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荑

    昨日止淮便下达过通知,蕴真酒坊停业一天,所以他们回来之时酒坊出奇的安静,除了偶尔有几个路过打扫的小厮院子里基本上没什么人,冥冥之中就为他们迎接即将来临的意外做好了准备。

    司柠一回来就急着去找归荑,沿路问了好几个人大家都说今天一整天没有见到她,司柠又跑去她的房间,推开房门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她人,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方才急着找人没注意看,进来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静悄悄地在那里,规整肃然中透着一丝悲凉,像极了归荑给旁人的感觉,温柔且有力量却蕴藏一股悲伤在心里。她慢慢过去,离桌子还差两步可她已经看清了信封上的字——沈归荑绝笔。

    司柠怔然宛若静止般停住呼吸,“绝笔”二字在她眼前不断放大,明确地不间歇地提醒她这意味着什么。她拿起桌上的信三两下拆开,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吾父沈攸文昔受奸人所害蒙受冤屈死不瞑目,仇人柳氏至今逍遥法外残害百姓,归荑无能难替吾父翻案,苟活三年只为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今觅得良机能手刃仇人,虽死而无憾。

    千胜将军沈攸文之女沈归荑】

    酒坊会客前院,小瑜从外面匆匆忙忙跑回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院中静坐的止淮淡淡地看着他。

    “柳府今晚婚宴,院子起火那对新人双双葬身于火海。”

    小瑜的声音并不大,可还是传进了司柠的耳朵,她好像知道归荑所谓的报仇雪恨、手刃仇人,信被她放回桌上,随后又被风带到地面,任凭信纸怎样变化,上面的字迹已干涸不变,而事实早已摆在那里。

    她不顾一切地冲下楼往外跑,途经院子之时被止淮握住手臂停下脚步。

    “你要去哪?”他问。

    “归荑,新娘是归荑姐姐。”

    “我要去柳府。”司柠轻而易举挣脱了止淮跑出去。

    看着她慌乱的身影,止淮轻叹了口气,他看向小瑜:“跟着她去,虽然她不会做什么傻事,但总让人放不下心。”

    “好。”

    止淮在原地安静地站了许久,归荑房间的那封信他今早便看过,甚至连她的计划他也一早就猜到了,他知道她想报仇,而代替萧子嫣嫁入柳府是她最有可能接触到柳屿并杀死他的机会。

    他知道沈归荑想死也知道她会死,所以才会说司柠不应该牵扯进其中,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因为归荑的死陷入自责,最后受伤的又是自己,也不知该说她这般重情重义是好还是不好。

    止淮坐回原处饮了口茶,他在等待,按理来说那人也该来了。他不紧不慢放下茶盏,随后又斟了两盏茶,其一放置于对面。

    酒坊门口有马声嘶鸣,又是上次那四名侍卫,他们跟在那个男人身后,那个刘宋第二尊贵的男人——刘宋太子刘勋。

    “你似乎早已知晓我会来。”刘勋摆了摆袖子坦然坐在他对面,那四名侍卫站在不远处,即能最快出手保护他又不显得打扰。

    止淮神色淡淡:“时机到了。”他轻轻吹了下茶盏里滚烫的水。

    刘勋拾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何以见得?”

    “柳屿一死,柳骏势必会派人接管他的事务,你的人可以适当出手打入内部,不出两个月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搭隐隐约约会露出水面,就看你们能不能发现。”

    刘勋摇头笑了笑:“你以为柳骏那个老狐狸有这么好骗?我安□□的人在他身边他会不知道?”

    止淮若无所闻地给他重新斟了盏茶,带着一种强势的压迫:“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有所隐瞒怕是对彼此不太好。”

    “你说,对吗?”他沿着桌面将茶盏推到刘勋面前,而后掀起眼眸漫不经心地盯着他。

    两人心思迥异各不相让对峙着,最后还是刘勋先败下阵来:“看来你所知道的比我想的还要多。”

    止淮:“还好,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刘勋挑了挑眉,倒是提起了兴趣:“正好我有一个疑问倒想跟你请教请教。”

    他打量了一圈周围:“这蕴真酒坊一年前横空出世占据建康城最繁华的街道,而酒坊老板常年佩戴银色面具不以真实面貌示人。”刘勋将审视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我倒是很好奇,这面具之下藏住的究竟是谁?”

    四名侍卫像是接收到指令一般,纷纷握住手中的刀。

    止淮冷笑,淡淡地睨着他:“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他掀起薄唇,一字一句:“好奇心害死猫。”

    他起身两手背在身后悠悠地走了两步:“我在此停留一年,无人识破我的身份。你觉得当朝太子死在我这酒坊,够不够他们查出我的身份?”

    那四名侍卫当下便抽出刀直指止淮,只要他一有动作他们会毫不犹豫将他杀掉。

    刘勋抬了下手,示意他们放下。

    这院子里还有人,他们只要一动手就会死,包括他,这人不是开玩笑,只要他想,就算自己身为太子也会死在这儿。

    要怪就怪自己看轻了对方,他既敢独自一人应约又怎会将自己置于威胁境地。

    “你也不用太紧张,我方才说过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止淮转过身看着他,嘴角有意无意地上扬着。

    因为宾客众多又急于灭火,柳府现在一片混乱,司柠直接跑进来也没有人制止。

    火灾发生在东边柳屿的婚房,府里的侍仆都被支配到前院招待客人,没人注意到新房这边发生的一切,等众人意识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到了无法阻止的地步。

    大火足足燃烧了半个多时辰,从柳屿的婚房直至旁边的五间厢房皆淹没在火海无所幸免,白日里鲜艳喜庆的红绸花在经历一场火之后化为灰烬。

    司柠到达之时大火已被扑灭,豪华房屋只剩一片破败的残骸,凌乱而又凄凉地坍塌而下。围观着的众人,有人沉默不言、有人伤心哭泣、有人崩溃绝望。司柠就这样穿过众人来到最前方,她有些呆愣地死死盯着这一片灰蒙蒙的木骸,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从方才便一直跟着她的小瑜慌慌张张跑上前将她扶起:“司柠姑娘,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府里的侍从经过,对着一位年纪较长的人行了个礼,随后司柠便听到他说:“老爷,少爷和少夫人……”他停顿住,难以启齿:“没有逃出来。”

    “我知道了。”那人低声回答语气很淡,淡到让旁人听不出他此刻是何心情。

    司柠回头望向那个方向,只见那人极为失望地扫了一眼这片废墟,而后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泪,甚至连一丝悲伤的表情都不曾出现。

    她大概猜到那人是谁,当朝相国柳骏,一个连结发几十年的妻子离去都不掉一滴泪的人,现在又怎敢奢求他为自己的侄子和刚过门的侄儿媳掉泪。像他这种人,对待身边至亲都只有利用,有用的时候是亲人,无用的时候连狗都不是,多么可笑,何其可悲。

    旁边有位妇人一直在哭泣,她哭得那般的伤心让旁人都不禁为之动容。司柠向她走近了两步,才发现妇人的面容与萧子嫣有七八分相似,此刻的她不似往日世家夫人那般尊贵得体,她只是一位自以为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她哭到浑身无力站都站不住,可依旧挣扎着冲进前面的废墟,若不是旁人一直拉着,她随时都有可能冲进去。

    司柠止住了向她靠近的脚步,失去亲人很痛苦,可笑的是她并没有失去。真正离去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为她哭泣的亲人。

    在这场因为家族利益所造成的灾难里,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死在里面的人是归荑,有人在悲伤却不是因为她 ,所掉下的眼泪是因为别人,就连即将要举办的葬礼都是以别人的名义,而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原委的人,却没有办法将真相告知于世人。

    “小瑜,我们走吧。”她来只是想要确认还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归荑还活着,可现在这里让人感到压抑,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离开之时她见到了萧炎,他双目无神的望着眼前被火烧尽的残破房屋,分明没有任何情绪,可司柠却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悲痛。

    他也会后悔吗?后悔当初没有放任自己的女儿去追逐她想要的真爱,后悔自己亲手将她推向这场无尽深渊,若不是自己固执逼迫,她大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这世间,而不是像此刻躺在火烬之中,尸骨未寻。

    司柠路过他的时候驻足了一下,她微微侧头看他,出口的话冷冽无情:“你要记得,她的死与你逃不了关系。”若不是你执意,萧子嫣不会想要逃婚,归荑也就不会死。

    萧炎眼眸颤了颤,没有在意说这话的人是谁。

    这场火灾起于新房止于柳府,没有人知道起始的源头是什么,可能是窗边的烛台也可能是摆台的香烟;无人清楚这是意外还是蓄谋,但较为奇怪的是除了新婚夫妇再无人员伤亡,就好像事先预料一般,屋子着火之前所有的侍女都被支去前厅帮忙。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