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的守擂的褚瀚,和紧随其后的另一名考生宋平秩。
姜杳心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紧赶慢赶,不让他们看到她一个打五个、那几个手脚都被都撇折,还能第一个到这里已经是极致,但刚才刻意拉开的距离还是被追上了不少。
既然都来了,干脆就同一赛道,从新吹哨开始。
姜杳持缰在中间,那两人一左一右。
闻檀似乎也没有急着回去的意思,懒洋洋站在一旁,和几个夫子一并看了起来。
“逐水车”考试的这条溪流其实算是横阙学子不大不小一个噩梦。
谁刚学策马的时候,没被马甩进这条九曲十八弯的溪流几次?
这片地滑而泥泞,马蹄很容易打滑,稍微一快,摔的可能性就是十之八九。
而有些弯道极小,人走路尚且费劲,更别提高大的马匹了。
旁边两个人都面色凝重。
而姜杳仍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红润面孔的老者欣赏地多看了她两眼,捻自己的短髯。
“那孩子不错,处事不惊。”
“第一环跑得太快,若是性情急躁,不一定成。”
另外一个须发皆白的不同意。
“而且……”
他手指了指褚瀚。
“咱们自己院里的孩子还搁那儿呢,褚瀚这小子心性虽然一般,‘逐水车’这一项考得却一直顶尖。”
他笑了笑。
“胜负未可知呐。”
哨声响起。
姜杳这次反而没有很快,只是领先两人大概两三个身位。
她很稳,和红马配合又默契,轻轻松松,便绕过了前面的几个巨大的弯路。
到第四个弯时,姜杳听见了轰然一声巨响。
然后便是马的嘶鸣和水巨大溅起的声音。
系统:“是那个参赛的学生太着急,一直催,他骑的马打滑,摔进水里了。”
系统“你小心”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在脑袋中和姜杳说,便听到后面有急促的马蹄声。
褚瀚追了上来!
两个人的马匹挨得极近,姜杳甚至能感受到马灼热的喷气。
褚瀚低低笑了一声。
“姜二姑娘比我想得厉害。”
他话像是夸赞,口吻却充满让人不适的味道。
“只是这般近的距离,姑娘还能好好御马吗?”
谁都能听出他话中不加遮掩的恶意。
下一瞬,这人借着靠近的趋势,狠狠向姜杳撞来!
在场的人面色均是一变。
即使守擂者能被判出局,姜杳如果摔下,亦然会被判出局,而守擂者本就是横阙子弟,大不了受罚,姜杳怎么办?
系统:“这王八蛋心黑手狠——我——”
它又被消音了。
如果是这样,红马根本稳不住身体,一定会摔进水里。
此时除非调转时光,否则谁来了都救不了!!
又是一撞!
红马受惊,高高扬起了身子,长嘶一声。
姜杳面不改色,猛地拽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居然还能在近乎直立的马身上保持稳定!
“好强的身体控制能力……”
那个短髯的老者眼前一亮。
“她就算这一关过不了,我也破格要这孩子来我门下!”
这般直率的言语引得其他几人侧目。
“关老头,你……”
须发皆白的老者还没来得及皱眉,就被他猛然抓住了手臂。
“看!”
那边,姜杳竟然就在这种情况下,劈手拽住了褚瀚的缰绳。
褚瀚发力反拽,却发现完全拽不动。
他惊愕抬眼,对上姜杳森然一笑。
“能,但是得换一匹。”
她轻声说。
电光石火间,她腰腹骤然发力,强行调转本就要打滑摔跤的马头,借力中一蹬一踹,在红马倒下之前猛然跃上了褚瀚的马!
同一时间。
红马翻倒,褚瀚的马受惊长嘶。
姜杳安然落座。
缰绳已经在她手里。
褚瀚身后就是佳人,应了他那句“温香软玉”。
他还没来得及说恶心人的话,只听到身后的人笑起来。
“温香软玉吗?”
“那也得你消受得起。”
说时迟那时快,在姜杳坐上马的一瞬间,这位“温香软玉”便拽住了褚瀚,徒手将八尺的男儿拎着领子拖高。
然后——重重摔了出去!
“啊!!!”
“哗啦!”
褚瀚被猛然扔出去,直直飞进水里。
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局势已定。
闻檀看到此时,方笑了一声。
他也不跟各位夫子道别,自己不紧不慢地离开了那处。
姜杳像是终于出了胸口的一点郁气,眉眼都生动。
她居高临下睨来一眼。
下一刻,她猛地一夹马腹,驱动那匹白马。
“驾!”
冲破终点的那道红线之时,最后一名堪堪来到。
而擂鼓和唱名的喝彩已经响起。
“‘逐水车’第一名,姜杳——”
但姜杳并未急着离开。
她驱着马,来到这几位夫子身边。
女孩子利落地一抱拳。
“学生有一事向诸位禀告。”
“你快说,好孩子!”
关夫子眉开眼笑,“是有什么需要吗?尽管提!”
“不是。”
姜杳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的语气,愣了一下,但仍然保持恭敬。
“学生在‘舞交衢’之后遇到了五个黑衣人,想要射杀我。”
她语气无辜清白。
“要不是路过有侠客帮忙,我估计活不到这里。”
“什么!”
几个人面色同样都是一变。
“这里是开鉴门内,怎么可能有外人进来!”
“但这座山确实不是我们的。”
须发皆白的老头皱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骤然不对起来。
另外一个应该也想到了什么。
他惊疑不定:“这座山……是贾家的?”
“放肆!”
那个短髯的老者眉目一冷。
“小路,带三个守在一旁的横阙子弟去一趟姜二姑娘说的地方。”
他跟站在他身后的少年冷声。
“可若真抓到是贾世子,贾家那边我们不好交代。”
穿甲胄的将军皱了皱眉。
“那就让我们的人去。”
文陵骤然插嘴。
他被他哥扔在这,就是为了此刻。
虽然他不明白他哥是怎么算到这一步的,但事实证明这位郡王殿下确实算无遗漏。
“小郡王的原话是,考学生的地方,还轮不到他们来放肆。”
唱名声响彻竞场。
贾裕平刚才还志得意满的笑容突然一顿。
他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
“第一是谁?”
而那边山头,不少年轻姑娘已经跳起来欢呼了。
“是姜杳!”
“是姜二姑娘!”
“这群男人没一个顶用,她还是第一!!”
姜杳听不见她们的欢呼声,却在同一时间突然勾了勾唇。
像是某种巧合的心有灵犀。
她们高声欢呼,欢欣鼓舞。
她头也不回,奔向第三个赛场。
两侧密林渐疏,各色花木柔软明艳,芬芳馥郁。
恰似柳暗花明。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
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困在后宅宫闱,半点不由己,没有单独活下去的可能,争权夺利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生存。
她们所有的攀比竞争都带着迫不得已的底色。
而开鉴门像座乌托邦。
姑娘们得以学习本领,得以读书,得以和男人同台竞技。
她们中的大多数还没来得及被世俗规训成处处规矩的可怜人,又是十五六岁,少年心性。
在这个场合,即使是一个声名狼藉、“不成体统”的女人得了第一。
她们也有足够的理由与有荣焉欢喜。
但这种场合,就不是谁都高兴了。
一队人高马大的兵胄前来,强硬地挤上了高台。
领队的赫然是文陵!
不少人侧目。
“那不是贾裕平的地盘吗?”
“但这兵胄的衣服……是金吾卫!”
“领头的是文大统领!”
在人群的惊呼声中,贾裕平被一左一右按住了。
“你们干什么!放肆!放开我!”
“场内抓到的人有您家暗卫的家徽。”
文陵仍然是那副英俊的笑脸,不卑不亢,温和有礼。
“还请世子殿下,和我们走一趟吧。”
第三站是过君表。
姜杳策马,百忙之中问了一句系统。
“来观礼的是谁?”
系统听起来也有点一言难尽。
“……是熟人。”
“小郡王,你们刚刚见过。”
姜杳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她此时正觉快意,对那位艳色大美人也没什么意见。
“……是他啊。”
在策马经过花木的时候,姜杳甚至有闲心摘了满怀的花。
她单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持缰绳。
其实这一站没什么实际意义,学生们经过君王的时候不必下马,但仍要马上致敬。
其实就是让君王膨胀一下自尊心,看一看未来的栋梁之材。
但这回来的是闻檀。
闻檀以袖掩唇打了个哈欠,神色颇为倦怠。
他红衣秾华,长臂懒懒撑在栏杆上。
平鞅深知他这副德行是因为什么,小声提醒他注意。
“昨晚通宵抓人也不行,人第一马上要来了,咱们这里离终点又近——主子这副样子不太好。”
闻檀闻言,望了一眼终点。
那群年轻孩子确实着急,不少抄近路带着人来。
他调查过姜杳的人际关系,此时也是一眼认出了总在她身边的人。
翁家的两个姑娘,下午也要比试的游家二小子。
还有她那两个侍女。
不管什么身份,都是同样满眼的喜悦和担忧。
闻檀晃了晃神。
面上有种说不出的复杂神色。
……这些人他都见过。
脸上沾着血和灰尘的,一身烈火、单枪匹马冲入叛军的。
穿着王妃服制拜别旧主的,扛着刀就去和闯进家的反贼拼命的。
他似乎真的是离这样的日子太久。
所以再也没见过这些年轻人的笑容了。
正晃神,突然听见了马蹄声。
白色骑装的女孩子一马当先,风驰电掣地往这边赶。
她明明骑得很快,怀里那捧花却抱得极稳。
勒马。
那个总是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温粹有礼,眼里却闪着火光的女孩子头一次笑得这么大大方方、明媚清朗。
似乎她天生就该是这样子。
明媚恣意、潇洒风流。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闻檀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白色的影。
像落在琥珀中的白鸟。
姜杳骑在马上,冲闻檀抱拳行礼。
“学生姜杳,拜见小郡王。”
她嗓子清亮。
闻檀轻轻笑起来,左手按住胸口,还礼。
“恭喜,姜二姑娘。”
闻檀相当于第三轮的考官。
他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欢呼鼓掌。
喜气洋洋的铜锣再一次响起。
“咚——”
“‘御’第一组一甲,姜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