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对象回头看到苍艾，赶忙站起身来：“小妹妹，你这是……？”

    苍艾笑笑，解释道：“我想着，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到您手中了。接下来的日子，就由您和您女儿一块儿度过，您意下如何？”

    “这……这是可以的吗？”

    “当然可以，这是符合规定的事情。看样子，是我的助手没来得及向您解释情况呢。”苍艾几步走到办公桌旁，伸出手，在蓝牙音箱上重重地叩了两下，作为对“助手”的警告与提醒。

    和任务对象简单交代过操作方式和后续注意事项，苍艾帮着她启动了程序。

    前者走进光幕前，面上带着笑容，给苍艾鞠了个躬。她下意识想去扶，又担心影响程序的运行，便只是轻声答了一句：“这是我的工作，您不必如此客气。接下来，您就好好陪着佳敏吧。”

    光幕带着任务对象消失后，苍艾又敲了敲蓝牙音箱：“不解释一下，系统？”

    系统没有给出回应，并熄灭了音箱的灯。

    苍艾倒是不着急，先将后续剧情翻出来，核对了任务完成的进度。

    苍佳敏开路边摊的梦想没有实现。

    等她考上大学、读完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发现母亲的烤肠摊早就在两年前歇业了，现在她们家搞的是烧烤，专门租了间店铺，成为了固定地址的产业。

    母女两个现在都是能收住心、踏实些干活的人，店铺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苍佳敏想要的吃喝自由，在这家小店中得以实现。

    家已成了她的归所，而不是需要逃离的狼窝虎穴，她也就没了浪迹天涯、追寻自由的必要。

    于兰兰高考完的暑假，终于和律师合力，讨回了她与母亲应得的那笔赔偿款。几十万块钱，她和母亲却不敢随意用，因为这是她父亲的命。

    她和母亲商量过，将父亲的命存了起来。天有不测风云，要是哪天母亲或是她病倒了，她们再去动这笔钱，那就像是——父亲又保护了这个家一次，以牺牲自己性命的壮烈方式。

    于兰兰打了整整两个月的暑假工，到开学前，终于凑够了需要的钱。在她想象中，大学的学费应该是天大的一笔，没想到拼搏两个月后，竟真能被她攒出来。

    原来，车到山前，真能找到上山之路。

    她的大学生活，要比她的室友们更辛苦些，常常是学校、打工地两头跑。但从大三开始，她由收支平衡过度到了稍有盈余。她毕业后找工作时倒也顺遂，在大城市打拼几年，攒够钱后就回了老家，回到母亲身边。

    在大城市里或许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更好的生活，但从父亲出事那一年起，她就想明白了。让母亲的日子过得轻松些，是她拼搏的唯一目标。

    于家和苍家一直保持着友好往来，两家的孩子亦是从小就成了朋友，延续着母亲一辈的友谊。

    与母亲相比，新一代孩子的日子倒是过得更顺利一些。不过都是普普通通小老百姓，出生、读书、工作、成家，最后烧成一盒子骨灰后，继续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做隔壁邻居。

    宋淑带着大儿子一家回了乡下，又过上了当初那种苦哈哈的日子。

    她捧出了一颗赤诚真心给苍家的根，可等她七老八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苍雄也好、苍伟也好，都没有照顾过她哪怕一天。她生了病需要治疗，苍雄却不肯掏出一分钱来，直接把她拉回家等死。

    苍雄靠母亲养了大半辈子。等母亲干不动了，他又期待着享妻子的照顾。

    田燕欣也是个暴躁脾气，并不会惯着他，夫妻两个没日没夜的争执厮打，把日子过得满地鸡毛。

    他们的孩子苍晟志一没长相，二没胆子，三不会说话，四还懒得要命，十里八乡都知道他的大名，根本没有人家敢把女儿嫁过去。他打了一辈子光棍，父母死后干脆开始乞讨为生，混过一天是一天。

    苍伟在跟着母亲回老家的前一天等到了任思妙。两人不管不顾地选择了结婚走到一起。

    任思妙花了三年，才撕开那层甜言蜜语构筑的外衣，发现丈夫烂到了骨子里的实情。爱意被消磨干净，她却被苍伟拖着无法离婚。她想向父母求助，才得知父母已经将生意交由堂姐打理，在国内国外各个地方旅游散心。

    父母最终还是帮她处理好此事，接纳了她回家。这是对当年疏忽她的第一步补偿。

    闹过这一回后，她的性子多少发生了转变。她捡起当初因为执着于感情被放弃的学业，出国深造，继续学习音乐去了。

    这一家人拖了二十多年，从父母忽视、女儿叛逆以报走到今日，才终于能坐下来，代入对方的视角与感受，重新学做一家人。

    苍伟凭着一张巧嘴，倒不至于把自己饿死，但被他哄骗的人中，有位真正眼中容不得沙子的存在。当他背着她与旁人亲热被她发现，她无法容忍，将他这些年骗人骗财的证据一搜罗，以诈骗的罪名，将他送进了牢里去。

    任安霖成了当地有名的女企业家兼慈善家。偶尔会有人议论她的婚姻、议论她死在牢中的前夫，但这样一个小小的污点与她的光芒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何况，那本身也是她丈夫有罪，不是她的问题。

    二十一世纪，已不再流行连坐那一套。

    关夏佑被判的时间短些，问题是，他沾了毒，压根戒不掉。那最终毁损了他的身体，让他跟剧情中的苍佳敏一样，走上了绝路。

    江洋兵倒是没死。出狱后的他一穷二白，履历上又背着洗不去的罪名，再不可能找到像之前那样的好工作，只能靠卖力气勉强维持生计。

    苍艾将剧情合上，长出一口气。

    任务完成，她该解决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见到“系统”真实模样的一瞬间，她脑中部分记忆也被唤醒。见音箱上的灯仍旧暗着，她重重叹了口气：“苍闲，你还想避着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你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现身吧，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苍艾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方才那长相艳丽的男子已坐在了她对面。只是，苍闲看着更像是投影，不像是真人，似乎随时会消失一般。

    苍闲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许久，才开口：“好吧，我就同你聊一聊。”

    ^

    苍艾从没想过，任务对象，竟然还能是她自己。她翻过记载有剧情的本子，上头一个个名字，都让人觉得熟悉又陌生，连那段她亲身经历过的故事，都显得极不真实。

    她心底涌出颇多感慨，轻叹一口气，问道：“所以这次，既没有苍闲帮我，也没有系统帮我？”

    苍闲轻哼一声，别开了视线：“你做了错事才导致现在这结果，怎么还问我？”

    “好吧好吧，”苍艾将剧情册子一合，很熟练地启动了程序，“我一个人去了，别太想我。”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来到了故事开始的地方。

    和之前的楚葳一样，苍艾实在不是个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与荣华富贵，她能毫不犹豫地，将信她的朋友推下悬崖。她最开始为此事生出后悔之心，也不是因为被害的朋友，而是为了一个男人。

    当她意识到她所犯的错误推着她与苍闲渐行渐远时，她才第一次心生悔意。

    苍艾本名如玉，从苍艾记事起，她就没见过任何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她在济慈院长大，身边都是同她一样，没有任何家人的孤儿。

    在这样一个一半普通人、一半修炼者的特殊时代，他们是最轻贱的存在之一。这所济慈院建立并不是为了行善积德，而是要为修界七大门派之一的青鸿门培养可供使用的炉鼎。

    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供青鸿门的修士在有需要之时，随意采补所需阴气。

    生活在里头的孩子们并不清楚这内幕，对既供她们吃穿、又助她们修炼的青鸿门心怀感激。

    在同一批的孩子中，苍艾各方面都平平无奇，她刚好踩着能被允许收容存活的那条线。比她相貌丑、根基差的，都被济慈院秘密处理了，比她好的，则早早被门中弟子与长老预定，等时候到了，就会被送进门派中。

    至于入了青鸿门后会如何，就得看她们各自的能耐。

    济慈院中的孩子，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她们以被选中为荣，选中她们的内门弟子在门中地位越高，被他选中之人地位亦越高。而像苍艾这样，压根没被看上的，自然低微如草芥。

    苍艾能一路长到大，没死在半道上，靠的大概是她皮糙肉厚，比较抗打。

    整个济慈院中，愿意和她说上几句话的，只有一个名叫华檀的姑娘。

    华檀的长相算上乘，根骨也不错，唯一的问题是——她的脑子似乎受过伤，不大清醒。像她这种，就属于抛弃会觉得可惜、留下又没多大用处。

    济慈院院长思虑许久，还是将她留了下来，盘算着实在不行，就将她当作用一次便废弃的工具献祭，多少也能捞个好。

    华檀脑子不好，但仍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恶意，于是她向同样经常被欺负的苍艾递出了橄榄枝。

    故事的转折点，就在这个名叫华檀的姑娘身上。她和院中的其他孩子不同，并不是孤儿，而是修仙世家苍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因为出生时为奸人所害，她才会自小离家，意外中来到济慈院。

    华檀十二岁时，苍家派了人到此处，说是要将孩子寻回去，好好抚养。

    华檀真心将苍艾当作了朋友，在身世一事上，没对她做半点隐瞒。然她听后，却起了别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