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川正

    谢南潇登上船楼甲板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个惨烈的场景,二十多个家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是捂着腿就是扶着腰。乐师艺女紧缩在墙角,她们怀抱乐器埋着脑袋一动不敢动。最好笑的莫过于那三个纨绔,以崔子奕为代表,两手紧紧扒住船边围栏,眼睛瞪圆面色发白,俨然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但最最最让谢小将军震惊的还是拓跋谭,不是震惊他跟没事人一样站在中间,而是震惊他怀里抱着一女子。

    “谭谭——”谢南潇满是焦急跨过地上半死不活的伤员,一个不小心就踩到某人的手心,那人嘶叫了声,谢南潇慌忙挪开两步,弯下身子:“对不住啊。”

    不等那人回话,谢南潇就已走开,他到拓跋谭身前,刚想探头看一眼他怀中的姑娘,就收到了拓跋谭警告的目光。

    他讪讪收回脑袋,不甘回击:“瞪我干嘛?”带着面具我又看不到。

    面具!不对!

    谢南潇后退两步确认了下女子所穿的衣服,仅一眼便惊愕地张开嘴,他看着拓跋谭抬起手指着她,口吻迟疑:“这是花神殿那姑娘?”

    拓跋谭不言。

    谢南潇瞬间了然,好啊好啊,我说怎么就那么着急要追上这艘船,原来船上真有你情人。

    他深吸了口气,打探了下周围情况,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靠近他,也难为谢小将军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兄弟的脸面,他尽力压低声音:“我可警告你啊,你是要迎娶刘宋公主的人,别在这时候牵扯其他无辜女子。”

    “……”

    拓跋谭感到无语,沉默地看着他。

    “听到了没有?”谢南潇不满他这置之不理的态度。

    “……”

    谢南潇可了解他得很,对付这些人他简简单单就能摆平,就他那爱干净的怪毛病会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衣摆凌乱沾染尘土不说,额角流汗颧骨还有擦伤,俨然刚经历恶战,可怀中女子却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若不是打架的时候把人家姑娘护在怀里又怎会如此,保护得这般认真细心,不是对人家有意思还能是啥?

    这自古便有美色误人一说,拓跋谭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怎么会经不住诱惑呢?不行,他倒要看看这姑娘究竟是何方人物。

    谢南潇抬手去掀她脸上的面具,好在拓跋谭反应得及时往后退了两步。

    “你要干嘛?”拓跋谭问他。

    谢南潇直言:“我看看她是谁。”

    “不行。”

    “为什么不行?”谢南潇紧跟两步再次动手。

    拓跋谭转过身背对他,一方面护住司柠一方面又阻止了谢南潇的意图,他轻叹了口气,侧过头不急不缓道:“谢南潇,一个姑娘被人迷晕绑到这里,若让众人知道她是谁,你让她日后如何自处?”

    谢南潇不依不饶:“就我一个人看。”

    “那更不行。”

    “又为何?”

    “你一男子看什么看?”拓跋谭义正言辞道。

    乌篷船上的女子跟着上来,瞧见拓跋谭怀中不省人事的司柠,面色一变:“公……小姐。”

    谢南潇思绪被这声小姐带走,不再和拓跋谭对峙,他震惊地看着南星,指了指拓跋谭怀中的姑娘:“这是你家小姐?”

    “是。”

    南星带着敌意的目光落在拓跋谭身上,由上而下将他审视了一遍。

    谢南潇反应极快地踹了拓跋谭一脚,含糊低语:“愣着干嘛?把姑娘还给人家。”没看见人家那眼刀子咻咻咻飞过来,不怕扎死你。

    拓跋谭没动,依旧抱着司柠,他问:“船在哪?”

    “问那么多干嘛?”谢南潇瞪着他干着急:“你把人家小姐放下,让她带走不就完了。”

    才这么会功夫就舍不得分开了?看来这段时间得搬去燕王府守着他,大婚在即可不能出岔子。虽说他是可以纳这姑娘为妾,可不知道那刘宋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善妒阴狠那可不就苦了这姑娘,到时候谭谭又要为此伤神,不行不行,还是要趁着他未陷太深把这份感情扼杀。

    拓跋谭不知道这傻子想什么,也懒得跟他解释,只对南星道:“带我过去。”

    南星明白他的意思,倘若自己这般带走公主定是有些困难,保不齐还会磕着碰着,有他帮忙会轻松些。

    她乖乖指了个方向:“在那里。”

    拓跋谭抱着司柠轻轻松松跨过倒在他脚下的侍从,随着动作碧山色衣摆上沾染的尘土尽数显现,不只有棍痕还有足印,他走得很稳,即便船偶尔会摇晃,他也能及时稳住身子。

    乌篷船常用于载客,篷内很整洁,拓跋谭小心翼翼将司柠放在一侧长椅让她靠着乌篷,他手扶住司柠的脑袋防止她倒下,南星机灵的过来替换他的手,道了声谢。

    拓跋谭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

    这边谢南潇两手撑着腰在这群纨绔子弟身前来回晃悠,那位祖宗让他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他扫了眼,嫌弃地摇了摇头,就这几个货色有什么好看着的,谅他们也不敢逃。

    他注意到崔子奕断了的右手,一下子凑上前,崔子奕浑身一激灵,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他慌乱无措地看着谢南潇,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围栏不放,他是真害怕谢小将军把他扔下去。

    谢南潇挑了下眉,故意撞向他的手听他惨叫:“崔子奕,你惹那祖宗啥了?居然废你一只手。”

    崔子奕满脸痛苦,哪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

    “还不是因为崔兄色迷心窍不顾人家意愿拐来那女子,被燕王殿下发现就断了他一只手,结果崔兄气怒居然还妄图杀了燕王殿下,这不,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身侧的郭旭埋怨的看着崔子奕。

    “……”崔子奕咬着牙,倔强地将头撇向另一边。

    “谢小将军,我们可没参与,与我们无关啊,您到时候帮我们跟燕王殿下求求情。”另一人谄媚插话。

    崔子奕回头呸了声:“你们两个白眼狼,我平常怎么对你们的?没出事之前就是兄弟来兄弟去的,现在出事了就全赖我是吧?你们干的那些好事我都没好意思说。”说着越来越生气,按耐不住抬脚踹向旁边的人:“我踹不死你。”

    那俩人连忙往后退,眼见着他踹不到才反驳:“你可别胡说,那些事分明就是你指使的我们做的,我们是被迫。”

    崔子奕指着他们:“现在倒是被迫了,当时怎么不见你们拒绝。”

    “我们敢拒绝吗?你……”

    “停。”谢南潇制止,他掏了掏耳朵:“叽叽歪歪吵死了。”

    他看着另外两人:“郭旭,严昆,你俩什么样我们都清楚,用不着急于撇清。”

    “就是。”崔子奕应和了一声。

    谢南潇扫向他,回怼:“你又好在哪里?”

    “……”

    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居然还在这给我演兄弟反目这一出。

    谢南潇嫌弃地拍开崔子奕搭在他身上的手,冲着正让乐师艺女起身的拓跋谭喊:“谭谭,这几人怎么处置?”

    拓跋谭安抚好受到惊吓的众人,随后才转身走过来,他将自己褶皱不堪的衣袖抚平,语气漫不经心:“靠岸后交给廷尉。”

    闻言,崔子奕下意识瞟向郭旭严昆,三人对视,不似方才敌对反目的模样,周身萦绕起紧张。

    “廷尉会管这些小事?”谢南潇表示怀疑。

    “它不管也得管。”拓跋谭整理好两边衣袖,将手别到身后,神色淡漠盯着身前三人:“他们这般胡作非为,不可能没有百姓报官,能够猖狂到现在只有一种可能,京县平城令被他们收买亦或是碍于父辈官职被欺压。”

    他这般直言无隐将几人私下的勾搭阐明,就想看看他们作何反应。

    结果挺令他失望,三人不为此羞愧反而还有些不屑与得意。对那些不自量力妄图将他们绳之以法的底层百姓不屑;得意自己能够在平城占据一方势力,堂堂京县平城令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还能为他们所用。

    拓跋谭垂头嗤笑了声,几个胆大到妄图弑杀皇子的纨绔还会有什么羞耻心可言,他竟还妄想这些人能迷途知返,真是可笑,什么时候天子脚下竟也允许这种荒唐事的发生。

    “就交由廷尉,让尹川正亲自来审。”

    尹川正乃是当今廷尉少卿,拓跋谭之所以选择他,不止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在这人才辈出的都城坐上如此高的位置,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的父亲太师尹万方。

    谢南潇拽着他到一边,低声而言:“你可清楚将这几人交由廷尉会有什么后果?”他指向身后:“你真觉得这些年他们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

    “不觉得。”

    “那你干嘛还要冒这个头?”谢南潇才不相信他不清楚这样做会得罪崔太尉。

    拓跋谭看向他,一派坦荡的语气:“这不是让尹川正来审了。”

    尹川正有胆识有能力,又有强大的背景,即便这些大臣不把他这个游手好闲的燕王殿下放在眼里,可有尹川正在,他们想要凭借官职给廷尉施压保他们的儿子,也会因为太师有所忌惮。

    谢南潇反应了两秒,咧唇笑出声,他拍了拍拓跋谭的肩膀:“你猜我要是告诉尹川正你打这主意,他会不会杀了你?”

    “会!”

    —

    “郭帆人呢?”崔子奕不悦地问郭旭。

    过来这么久才意识到他人不在这里,郭旭焦急的左右寻觅了一番:“没看见啊,他哪去了?”

    “还能去哪?意识到出问题逃了呗。”严昆扶着围栏坐在地上,站岗似的站了这么会儿,他腿早就酸了。

    崔子奕愈发不爽,想也不想破口便骂:“混蛋玩意儿。”

    “你才是混蛋。”同自己关系最好的表哥被骂,郭旭怒气上来吼他:“要不是你,我们至于变成这样?”

    崔子奕也不惯着,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两兄弟一个德行。”

    “你……”郭旭按耐不住暴躁的性子,二话不说上前揍了他一拳。

    由于右臂被废又没加以防备,崔子奕被这拳头抡倒在地,严严实实砸到坐在他俩中间的严昆身上。

    郭旭依旧不罢休,整个人骑在崔子奕身上接着揍他:“早就看你不顺眼,占着你爹官职比我爹大一级,整日威胁我做这做那,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毫无章法胡乱挥拳,连带着严昆一起遭殃,受不住这莫名其妙而来的怨气,严昆不服输地还手,三个人就这般扭打成一团。

    —

    “你说什么?”拓跋翰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侍卫。

    侍卫低垂着头,复说:“燕王殿下出现在邀月酒肆楼船之上,救走了刘宋公主。”

    “他怎会出现在那?”拓跋晃放下酒盏,疑惑着蹙起眉头。

    拓跋翰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

    桌上的菜肴早已被撤下换成了花朝小食,他坐回椅子上,侧过头凝重地询问:“老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拓跋晃摇头,他也不清楚,这老四总是会给他们带来意外的惊喜。

    思绪片刻,他轻轻笑了下,道:“无论他知不知道,这局依旧是我们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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