着太后娘娘挂念的紧,就自作主张的让小娘子乘雪而至。小娘子,奴赔罪了,还念小娘子宽恕。”

    “不打紧,渭渭也想着早些拜见太后娘娘呢。”

    吃了些糕点,叶秋安偎在太后身旁,心脏突然抽疼,好似万蚁攀附啃咬,浑身颤栗。

    太后感觉到叶秋安的异样,摸着其细软的头发道:“你也累了,老姨姨也有些乏,外面的雪倒也听话,渭渭回去歇着吧。对了,青莲,给渭渭塞个手炉,那小手冰凉的怪,身体还在这抖呢。”

    叶秋安请了安便退出去。

    青莲送完叶秋安折回来,眉眼带笑,“小娘子瞅着就喜庆,定是福运加身的,这福运子可真真就是叶家小娘子。”

    “但愿吧,哎,我的九哥啊。”

    当今圣人育有二子,嫡长子乃太子李渡,年今十岁,宽厚仁爱,端正勤勉。叫人怜惜的是嫡幼子,行九,打出生就体虚不足,俯仰七年,抱疾孱弱,药就是饭,饭就是药,虽说品貌非凡,但稚儿貌不常红,身体也愈发虚弱,终日倦倦,没什么精神头。

    太后挂念的紧,心常郁郁,一见着九郎,就不免抛下簌簌泪珠。

    不成岐黄就求道问玄愿逢仙,特意派人前往山中道观。

    依道士所言,养个福运子在身旁,多让其与皇子交游,再结为婚姻,福运相连,百病自消。

    算来算去竟是叶家的小娘子最为合适,太后顾不得礼仪讲究,愣是把叶秋安要来宫中。

    叶秋安踏雪而归,衣袖下的手指不停地打着捻。

    道稍半,不远喧闹声传来。

    张嬷嬷一路都在细细思索太后与青莲的话,果真同叶官人猜想的差不离,将小娘子接入宫与官家九子相关,然而未料不过这会子的失神竟叫叶秋安溜了过去,心底慌张,想把叶秋安拉回来,却倒也是迟了。

    这后宫怎能是乱跑的地界,张嬷嬷不再思索,连忙追上去。

    走进一看,幸好,阿弥陀佛,未冒犯到贵人。

    原是宫中教导皇子公主的学斋课毕退堂。

    前朝皇族宗室后期净是群酒囊饭袋,又是幼帝临朝,以致权臣专政,官场上结党营私,地方起义不断,各地豪杰纷纷崛起。

    大晋开国皇帝乃乱世枭雄,横扫天下后,吸取前朝衰亡命理,对皇家儿女的教育抓得紧,特地在宫中设置专门的学斋进行教治,多代沿袭后演至今时,还特地从世家里挑选合适的小郎君、小娘子做伴读。

    叶秋安其兄叶鹤之,字松琴,正为太子伴读。

    叶家儿子辈虽只能算得上平庸,孙子辈嫡长孙叶鹤之却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天资绝伦,十岁作词,便深得本朝文学大家称赞,一时间,叶家大郎叶松琴才情动洛邺。洛邺城内,戏称其为松琴小先生。

    同年,太子先伴读因在同族兄长成婚宴上,误饮烈酒,竟还犯了病酒,不幸病卧榻中,太子伴读位置空出。

    叶家虽在洛邺已算末流,但叶松琴的才思实在出众,再依着太后娘家姻亲关系,伴读这个香饽饽落入叶家。

    “叶松琴,宋大家布下的课业可就你未上交,宋大家却也不惩戒你,可真真是偏心啊。换个人,宋大家怕训斥都不训斥,直接戒尺伺候。啧...这松琴小先生就是不一样哈。”

    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纨绔小霸王,嚣张无理,字字句句透着酸劲儿。

    “六郎,松琴的课业怎么一回事,你不知晓么?”李渡上前挡在叶鹤之面前。

    六郎李渺,官家宠妃淑妃娘子的心尖肉。

    据说当年为生下李六郎,淑妃娘子险些丢掉性命,太医轮番出力总算是把这金枝玉叶从鬼门关抢回,但到底伤了身子,难能再育,再加上其娘家人铁骑环绕西北,契丹不可南渡,战功赫赫,官家尤为偏爱李六郎,养出来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性子。

    虽说李渺横行霸道,稀奇的是见了李渡就打心底地犯憷,也没继续为难下去,翻个白眼,哼声道:“我能知晓什么,我又未能如松琴小先生般生来就才思敏捷,有如文曲星下凡,来品人间春风。太子殿下你可就护着他吧,他叶松琴何德何能,有宋大家偏袒还有尊贵太子殿下的庇护。哎,我可真惹不起呦。”

    圆墩墩的小胖子酸言酸语完了,便领着身后的伴读准备离开,经过叶鹤之时,故意的狠狠撞了其肩膀。

    李渡还想在说些什么,叶鹤之上前摁住李渡,摇摇头。

    未料李渺同周边的伴读使了个眼色,猛地回击,愣生地将叶鹤之推到在雪地上,还抓了个雪球狠狠丢在叶鹤之身上,“想必宋大家是忘了惩戒,那本殿下就好心替他教训教训你未完成布置的课业吧。”

    “李渺,成何体统!”李渡的声音夹着怒气,大声呵斥。

    叶秋安见自家兄长被推到在地,怒从心头起,扔掉手中的小手炉,直直跑向那个小胖墩,想着狠狠推他一把,不料快临近时,被雪覆盖住的石子相绊,拐了弯直直扑向个瘦弱男郞。

    她来不及收回力道,重心失衡,那个瘦弱矮小的男郞愣是被扑倒在地上,后背还磕到石头,一声闷哼入耳伴随着衣帛破裂声。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