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间倒回到5分钟前。

    顾菇菇在去舞蹈教室的路上越走越后悔,到时候见到林遥月了自己要怎么说?她会不会打扰到她跳舞?

    她又是个胆小怕事的性格,害怕惹她不快,又联想到林遥月生人勿近的气场,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但有句老话:来都来了。这个时候掉头回去会显得她很奇怪吧,她硬着头皮往舞蹈教室走去。

    舞蹈教室的门虚掩着。

    顾菇菇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走近,小心翼翼地从门框旁探出一个头,试图从门缝中判断林遥月的状态是否可以被打扰。

    她想,实在不行她等她走的时候再给她,也行,吧?

    然后她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林遥月站在角落,手触碰着镜面中自己的脸,注视着镜面中的自己。

    她的眼圈一点点变红,一滴泪水从她空洞的眼中划落。她再也忍不住,转身捂住脸,身躯无力地滑落到地上,抱住自己屈起的腿,将脸埋入膝盖,只露出耸动的肩膀。

    她没有穿舞鞋。

    这里的一切都是无声的。顾菇菇下意识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惊动里面哭泣的人。

    顾菇菇这下是真的进退两难了。

    她不想袖手旁观,但是她要做什么呢?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或许你想来一张心理问卷吗?”不知过了多久,顾菇菇屈指敲了敲门,从门缝中探出头有些小心地笑道。

    林遥月被吓到,慌忙站起来拿袖子抹了抹脸就望向门口,“抱歉,我……”

    她们面面相觑,这是顾菇菇第一次在林遥月脸上见到这么明显的“呆滞”。

    害怕与顾忌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笑着走到林遥月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打开合拢的掌心。

    是一朵纸折的玫瑰花。

    汹涌而出的泪水打湿了玫瑰。

    “诶,别哭啊……”顾菇菇下意识抬手,手中的纸玫瑰顿时落地,她也没管,林遥月却立马蹲下身捡起那朵粗糙的只有几分花形的玫瑰,珍惜地捧在手掌。

    “我不是故意看到的……我只是想来送一张心理问卷。”

    顾菇菇也很想问问她是发生了什么,说出来或许会好过很多。但是这样不合礼数时宜,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咦,怎么感觉这个情节有点熟悉?

    林遥月索性坐在地上,仰头问她,“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菇菇跟着一同坐下就听到了这句话,这回换成她诠释“呆滞”了。

    林遥月心知顾菇菇的为难,自嘲地笑笑,“我知道,大概是什么大小姐、淑女、芭蕾天才之类的吧。”

    顾菇菇不置可否。

    或许是两人相对而坐的氛围太好,或许是正午阳光透进来的角度恰好,又或许是她被那朵粗糙的小花打动,总之,她难得的,卸下了她的防备,疲惫而平和地慢慢诉说。

    “我之前从未怀疑过。我总是能把所有人想要在我身上刻上的词语完美表现出来。我一丝不苟地执行这些词语。就算我逐渐怀疑所谓的礼仪,所谓的完美,所谓的有钱大小姐,我却早已习惯,无法抹去。或者说,我没有勇气。这是生活和家庭在我身上留下的刻骨铭心的印记。”

    “但我总是觉得。芭蕾总是能为我所掌控的,是独属于我的。”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细微的哽咽。顾菇菇伸手顺着她瘦削的脊背抚了抚。

    “可今天我在心理课上,我想写我喜欢芭蕾时,我迟疑了。我发现我居然没法说出我喜欢芭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我在长久以来的鞭策和注视下消磨了这份喜爱,还是我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喜欢。连这份喜欢,是否都是他人灌输给我的。我照着镜子,却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了。”

    她平静下来,说完了最后一句。

    顾菇菇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午休结束的铃声恰好在此刻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遥月站起身,露出了久违的,和在镜前练出的完美弧度不同的轻松笑容,“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顾菇菇被这个像是冰山融化的笑容惊艳到了。像雨后的空气和春日的花瓣,她想。

    回教室的路上,她们默契地避开了之前的话题,兴致勃勃地聊起到底怎么在一张纸上折出一朵像点样子的玫瑰。

    顾菇菇发现,离教学楼越近,林遥月的神态越紧绷。

    等到了教学楼,林遥月又变回了她更为熟悉的模样。

    顾菇菇娴熟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进教室时果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怎么去了怎么久?你别告诉我你是在学校迷路了。”顾菇菇刚坐下,白羽就气势汹汹地走到她座位旁,像是质问般挑眉问她。

    顾菇菇并不打算告诉他,“我说是你信吗?”

    他心知肚明一定发生了什么,应该不是被欺负。不过她敷衍的样子还是让他有些不满,他的视线扫过林遥月,轻哼了一声,“你最好是没被欺负。”

    顾菇菇整理好了被交上来的问卷弄得一团糟的桌面,从剩下的问卷中抽出一张走过去给林遥月。视线相触的那一刻,林遥月还是眨了眨眼,给了她一个细小的微笑。

    顾菇菇内心那一点被抛弃的情结瞬间散去。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顾菇菇经过林遥月座位顺便接过她填好的问卷,快步朝行政楼走去。

    走到一半,她看着身旁的人影,无奈道,“我还不至于去个行政楼还要人一起吧?你不怕被老师看到吗?”

    白羽放慢脚步跟她保持一样的步调,无谓地说,“看到就看到。”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拿过了她手上一半的问卷,强调,“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虽然他暗暗略过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但顾菇菇知道他或许是害怕途中又出了像中午那样他无法掌控的“变故”。

    “年级第一同学,你也怕老师啊。我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呢。”顾菇菇嘲笑他。

    “我当然不怕,我只是担心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像是掩饰他的嘴硬一般,他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就答应去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了?等到了台上你还能说出话?”

    顾菇菇虽然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可这事实在是令她苦恼,“我也不知道,当时晕乎乎的就答应了,”她有些懊恼,“这下好了。只剩1周多一点,我连稿子都没写。”

    白羽皱了皱眉,“我帮你写?”

    她下意识地拒绝,“这怎么能行?这是比赛。”

    白羽笑她胆子小,“一个小比赛而已。”看她不满的表情便改口,“我开玩笑的。你快把稿子写了,我陪你练。一个校级比赛而已,实在不行你随便敷衍一下也就过去了。”

    轮到顾菇菇皱眉了。她不认同白羽的话,但她并没有直接反驳。

    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认真以待,这是顾菇菇的原则。

    这样说着,很快到了心理老师办公室的门口。白羽跟她一起走进去,办公室没人,就将问卷放在桌上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既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菇菇抬了抬下巴,故意拉长了最后一个字,“我们是不是应该分开走?”

    她将他的话回敬给他,说完便自顾自先走一步了。

    行为看似乖张,却颇有旁人不觉的亲近之意。她就放了这么一句不算什么的狠话,甚至还有点心虚,以至先行一步都像是落荒而逃。

    想到这里,白羽兀自笑开。

    ……

    “都说了不用,你又何必……”白羽叹气,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顾菇菇。

    顾菇菇第一次接受这么多各式各样目光的洗礼,整个人坐如针毡。她本就不乐意来食堂吃饭,此时更是一口都难吃下。

    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境地呢?说起来也简单,是她自作自受。

    交完问卷回教室之后,这些天来她就留意腾出时间写她演讲的稿子,写完后在微信上找白羽陪练,可明明早就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就算只是隔着网线视频通话,一在他人面前背诵就磕磕巴巴的,更别说“演讲”了。

    白羽看不得她那个怯懦的样子,又同她玩笑道,她要是和他一样每天是别人关注的对象估计就不会这样了。

    顾菇菇哪能服气,当即便说要与他一同吃饭,以毒攻毒。

    白羽一下就慌了,“你认真的吗?且不说外面不比班里,真的有很多人早就看我不顺眼,很可能拿你做文章,你真的受得了吗?我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又当真。”

    顾菇菇本来也是只想开个玩笑,可那句“真的受得了吗”却像一击重锤敲在她心上。

    她明明承诺过他会陪他一同面对,可每次害怕的、退缩的都是她。白羽却始终对她很好。

    “不,我要去。我不同你一起去,只坐得离你稍近些不就好了。”

    白羽一看她蓦然认真的神色、执拗的眼神,一时也明白了她想了些什么,轻声对她说,“我从不怀疑你的承诺,你又何苦非得证明?”

    “我知道,我知道。”一听白羽的话,顾菇菇心下更是愧疚自责,更加坚持至少要蹭一蹭别人对他的注视。

    白羽说不过她,只好应下。

    等到第二天午饭时,顾菇菇特地注意着白羽的动向,选了背对着他,旁边又没什么人的位置。

    他确实无愧于“男主”的身份,是人群视线的中心。

    顾菇菇实在没法子了,一边扒拉着餐盘上的米饭一边小声默背她的演讲稿,试图让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些目光,即使她知道他们看的是白羽。

    白羽也不太好受,这些天听她磕磕巴巴地背她的稿子,他不仅都会背了,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太难熬了,他们两个同时想。

    所以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顾菇菇自己也想不通,只好在脑中暗恨昨天非要“以身证道”的自己。

    白羽实在听不下去她虽然腔调优美但平板快速得像在念符的背稿,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小声地、有些起伏地背了一遍她的稿子。

    这么小声,居然也能听出起伏的语气。顾菇菇抱怨道:“你这么会演讲当时怎么不答应去比赛?”

    白羽背稿的声音顿了顿,说了真心话,“懒得给自己镀金了。”

    此时的她还不能理解这话背后的意思,只是觉得他着实嚣张,也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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