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众人面色不一,嬴柱见两夫人相处和洽自是满心欢喜,嬴子楚与华阳夫人却是面露凝色。

    两家夫人背倚赵韩两国,面上不显却并不意味着两人的内心也作交好之意,更何况两位夫人都为子楚诞下一位公子……究竟该如何安顿他们还需另下定论。

    在这对半路母子的心中,孰轻孰重在心中早已如明镜般。

    嬴政将目光移向被宫人抱在怀中的成蛟,在众人看不见的袍袖中,骨骼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成拳。

    同样是父亲的孩子,他嬴政却是在异国他乡出生,被囚禁于邯郸被欺压了近十年之久,拼生拼死才堪堪回到自己的国家。

    而那嬴成蛟呢,生来便是在父母亲的宠爱下长大,虽是蛮横无理却也不住叫人对他受到的溺爱嫉妒得紧。

    但一想到自己的回国也不过是眼前这群人为了维护秦国太子的尊严而不得不为之举,嬴政的拳头又乍一下松开了。

    感受着指关节肌肉不受控制的颤动,他只觉得可悲,悲于自己的过往,哀于自身的弱小。

    此刻他无比想强大起来,将自己曾受的苦,加倍还回去,再者,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咳咳……政儿,你上前来!”

    兴许是看出了嬴政眼底的落寞,秦王轻咳了两声,面色慈爱地向他招了招手。

    嬴政依言向前跨了一步,只见嬴柱缓缓解下腰间佩剑,剑很沉,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而这一切在众人眼里如同惊雷乍现。

    一旁的华阳夫人顷刻便知晓了王上的用意,眼底划过震惊,伸手阻拦他的行为:“大王三思啊!”

    嬴子楚继而惶恐地跪下。

    那可是秦王剑啊!重权之征!父王竟要越过他这个亲生儿子,将其赐予初次见面的孙儿!究竟是为何?!

    胸腔内酸意怒意以及惶恐一齐翻滚,子楚却只能咬着牙吞下这股荒诞之感:“父王!此乃秦王剑,意义非凡,况且政儿年幼,他实在是担待不起啊!”

    一旁的韩夫人此刻也已是维持不住先前悠闲乖顺的姿态了,低眉顺眼地一并跪下。

    嬴柱呵呵笑了笑,巧妙避过华阳夫人阻拦的手,将秦王将剑交予嬴政:“政儿,秦国与寡人对你亏欠许多,此剑赠你,是为了勉励你时刻不忘敦促自己……切莫要让寡人失望啊。”

    嬴政抬起头,看见祖父两鬓斑白的头发,即便今日只是头次相见,他表现出的血浓于水的亲情仍是叫嬴政鼻尖一酸,随即朗声回道:“是!嬴政定不会辜负祖父心意!”

    他知晓,自己的机会就要到来了。

    收了剑,嬴政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剑身,锋利的寒意刺骨,心头却是徒增了几分喜悦。

    众人在静默中用完了午膳,宫人陆陆续续上前撤走了残羹冷炙,大家也便一一与秦王作别退下了。

    嬴子楚心中涩然,即便面对着身姿窈窕的歌姬,以及散着热气的膳食,心中鼓动着的一团怒火仍叫他觉着味如嚼蜡。

    “父亲,儿子吃饱了,先回宫了。”不等嬴柱回复,他便衣袍一甩,快步离去,仿佛用这般方式表达着内心的不满。

    赵鸾喜盈盈地跟上子楚,亲生儿子得到秦王赏识,而她也即将踏入自己梦寐以求的东宫,自然是兴奋不已。

    韩夫人见状也不敢多留,抱着成蛟匆匆行了一礼便走了。

    嬴柱放下木箸,望着三人的背影,长呼一口浊气,眼底深沉。

    大殿中的人走了大半,倒显得此处空荡荡的很。

    华阳夫人轻噎一口茶水,歪着眼察言观色,终究是小心翼翼提出让嬴政安置在宜兴宫的建议,此处空阔许久,也与王上处理政事的长乐宫相近,将其安置于此最合适不过了。

    嬴柱思索片刻,应下了,随即召唤宫人即刻将宜兴宫收拾妥当,并且安排了几名侍女随身侍奉公子政。

    装了许久木头人的房荞此刻听了这话,心头涌上一股酸水,撇了撇嘴,白了少年一眼。

    嬴政笑了笑,悄悄捏了下她的手作安抚。

    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见祖父面上已有疲惫之意,便起身拜别,叫侍女领着自己退下。

    不成想,在他转身之际,嬴柱又叫住了他。

    “政儿。”

    “祖父有何事吩咐?”

    “你自幼流落赵国,茕茕一人,也无良师相伴,现下寡人命大将王翦进宫为你传授文武之道,你意下如何呢?”

    嬴政的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庞,其人坚毅勇猛的姿态着实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腰间的秦王剑沉重,随着少年的呼吸一颤一颤。

    “政若能得到将军指点一二必然感激不尽!”

    ……

    房荞随着嬴政徐徐走在秦宫的石子路上,因着有旁人在,她也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下人的角色。

    四处都是高墙,看不见宫外的景象,房荞只得垂下头盯着脚下青砖,步履碎碎。

    适才秦王看像嬴政的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欣赏,又不乏一国之君的威严,这倒与房荞原本心目中的秦孝文王形象有些背道。

    不过,她也不多想,嬴政受宠她自然为他感到高兴。

    这不,前几日还在赵国为质的可怜少年,如今转瞬间便成了秦皇长孙,得了宫殿与宫人,还有将军为其传授文武。

    所以在这世间姑且还是能等到苦尽甘来的一日呢,房荞对此很乐观。

    恰如华阳夫人说的,分予嬴政的宜兴宫与长乐宫相近,没走几步他们一行人便弯弯绕入了一个草木茂盛的园子,甚至一旁还有处小溪,涓涓流水声丁零听着叫人愉悦。

    宫人们在屋内打扫,嬴政便领着房荞在园中的石凳上坐下。

    四目相对,房荞紧紧盯着对面少年故作沉稳的面容,“扑哧”的笑出声来。

    “你笑我作甚?”

    少年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腾出一圈红晕,从脖子根蔓延到耳根。

    “我自然是为你高兴啊,恭迎咱们的政大公子回宫!”少女刻意压低了嗓子,声音却依旧娇俏清脆。

    “你看那枝头,爆了许多嫩芽呢……”

    嬴政朝房荞手指的方向望去,他们头顶立着一颗杏花树。

    待到春天来临,这些嫩芽便会抽枝快速生长出新的绿叶,再孕育出花骨朵,结出粉嫩乖巧的杏花。

    “春天快到了。”他们看向彼此,眼里俱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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