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丢

    又一个月过去,百花谷有了秋天的痕迹,西侧的菊花开了遍地,花农时常过去赏菊,空气中隐隐有桂花的味道,司柠和陵游闹着要凌霄做桂花糕。

    这些日子百花谷格外平静安逸,建康城却经历着一场腥风血雨。

    当朝相国柳骏以权谋私罔顾律法,其所犯危害政权、贪污受贿、私自开商经营、贩卖人口等十余条罪行,予以死罪,株连九族。

    与此同时,萧府也发生一件大事。

    萧炎不顾家族上下反对,固执地休了结发近二十年的妻子桓氏,自此,萧桓联姻破裂。

    世人皆说萧太医薄情,桓瑶才经历丧女之痛身心受创,不怜惜她也作罢竟还在此时与她决裂。

    若探究其原因,便会知道桓瑶罪有应得。

    二十年前,萧老太爷不顾萧炎意愿,强硬将他绑回与桓氏成婚。彼时的萧炎尚且气盛,更何况他心有所属,将萧府闹得鸡犬不宁甚至以性命要挟也要回宣城。

    终究是自己的孩子,萧老太爷不忍看他这副模样,给了他七日的时间回宣城理清一切,临行前他突发疾病又耽误了一段时间。

    萧炎打算把苏荷接到建康,如果萧家接受她自然最好,如果萧家不接受她,那他便不要这世族萧姓随苏荷一同离开。

    可他回到宣城却再也不见她的身影,她死了,中毒而亡,肚子里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他救了止淮,止淮也替他查明了当年的真相。

    在萧炎病倒的几天,桓瑶回了娘家,桓氏一族属地在丹阳,位于建康和宣城之间,她在家只停留了一天便去了宣城找苏荷,派人给她下了冥幽霜毒。

    她眼睁睁看着苏荷倒下,没有一丝动容。

    桓瑶将当年的经过尽数告知他,也坦白这冥幽霜毒是桓家家主偶然得到被她偷来用在了苏荷身上,她言语冷漠,出口的话语一刀一刀扎在萧炎内心。

    “我没有错,错的是苏荷,是她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爱,她该死。”从始至终,桓瑶都不觉得她有错,她只是清除了一个阻碍她的人。

    萧炎浑身颤抖,他指着她眼里只剩厌恶:“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

    “是。”桓瑶固执,可眼里却有泪珠滑落:“萧炎,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凭什么,凭什么你爱的人是她?”她心痛质问。

    萧炎与桓瑶自小便认识,算得上青梅竹马,桓瑶记事起便知道她要与萧炎成婚,萧桓联姻是注定的事。

    可她没想到,他只是出去游历了一年半载,回来便心有所属,甚至不惜违抗父亲也要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见过苏荷,她很漂亮也很善良,可就是这份善良让苏荷命丧于她手,她只是装作口渴向她讨杯水,她便毫无防备心地让她进了家门。

    多么可笑,苏荷到死都不知道给她下毒的人就是萧炎新娶的那位夫人。

    她原以为苏荷死了,萧炎就会彻底回头注意到她,可他没有,他浑浑噩噩过着废物般的日子,怎么也不愿意碰她,明明她是萧夫人,可同房这件事却需要她肮脏地给萧炎下药,也因此才有了萧子嫣。

    现在萧子嫣走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也没了,她很清楚这份关系维持不了多久,既然他来问,那就一次性说清楚。

    “你还不明白吗?”萧炎冷漠地看着她:“我爱的人只有苏荷,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桓瑶跌坐在地上,自嘲地笑出声。

    萧炎:“从今往后,你与萧氏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会把你送去静安寺,日日念经颂佛直到洗清你的罪孽。”

    百花谷,两颗最粗壮的桃树中间被司柠凌空架上一张吊床,她晃晃悠悠地躺在上面享受这整日的闲暇。

    “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她无聊地叹道。

    凌霄回话:“谷主临走时说他要去临川郡的大觉山,按照时间来推算他早该回来了,或许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搁了。”

    “是吗?”

    树叶飘梭,阳光从缝隙之中渗透下来,细碎映在司柠脸上,她闭上眼感受着这份自然馈予的暖意。

    稍瞬,她侧头看向凌霄:“我们去蕴真酒坊喝酒怎么样?”

    凌霄抬眼看她,警惕板正:“不怎么样,最近谷中事物较多,花爷爷一直叫我们过去帮忙。”

    司柠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似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吧。”

    一刻钟后,两匹马从百花谷奔腾而出,司柠带着陵游前往建康城。

    “这是什么情况?”两个人站在街道中央一脸懵圈,位置没变,建筑没变,名字变了,原来的蕴真酒坊变成了……

    变成了……

    回春居!!!

    “止淮不卖酒……卖人了?”司柠脸色很是奇妙,有说不清的惊讶还有难以置信。

    “我们还要进去吗?”陵游尴尬地问她。

    “进去,当然要进去,问问清楚。”司柠说完有些愠怒。

    还没到门口她就被拦了下来:“姑娘止步,这里可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为什么?”

    一个婀娜妖艳的女子走到司柠面前,不屑地上下打量着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她侧眸看向一侧的陵游,声音极具魅惑分外勾人:“身边这位小公子倒是可以进去。”

    陵游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两步。

    司柠扯了扯嘴角,冷着声音:“我要见你们老板。”

    女子轻蔑的笑了一声:“我们老板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行,帮我告诉止淮,他姑奶奶司柠来了。”

    “止淮是谁?”

    司柠蹙起眉头:“你们老板不是止淮?”

    “当然不是。”

    “那这里原先的蕴真酒坊呢?”

    女子不屑地摆了摆手,手中的丝绢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飘扬起一道弧线:“这我哪知道?”

    路过的一名男子听到了她的话,插嘴道:“这原先的蕴真酒坊七天前就关门了,好像是老板家里出了事情回老家了,之后也不会再开了,他们家的桃花酒可是这健康城最美味的酒,可惜喽。”

    这下好了,桃花酒没喝到而且以后都没得喝了。

    两人失魂落魄走开,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我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司柠心情很凝重,她此刻迫切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临时做下这个决定:“我们去曹家村。”

    “现在过去?”

    “对,现在就走。”

    陵游惊讶得瞪大眼珠子,并不是他不想,此刻已经将近黄昏,再过一会儿天就会彻底黑下来,更何况他们刚刚才从百花谷过来,都还没坐下来休息就要前往另一个地方,这任谁都受不住。

    司柠已经纵身骑上马,看他犹犹豫豫:“你要实在不想去就留在这里等我。”

    “去,我什么时候不想去了。”

    不等他说完,司柠已策马离开。

    陵游急急忙忙爬上马:“少主,等等我!”

    到曹家村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人们早已睡下,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司柠顾不上其他毅然打破这份沉静,她踏进小瑜家敲了敲屋门:“彤姨,您睡了吗,我是司柠。”

    “谁啊?”回话的人是小瑜,被人吵醒,语气很是不满。

    他起身过来开门,透过微弱的火烛看清楚司柠之后怔了一下:“司柠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蕴真酒坊为什么不开了?止淮人呢?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司柠开门见山,她现在十分着急。

    小瑜没有说话。

    “你快说啊。”

    片刻,他艰涩开口:“郎主他……死了……”

    如同整个人在漆黑的深夜坠入暗不见底的海洋,周围一切声音被淹没,只有不断的沉溺和耳边莫名响起的长鸣,司柠眼眸颤了颤,好半响,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他的病不是都已经治好了,怎么可能会死?”

    小瑜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难受的抓了抓头发,声音哽咽:“他们在宣城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刺客,抵抗途中马车翻落悬崖,郎主和小羽都在马车里……”

    她不愿意相信,她摇着头:“不会的,那不是他们。”

    “是他们。”小瑜头低低地埋了下去:“有村民亲眼看见他们坠崖。”

    “怎么会……”司柠身子发软站不住,好在陵游及时跑来扶住她,她无措茫然依旧不愿相信:“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死呢?他一向很聪明的,不可能的……”

    司柠不清楚是怎么回到百花谷,反正等她浑浑噩噩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的床边有一扇小窗户,往外看去刚好能看到一小片夜空,而此刻在这窗户围住的方寸之天里,一轮皎洁的满月悬挂在右上角,它的周围有漫天的繁星包裹,真的一点儿也不孤独。

    月亮的盈亏寓意了生死变化,新月代表新生,满月代表“死亡”,而满月之后则是又一轮新生。

    司柠坐起身紧抱着双腿,目光无神地盯着月亮,没有表现出任何伤心难过,就这么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了一整夜。

    直至天微微亮的时候,她破天荒起身帮着花爷爷裁剪花枝,浇灌花苗,一整天都让自己有事可做,沉浸于繁忙之中。谷中的人都夸她长大了,懂事了,可只有陵游明白她只不过是在麻痹自己罢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礼拜,花爷爷没事需要她帮忙,她就跑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从蕴真酒坊拿回来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有收拾,她一个一个拿出来理好,摆放至房间。

    理到装衣服的箱子,她将衣服一件件拿到床上,重新叠放好再放进衣橱,拿到最后两件衣服,有东西砰然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司柠垂头看了一眼,顿时怔在原地。

    是一枚玉佩,止淮之前一直戴在身上的那一枚,她住到百草园之后就没见他戴过,原来在这里。

    刻意压制的东西在一瞬间迸发而来,比最初更汹涌更强烈,她没有去捡,泪水逐渐浸湿眼眶,源源不断,不止不休。

    司柠对止淮的感觉就像她院中的蔓生藤本月季,破土新出的枝干细小娇嫩,可枝干底下被泥土掩盖的根系,在她察觉不到的时刻,早已四通八达深不可测。

    等到枝繁叶茂,花开不败;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爱。

    心脏好像被割了一块,发酸发疼,她蹲下身子拾起玉佩哭出声来。

    她明明答应过一定会让他长命百岁的,可她没有做到。

    她该怎么办?她把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弄丢了,她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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