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惠七百文

    徐伯昭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有两个丫鬟,难道对方认识自己?

    还没等她随机应变给出滴水不漏的对策,男子冷冷道:“方才在茶馆,不是有两个丫鬟和李大郎一起吗?”

    原来是茶馆碰上的客人。也是,自己两个丫鬟组织了一批人浩浩荡荡地在茶馆里纵列排队、背口诀领赏钱,很难不被人注意。

    “嗨!原来是在茶馆让兄弟遇上了,”徐伯昭收起刚才紧张的神情,笑嘻嘻的:“我李大郎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结识熟知玉山口诀之人,才出此下策寻找同好,扰了见山兄的清净,真是惭愧惭愧。”

    “熟读玉山口诀,却不识十八子,”男子剑眉入鬓,目射寒星,看着徐伯昭抱在怀里的话本子挑了挑眉:“喜欢算学却又爱写话本?你到底有多少同好。”

    难道标榜自己喜欢数学就不能写话本了吗?徐伯昭讪笑:“都是些不入流的创作,见山兄莫怪。今日一见,见山兄淑人君子,仪表堂堂,对十八子的事迹如数家珍。方才听书斋里的人说见山兄乃是十八子的关门弟子,不知见山兄可否为小弟引荐一番?”

    既然十八子与神秘的玉山君有关联,对方肯定知晓自己世界的蛛丝马迹。徐伯昭暗打算盘,自己如果可以见一见这位隐士,说不定对找召唤人大有裨益。

    “十八子云游四方,不知踪迹。”男子摆明态度,冷漠拒绝。

    “见山兄,小弟确有要事需结识隐士十八子,烦请见山兄遇上十八子后将小弟的话本交给他,代为说情一番。”徐伯昭再次露出自己热情洋溢的笑容,把手里的短篇话本塞给男子,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小弟住在城东树心道三号小巷,见山兄若有消息,可派人来此地小门找我。”随后补充:“就说要寻李大郎。”

    正好此刻,徐伯昭看到小满小半迈出了陆炎书斋的大门,目光中在寻找自己。她一本正经地朝男子拱手一礼,不给对方退还话本的机会,一溜烟地朝着两个姑娘的方向跑了,只留男子站在原地。

    此时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童上前,提醒男子马车已备好候在隔壁。

    “少广,”男子并未回头,而是看着徐伯昭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道:“去请成意风明日到府上替少夫人诊脉,看看她得了什么病。”

    ·

    次日,定九堂小院。

    徐伯昭正在院子里兜圈散步,还时不时比划几下八段锦。

    这院子方方正正,古朴典雅。院子里有个做工精巧的小凉亭,旁边还配了一架秋千。三两丫头各司其职,洒扫浇花;小厨房里升起炊烟,是厨娘在准备吃食。

    徐伯昭对自己的居住环境非常满意,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距离卢父卢母的主院一条走廊之隔,与主院连接却保证了相对的独立和私密性。徐伯昭从小满嘴里得知,夫君卢乔屿天生便是一个冷性子,与卢父卢母关系并不亲近,所以自己早早地独立出来有了定九堂,平日里即使在家也很少到主院去孝敬父母,共享天伦。

    卢乔屿的冷性子不仅体现在对父母的态度上,也在徐伯昭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小满心疼自家娘子备受冷待,不止一次为徐伯昭叫屈,才让徐伯昭窥探到卢乔屿与原身的关系。两人是父母之命定下的娃娃亲,也算是青梅竹马。原身对这为大哥哥一直芳心暗许,但卢乔屿对她礼貌疏离,十分客气。

    这位丈夫从不与人争执,唯独有两件事让他和父母闹了个红脸。一是考学后对卢父坦言自己对仕途毫无兴趣,要到崇山书院做算学夫子,气得卢岳期大动肝火,罚他到祠堂跪了五日也阻止不了他投身算学的决心。

    二是一年前腊月,卢乔屿自书院回府后闷头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母亲张氏表明自己无意娶妻,求张氏收回成命为他拒婚。这下换张氏七窍生烟,忍不住亲自鞭笞宝贝儿子三十下。

    平日里娇小可人、柔声细语的张氏边打边骂:“我与昭儿去世的母亲义结金兰,在你们未出世就定下这门亲事。明年你俩便要成婚,现在提退婚,你是想让你母亲到九泉之下无脸见人!我今天就要用这鞭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据闻卢乔屿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一声不吭,若不是侍奉张氏多年的刘妈妈下跪求情,恐怕真的要把他给打死。

    很明显卢乔屿反抗无效,原身还是嫁进了定九堂。卢乔屿向父母摆明态度,定九堂的仆妇须听从徐伯昭的指示,但自己与徐伯昭毫无情谊也绝对不会同房。在徐伯昭嫁入卢府前,卢乔屿早就安排下人收拾了定九堂的东厢房住了进去。如果不是卢母张氏在新婚之夜那天命人反锁定九堂主房的门,卢乔屿肯定会回自己的东厢房睡大觉。

    徐伯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听小满和小半娓娓道来这些八卦时恨不得嗑上几把瓜子。她感叹封建包办婚姻确实令人失去自由,促成了徐伯昭与卢乔屿这对怨侣。然而她也不在意,既然卢乔屿对原身无意,对方肯定不会对自己动手动脚;其次对方冷心冷肺,冷落自己,反而让卢父卢母对自己疼爱有加。

    更重要的是,卢乔屿不回,整个定九堂都是自己的,这不比住宿舍好多了!徐伯昭非常满意,优渥的待遇让她对卢乔屿的印象都好了不少,每天张罗着小厨房弄新鲜吃食,没事就院子里荡荡秋千。卢父卢母也不会管自己这个定九堂少夫人,这不昨天还女扮男装跟小满小半偷溜出去,不亦乐乎。

    然而今天徐伯昭不能出门。小半早早地把她拉起来收拾整齐,伺候早饭,今日成大夫要过来给徐伯昭看病诊脉。小半传话时还故作惊讶:“娘子,该不会真的是夫人请来给你看脑子的吧?”

    徐伯昭白了她一眼,对铜镜理了理衣衫。又嘱咐小满给自己绾单髻,但必须插上三个不同的簪子。自己好不容易成为知州的儿媳,定九堂女主人,从前原身那种弱柳扶风、清秀隽雅的风格必须逐步改变,她就是要成为穿金戴银、热热闹闹的新徐伯昭!

    梳妆打扮之际婢女通传:成意风已到定九堂院内。徐伯昭点点头,示意婢女带人进来主室。来人双目斜飞却黑白分明;唇若涂丹,面容俊雅。成意风穿着一身暗青松竹纹道袍,斜挎着一个小药箱,见了徐伯昭礼貌地躬身一礼,面带笑容地坐下。

    徐伯昭来到大陵后日日打量府里不同年龄段的男性,昨天出门也是盯着男人应接不暇,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成意风长得确实很美,甚至可以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一会,成意风语气轻快,话语有些吊儿郎当:“徐娘子,多日不见可有想念若离?”

    ……好像稍微有些轻佻,徐伯昭汗颜。

    “若离外出采药月余,未能回来给娘子问诊。听闻徐娘子先前不小心晕倒磕碰了后脑,现下看徐娘子气色大好,好像脸也圆润了一些呢。”

    徐伯昭未来得及应答,小满却抢先答题:“成大夫快给我家娘子看看吧。自上次娘子晕倒后,醒来反而忘记许多事呢!”她虽欣喜于徐伯昭忘记了自己对卢乔屿的情,但也担心自家娘子落下了病根。

    成意风探究地看着徐伯昭。曾经的小娘子眉带忧愁、弱不禁风,一身青衫尽显娇弱美人本色;今日的徐伯昭身穿鹅黄色银蝶褙子与如意云纹锦缎裙,眼睛亮晶晶的,人看起来也暖融融的,分明是身心舒畅,烦恼尽消。

    他想起昨天少广面带难色地跑来请自己上门看诊,以为这位伤春悲秋的小娘子思君成疾影响了五脏六腑。今日看对方分明神色清明,替徐伯昭把了脉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唯一的困难就是往日打扮素雅的病弱小娘子今日竟然顶了一头珠翠,神色间还颇为自得。成意风只能透过发髻和发饰艰难地查看她后脑勺是否有问题。

    他确认眼前的小娘子并无问题后,对少广过来请自己看诊起了兴趣:卢乔屿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个有名无实的妻子了?平日给徐伯昭看诊都是由卢夫人张氏出面邀请,卢乔屿出声请人还是第一次。少广来了还支支吾吾地说少爷觉得少夫人发病了,言语间似乎徐伯昭病情很严重。

    看着面前悠然自得地拿着竹签刺水蜜桃吃的徐伯昭,成意风觉得完成任务,可以回去给自己的好兄弟交差了:你的妻子现下身体渐好,神志清醒,并无大碍。

    “若离替徐娘子诊脉断病发现并无大碍。徐娘子自后脑磕碰后记忆缺失属实正常,小满姑娘无需惊慌。寻常人磕碰后会遗忘平凡小事,好生将养后或许记忆会慢慢回来。”成意风笑了笑,姿态恭敬答道,接着等待徐伯昭如往常一般询问丈夫的日常点滴。

    徐伯昭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两个人坐了十几秒以后气氛开始有些凝固,转而变成了一种流动的尴尬。又尴尬了一会,徐伯昭忍无可忍,礼貌妥帖地朝着成意风说:“成大夫可还有事?”他为什么还不走,难道是要自己掏腰包付钱看病吗?

    这下成意风觉得事情很不对,这不合理。

    卢乔屿这个新婚娘子,平日里成天都是围着夫君转,可以说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自己每次前来诊脉或是拜访卢父卢母,徐伯昭都要挽留他问上几句夫君在书院的近况。

    为何今日小娘子转了性,一句不问?

    难怪少广描述病情时支支吾吾说少夫人怕不是得了大病,现在自己也怀疑对方真的得了大病,还病入膏肓。寻常人哪怕是忘事都不会忘却深入骨髓的事迹。而徐伯昭对卢乔屿的爱慕就是这种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

    徐伯昭感觉成意风像是要把自己的脸盯出两个洞来,耳朵已经开始微微发烫,她并不知道成意风有了试探自己的心思。她一直给小满使眼色,希望熟门熟路的小满可以赶紧把成意风带走。

    末了,成意风神色泰然,眼带笑意:“既然徐娘子无大碍,若离告辞。劳烦娘子付清诊金,承惠七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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