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厚重的城门被守卫推开，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一行人徐徐踏入这铁壁宫墙之内。

    房荞忍不住好奇，凑在帘子的缝隙前观望外面的景象，却是满目的白布在风中飘扬——秦昭襄王过世，举国同丧数日，想来此刻守孝期仍犹未满。

    风中隐隐传来钟鼓之哀乐，房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脑中的历史知识告诉她，不过两日，这秦国又要失去一个王上了。

    “哈哈哈——小乞儿回来了！小乞儿回来了！”恍然，一道稚嫩的童声划破寂静的空气，直直闯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赵政的面色不变，眼底却裂痕乍现。

    房荞见了连忙牵住他的手。

    “小公子！公子停下！快停下啊！”

    一群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宫人们慌张地追赶着眼前的小小身影。

    这小身影灵活地在车队里穿梭，叫后面年纪大的宫人可谓苦不堪言。

    当下乃质子回宫之际，切莫说大王的心思如何，也不能叫小公子这般失了礼节。

    他们气喘吁吁地将那短胳膊短腿的小人儿揪到怀里，大掌虚虚捂着男孩的嘴巴，叫他只能模糊地发出几声呜咽。

    “小公子年幼，还望政公子莫要怪罪。”宫人们朝着赵政一件车厢恭敬地鞠躬，桎梏住的孩子还在不断挣扎。

    赵政眸色深了深，伸出两根手指将帘子一勾，冷冷地扫了那满面涨红的小男孩：“他是何人？”

    “喂，乞儿！我唤嬴成蛟，你应当尊敬地喊我一声成蛟公子！”男孩脸上露出高傲的笑容，丝毫未曾把眼前这个年岁比自己大的哥哥放在眼里。

    房荞心头一紧，成蛟，秦王嬴政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如何她姑且不知道，只记得后来成蛟野心颇大，蓄意投靠赵国而谋反，终究死于嬴政之手。

    随着阿政身边一个个人物的出场，他的人生之路也就此展开，未来究竟如何，房荞不知，历史能否改写，房荞更是心下毫无定论。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

    听到嬴成蛟的自我介绍，赵政心里升腾起一股冷意，逐渐包裹住他不就不那么炽热的心，却又仿佛在心头烧起一团火，他好想狠狠地释放却无所适从。

    一旁的宫人似乎害怕小孩一不留神便道出什么不见光的话，狠了狠心，抽出长袖在其稚嫩白皙的掌心拍了一下。

    “吉安，你竟敢打我?”男孩本就不算大的眼睛里立马涌出一泡眼泪，“我要去告诉父亲母亲，赏你个十笞百笞！”

    那名唤吉安的宫人此刻已是满头津津冷汗，他低声下气地抚慰面前这个小祖宗：“小公子，慎言，慎言呐……”下一秒，一颗糖块便飞进了那不知何时便会冒出唬人言论的小嘴里。

    感受着甜意一丝丝在嘴里散开，嬴成蛟这才翻了翻眼皮，停止了胡闹，乖乖被牵着领到一旁站着，叫车马先行。

    车轱辘的声响再度响起，是了，面见王上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咚咚咚——”刚靠近正殿，一串歌舞鼓瑟之声便隐隐传来。

    赵政婉拒了宫人的搀扶，从车上一跃而下，另一边，赵鸾也身形袅袅地落了地。

    房荞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赵鸾的神色，倒是荣光满面，红润鲜亮，不见一点因为丈夫背着自己又娶了一房夫人生了个儿子的悲愤之色。

    倒也是个心大的，房荞心道。

    作为贴身女婢，她随着赵政母子二人一同入了殿内，房荞有些不习惯，频频余光偷瞄身旁女音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些举动失了分寸。

    “哈哈哈……阿政到了?快些叫他赶紧进来！”这是秦王柱的声音。

    赵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待到行至大殿中央，直接拂衣跪下，行了个大礼：“赵政拜见祖父……”他目光一转，瞧见了下首端坐着的华阳夫人以及面色难看的子楚，一行人皆是白布裹身。

    赵政嘴唇嗫嚅了几下：“祖母，父亲。”

    “快快起来！给寡人好好瞧瞧，寡人的大孙儿！”身披孝服的秦王有些激动地从主座站了起来。

    赵政抬头，见面前这个头发斑白的君王，满目欣喜地望着自己。

    嬴柱深知自己的惊喜不是假，光远远瞧着面前这孩子，身子挺拔，目光坚毅，骨骼出挑，就连眉眼之间，也略显昭襄王盛年时的风采，只一眼便能认出这是流淌着秦族血脉的子弟。

    他如今已是年过半百，膝下子嗣不多，儿子更是只有子楚一人，成蛟那小孙儿被韩夫人宠的过于无脑蛮横，好在这自小为质的赵政不曾长歪，徐徐培养之必能成为国之栋才。

    “这些年，政儿受苦了……”说着，嬴柱的眼角便湿润了。

    “赵政不苦。”

    突然，立于一旁久久未曾发声的子楚开口：“即是回来了，堂堂秦国王孙，还是以嬴为姓吧。”

    赵政后背一僵，对上父亲的双眼，那里头已有愠怒之色。

    “是，儿子记下了。”

    华阳夫人为秦王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痕，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政儿和赵夫人一路车马劳顿，定是累坏了，不如早些安置下来，好好歇息一番。”

    嬴政母子俩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

    “诶诶……蛟儿跑慢些别磕着了！”

    一道熟悉的小身影蹦蹦跳跳闯入殿内，随后而来的是一个长相温婉，身姿可人的女子。

    嬴成蛟想直接冲进华阳夫人的怀抱，却被母亲勒令住了。

    “蛟儿，休得无礼！”

    华阳夫人的眼在韩霓与赵鸾之间流转了几下，轻笑了几下，随后开口：“是了，两位夫人还未曾见过彼此，不如趁此机会结识一下?”

    两个容貌出众的女人相顾而笑，却无言。

    “咳咳，”子楚战略性地清了清嗓，直直对上赵鸾的目光：“这是韩霓，那孩子名唤成蛟，是政儿的弟弟……”

    赵鸾笑着微微颔首：“韩夫人。”

    子楚又歪过头对向韩霓，还没说什么，便被女人轻柔地打断了。

    “妾知晓的，这位便是太子妃了吧。”韩霓的眼里亮亮的，笑得纯良。

    太子妃?

    房荞脑子突然卡壳一瞬，掰了掰手指这才记起来。早在嬴子楚认华阳夫人为母亲后，表现不错，深得其心，华阳夫人便日日对嬴柱吹枕边风，早些日子便立了子楚为太子。

    赵鸾作为子楚的发妻，是该叫作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