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腾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如何气回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动用权力给白狄飞的工作捣乱，就坐在办公室里发起了愁。
她一边翻着老陆让人给她送过来的游戏推广方案，一个粗糙的主意渐渐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小蔡看着老板一边看陆总送过来的宣传推广方案，一边脸上还渐渐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板这半年不知道一直在哪里藏着，公司里有关她的八卦传的沸沸扬扬，虽然听闻老板通过吴总一直在遥控业务，但是知情人都心知她是经受不住打击逃避起来慢慢疗伤。其实过去几年里，他一直跟在她左右，从一开始略担心她是一个年轻的富二代草包，到后来对她的敬业、努力和商业才能完全折服，他非常清楚她为公司这些年付出了什么。
他原以为老板结婚生子会让她变的更柔和一点，自己也能更轻松愉快一点，没想到出了那么一件大事。虽然他当时没在场，但设身处地的想，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会受不了，更何况像老板这么骄傲、控制欲这么强的人。
这次她回来，原以为她会比以往的样子更加沉迷工作，更加冷酷骇人，更加天煞孤星……但是没想到，她好像跟以前相比……有一些不一样了，甚至……表情还略丰富了一些……真是奇了怪了。
看到电话座机上闪烁的信号，谢腾接了起来。
“谢董，江瑞勤江总给您的电话。”
“不接。”
“……可是谢董，他说……如果您不接的话，将来会后悔。”
外面的秘书心里有点害怕，一年前她给谢董转接江总电话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情景。
谢腾凝神思考了片刻，就让她接了进来：
“笑笑，我就在你公司附近，这事儿还是直接上来找你聊吧。”
江瑞勤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十拿九稳的真诚。
***
两人坐在谢腾办公室旁边的小会客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市CBD高耸比邻的楼群。谢腾沉默地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瑞勤，想让主动找过来的他继续他的主动性。
江瑞勤故意不谈正题，站起来四处转了转，好像之前没有来过这里一样，拿起展示架上摆放着的万瓴和旗下公司获得的各种奖杯一边辨认一边把玩。
“怎么样？听说你回归工作后状态很不错？”
看着江瑞勤刻意做出亲和的高姿态，谢腾的嘴角漾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她并不作答，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
江瑞勤心情开始有些烦躁和恼怒。
这个小丫头，真的是变得越来越像她父亲了！
他还记得刚刚在美国和她重逢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的亚麻吊带裙，披着蓬松的长卷发，像很多在阳光下长大的少女一样，有一身奶酪色健康诱人的皮肤，在加州的沙滩上天真烂漫地向他跑过来。
“勤哥哥！我们去冲浪吧！”
她咧开嘴露出洁白的小碎牙，眼睛笑的弯弯的，霎那间让他以为自己一直喜欢的是那种白皙温柔的女孩子的信念，被狠狠地撼动了。
“说吧，我为什么会后悔。”
谢腾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打破了他的回忆。
江瑞勤知道自己刚刚恍惚了一下，稍稍敛了心神，平静地说：
“夷州的项目我们已经和地方政府谈好了，如果你再不审批拨款，笑笑，那我们只能该干嘛干嘛了。”
“什么意思？该干什么？”
谢腾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问。
“按照流程起诉万厦还有万瓴。”
江瑞勤的口气似乎带着一丝丝不忍。
谢腾的眼神晃动了一下，她在迅速的思考。
“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江瑞勤知道让谢腾当即做出决定也不十分合理，资金调动即便是在这么大的集团公司，也需要一点时间，谁也不会白白让现金在账上趴着，大额理财还要好几天才能赎回呢。
“笑笑，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我给你一周吧。”
江瑞勤站起身要走，忽然觉得他有义务多施加一些劝告：
“你一个女孩子，做事别老让自己不痛快也让别人不痛快，到最后，还不是自己辛苦。”
这一句话谢腾听他说过很多遍，以前的时候只当他是在温和的劝慰，没想到在此情此景下听到，才发现这其中深藏的阴暗。
他暗示了她当初执意要在众目睽睽下曝光他和庄燕菲的关系，结果导致了自己父亲被气死的事。
而除此之外在这句话里面，还蕴含着多少骨子里对她的轻视？
江瑞勤叹了口气，走出了会议室。
谢腾自己坐了一分钟，给吴知宇打了个电话。
“投资合同让朱律师团队审过了，咱们应付诉讼本身还是有一定赢面的，因为合同条件有了很大变化，如果我们硬不给钱，就算败诉，罚金也承受的起。”
吴知宇坐在谢腾对面，看起来十分沉稳自信。
“只不过我前阵子按您说的，去那边转了一圈，摸了一下夷州那边的关系链条，发现这件事政治环境有些复杂。我怕光是打官司而不顾和地方政府的关系，对万厦以及万瓴的未来，会有所影响。”
“是派系问题吗？”
“倒也没那么严重。”
吴知宇顿了一下。
“庄燕菲和当地几个领导关系不错，当地本来招商引资有两个重点项目，一个是这个文旅小镇，一个是收费公路项目，头一个总投资金额是后一个的四倍。庄燕菲当时没有用万宁文旅有限责任公司去争取项目，而是用万厦，也是想名头大一点，让地方政府更开心一点。”
“当地领导见有这么有实力的企业要来投资，就给出这两个项目的选择，当时庄燕菲就选了第一个，后来……您知道，她还引入了绿江，绿江在这个项目的投资额是我们拟投资额的四分之一。”
“我猜猜，你去考察了项目，最后发现项目真正需要的资金额，实际上没有她报上来的资金额高吧？”谢腾问。
吴知宇点了点头：
“确实，实际上资金需求跟那个收费公路项目差不太多，但地方领导看见庄燕菲愿意投这么大手笔，肯定也不想拒绝，这项目的总投资额后来就报到省里去了，省里自然是很重视，地方领导也认为这是自己任期内最重要的政绩之一。”
谢腾知道吴知宇和她一样心里已经有了数。
庄燕菲和江瑞勤这个做法，就是典型的通过一个表面上看上去无可挑剔的项目，来把万厦的资金通过新设立的合资公司的账，一笔一笔转出去的方式。绿江只出四分之一，而万厦出的四分之三，到最后绝大部分会落入庄燕菲个人的口袋并且反哺回绿江控股。
她想起这个项目早在她和江瑞勤订婚之前，庄燕菲和江瑞勤就已经洽谈和启动了小半年了。
他们竟然早就合谋以地方政府项目做幌子，把万厦的钱给套出去！
然而官司怎么打，不会把政府关系搞僵，不会让万厦被渴望经济发展和投资的当地老百姓们唾骂，才是这件事的关键难点。
谢腾思索了片刻，脑子里初步有了一个计划，就拿出吴知宇递过来的项目文件，和他继续研究到了深夜。
第二天，谢腾就让小蔡联系了一个人，把他约在了西郊附近的一个会所。
“谢老板！”
谢腾看见Levin 被服务员请见了包间，站起来迎接。
他穿着质地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西裤，面容清俊，看上去沉稳干练，笑容温煦，气场低调的好像在CBD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打工白领。
然而谢腾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背后的家人，是大部分人只能在晚间七点档的新闻联播上才能见到的人。
“Levin你好，好久不见了。”
“很久没有人叫我英文名了，谢老板。”
“那要不然你改口像以前那样叫我笑笑?还是我改口叫你领导？”
“什么领导，我算什么级别的领导啊。”
“哈哈，我听说你可是部委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呢。”
“行，行，咱俩就都正常一点，以前怎么互相称呼的，现在就还怎么来。”
Levin坐在了谢腾对面，先喝了一杯她刚刚亲手泡好递过来的茶，开始四处张望这间茶室的景致。
这个会所是谢腾父亲在去世前刚刚修葺好的，面积不大，但是隐匿在京市的历史古迹中，四周的景色就是当年的皇家园林中的一部分，位置也是京市历史上最尊贵的位置之一。
“别说，我觉得你还真有谢叔叔当年那个样子，越来越有超级大老板那个范儿了。”
Levin一口的京片子。
“你别逗我了，什么老板你没见过啊，什么老板又敢在你们面前起范儿啊。”
Levin呵呵地笑了几声。
“Levin，我直截了当，夷州那个项目的事情，我相信你听说过，绿江现在要起诉我万厦，诉讼本身问题不大。只是地方政府那边，我想请你帮帮忙。”
Levin已经完全听懂了，他沉思不语，一边喝茶一边敏捷地思考着。
只是片刻他的眼神就略松了下来，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
“笑笑，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想着没事儿请我喝喝茶，咱们这些小伙伴里，就你总是独来独往，十分清高。”
“我哪里清高，还不是当年和你们在一起玩儿的那些现在都玩儿腻了，再说现在我身上担着一副重担，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能理解……”
Levin此时想到谢天笑过去这一年多经历的事情，他也觉得有一丝同情，如果这件事情放在他身上，那可能也会像谢万瓴一样当场被气死过去。
他想起父亲听到此事无奈地笑了一下评论：
谢万瓴这个当年如虎似狼一样的人物，没想到栽倒在这种事情上，人生无常，一把黄土掩埋多少英雄泪。
“笑笑，江瑞勤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他后来遇到我们都有些抬不起头来。我自然是理解你此时的情绪的。”
“但是话说回来，你和江瑞勤、庄燕菲闹崩了，这……这说到底还是你们的家事，项目的事情，你们想怎么对簿公堂就怎么来，人家地方政府也很无辜，我又如何方便插手呢？”
谢腾缓缓放下了茶杯，认真地看着Levin说：
“是家事，也是公事，也涉及夷州老百姓的福祉。”
Levin诧异地挑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