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盛夏刚过,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选秀终于落下帷幕。

    是夜,御书房的灯一直亮着,照在年方十八的小皇帝脸上,越发衬得人丰神如玉,郎艳独绝。

    庭前奉茶的宫女不敢多看,生怕多看两眼就丢了魂。

    大齐朝历任皇帝都很俊美,可这一位尤为出色。据说先帝当年出游,一眼看中只是个采花女的丽贵妃,接她入宫,短短几年就升到了贵妃之位,无人能盖过她的光芒。然丽贵妃小门小户出身,得宠后越发骄纵,屡次触怒先帝,被打入冷宫,竟是连累得生下的九皇子长到十五岁才被接出,但也是不闻不问。

    谁能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位九皇子登顶了九五之位呢?

    外人戏称他是捡漏上位,朝中老大人们也多视之为傀儡。但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这位陛下绝非表面那么无害。

    某些记忆浮上心头,宫女打了个寒颤,头低得更深了。

    皇帝正在看礼部呈上来的秀女名单,并不意外看到了一溜的世家贵女。先帝在时,前头的皇子斗得厉害,世家纷纷下注,倒下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菜市口至今还残留着一股抹不去的血腥味,而他们显然并未吸取教训。

    等宫女换了三回热茶,皇帝才丢开毛笔,将薄薄的一张纸交给旁边的林舍人,

    “封号已定,拟旨吧。”

    大太监早就准备好了一打空白圣旨,只等林舍人拟好,再由皇帝盖上大印,便可去各家宣旨了。然而林舍人看着纸上的内容,苦了脸,“陛下,中宫未定,当立贵妃协理后宫诸事,可这给的最高位分才……”

    才是从二品的妃,连正二品有封号的惠淑贤德四妃都没混上。

    想到秀女们的出身,林舍人脸色发白。

    “太/祖爷爷当初定下选秀规矩,是为子嗣计。”皇帝面色淡淡,“待她们进宫,生下龙种便可晋位。”

    这……林舍人无言以对。

    *

    太极殿的钟声响了三下,皇帝终于处理完了堆积的奏折,打了个响指。

    一道黑袍人影突兀出现在殿中,手里捧着一沓账本恭敬呈上,“陛下,这是此次选秀的花费。”

    皇帝接过来,越看脸色越难看,哪还有对林舍人时的高深莫测?

    “这群女人居然这么能花钱?”

    黑袍人低下头去,不敢看陛下咬牙切齿的脸。

    “十八年,我十八年存的钱!就这么没了!没了!”好半响,他才冷静下来,“去找沈清,他现在还没回来,江南那边可能出事了。”

    黑袍人脸色大变。

    他们本就指望着从江南那边捞钱,用来填补空虚的国库。沈清出事,怕是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

    *

    八月底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天气一下子就冷了。

    燕家。

    翠竹提着食盒走进内室。掀开帘子,就见小姐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帐顶。

    她心中一慌,连忙把药拿过来,温声道,

    “小姐,大夫说他这回调整了方子,没那么苦了,小姐再忍忍马上就能好全了。”

    燕知眼神抗拒,却还是支起身体,接过那白玉碗,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又迅速咬住翠竹准备好的蜜枣。躺回床上,晕乎乎的睡去,发了一场汗,果然感觉身体轻了好几斤,也有劲了。

    “扶我出去走走,躺了这么久,骨头都酸了。”

    翠竹答应下来。

    走出房门,太阳有点大,没有风,暖融融的。燕知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主动说,

    “我们去花园走走。”

    走走停停半个多时辰,才来到燕家的花园。

    百花齐放,每一株都是珍品,卖到外面仅仅最次的一株都够燕京四世同堂的百姓生活好几年了。再看花园里,仿佛随处可见的野草,都可能是一株价值不菲的兰花。这个园子光打理的费用就能在燕京买个房子。然而它唯一的作用只是等待燕家大小姐无聊了,去观赏几回。

    可见燕家巨富,是何等的豪奢。

    燕知看着那些开得灿烂的花,脑中浮现出金灿灿的屋子,连日来沉郁的心情果然轻松许多。

    刚走进去,里面传来说话声。

    “小姐病了好些时日,可算见好了。”

    “要我说,还是那孟家造孽,一介破落户,分明是受老爷资助,送了银子又送夫子才有今日,一朝殿试得中探花,就不认人了?”

    “不是说被榜下捉婿吗?”

    “你还真信?”小丫鬟嘴角一撇,“那些世家大族最是讲究规矩,招夫婿都要把祖宗八代查一遍,怎么可能不知道咱们燕家和孟家的事?要我说,还是咱家老爷太厚道了,说什么约定成俗娃娃亲,就该让他科举前先把小定过了,我看那什么贵女还有没有脸来当这个妾!”

    “这话说得,果然还是小姑娘啊!”一个正在剪枝的中年女人摇摇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咱们眼中,燕家大小姐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在外人眼里,燕家是商户,孟家却出了个金榜题名的读书人。那可是一甲的探花郎,何等的造化!小姐除了他,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夫婿?要我说便是做妾也该积极争取,待生下麟儿,供他读书,这一辈子便苦尽甘来了。小姐这般小性儿可不是名门闺秀的做派,也委实太矫情了些!”

    “住口!”翠竹脸色极为难看,大声呵斥道。

    众人慌忙跪了下去,低头请罪。

    “妄议主人是非,小姐平时真是对你们太好了,纵得你们尊卑不分!”翠竹声色俱厉。

    而燕知在挺过心脏处的那一波巨痛后,终于缓和许多,她面色苍白,眼神却冷漠,一字一字的道,“我燕家世代清白,用不起你这要逼着主子做妾的仆妇,从今日起你便去庄子上吧。”

    中年女人满眼不可置信,张口要喊冤,被欢快的碧竹指挥着人拖下去了。

    翠竹跪下请罪,“小姐,是奴婢管教不力,竟让小姐听了这糟污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燕知摇摇头,这又怎么怪得了翠竹?她和碧竹轮流照顾发烧的原主与自己,片刻也不敢离身,怪只怪原主没那么信任她们,心里存了怨怼,“你做得很好,起来,且让我缓缓。”

    燕知被扶到榻上,冷玉般的手握成拳头,用力锤了一下毯子。

    她穿越前是个程序员,就职大厂,卷生卷死在三十岁那年还完房贷,正欲找一个清闲养生的好工作,结果才刚睡了一晚上,一觉醒来就成了高烧不退的古代燕知。足足半个多月,一边忍耐着风寒煎熬,一边面对庞大的原主记忆,几乎让燕知分不清自己是谁。

    即便找回了自我,也依旧会被原主记忆给影响。

    她明明,一点都不在乎孟荣华!

    慢慢来,移植器官都可能唤醒对方的记忆,更别提我占据了她的身体,燕知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此外则都还好。原主年幼丧母,燕老爹一心打拼事业,一年回不了两次家,也没有续娶,原主是由丫环婆子们照顾着长大的。

    半年前,燕老爹发现奶娘奴大欺主,身边丫环也都有样学样,自己女儿反要受气,一怒之下把这些人全发配去了庄子。翠竹和碧竹都是后来燕老爹亲自挑的,原主无法反抗燕老爹,便把气撒在了她们身上。主仆并不亲近,这让燕知放心许多,毕竟她不是特工,不能完全装成某个人,还能抗住熟悉亲朋的考验。

    “小姐,孟太太来了。”

    一个婆子小心的过来汇报。

    燕知心中一颤,又是这种感觉!

    碧竹怒视对方:小姐这样都是孟家人害的,还敢上门?直接把人打出去!

    婆子面露苦涩,她也想啊,可她不敢。

    翠竹柔声道,“小姐身体不适,不如奴婢去回绝了?”现在的她,真不能再受刺激。

    燕知深吸口气。她很确定,她在这具身体醒来时,没有第二个意识。但很显然,原主有着深深的遗憾与不甘,这浓烈的情绪残留在身体内,对她影响很大。

    要想个办法,逃避没用,得面对。

    “让她去留客苑等着,我收拾一番就去。”

    输人不输阵,她这状态太糟糕了。

    燕知坐在梳妆台前,翠竹给她点妆。面前的铜镜磨得锃亮,可以照出清晰的人影,燕知看到了自己大病初愈时苍白的脸。

    一双眼睛雾蒙蒙地,好似随时随地都能沁出两滴眼泪,容颜比她前世更精致三分,也显得更弱气、更无辜、更惹人怜爱。

    好一张被欺负的包子脸。

    燕知知道自己长得好,院长妈妈特地给她剪了厚厚的刘海,教导她保护自己,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不怀好意要领养的人,长成的灵魂坚韧、自信,显露在外貌上,也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感。他们只会觉得她是一朵不好惹的带刺的玫瑰!

    然而现在,燕知努力瞪大了眼睛,试图让目光中多出几分犀利,但,就是更想欺负了。

    这绝对不行。

    燕知指点着翠竹,尽力将妆画得浓厚些。可惜了,摒除铅粉这类有害的,古代化妆品天然归天然,却不够细腻无暇,让燕知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感。

    “罢了,就这样。”

    翠竹给她梳上少女的发髻,插上足够多的金钗珠环,又由丫环伺候着穿上一层又一层的大红色洒金长裙,便只见镜中少女容光焕发,是去参加宴会也不失礼的打扮。

    金尊玉贵的衬着,自然而然就将气场撑了起来。

    走出屋子,燕知想,前世再怎么天生丽质都熬成了黄脸婆,这辈子出身就在罗马,一定要好好保养。首富之女的快乐,一般人想象不到,再解决掉某些烦心的人和事,就更好了。

    *

    热茶换了两回,孟太太终是没忍住,质问道,“这都足有半个时辰了,把客人晾在偏厅不管,莫非这就是你燕家的待客之道?”

    这丫鬟到底年轻,面上带出几分不忿:这孟家人真是叫小姐给惯坏了,每回到来都颐指气使跟自己家似的,小姐都没她们那么能折腾!

    见丫鬟不答,面色冷冷,孟太太有点心慌:她在燕家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哪回不是燕知亲迎出来毕恭毕敬,便是病了也不该如此慢待,难道她真死心了?

    不可能!除了我儿,她还能嫁给谁?孟太太迅速镇定下来,不满地瞥了一眼丫鬟:这样不敬主子的东西,等她掌了家,就把她卖去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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