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不自医。”
我故作高深地说完这句话后，夏油杰的视线直直地停留在我身上。
“不过我完全不受影响啦。”我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开口。
夏油杰开口发出一个音节又抿上唇。
“走啦，回去好好休息。”我说。
夜晚，又是梦。是一夜的梦。翻来覆去的梦。
睁眼时，我深呼吸一口。
还好，能调整。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在这个世界和他们好好活下去。
我答应了他们每一个人。
“一直在。”
“我会在。”
那是我已经许诺出去的未来。
虽然申请了和夏油杰搭伙做任务。
但是实际上不可能一直让我们两个特级组团。
在我的强烈要求和武力要求下，保证了百分之五十的时候，是二人组。
“哈？”五条悟不解。
“就是这样，现在我们两个是最强组合。”我指了指身旁的夏油杰。
夏油杰真诚地笑着，点点头。
“当然啦，悟是最强的。单体。”
五条悟继续“哈？”
他看看我，又看看夏油杰。
我和夏油杰终于笑出来，我边笑边擦眼角的泪。
“你那什么表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怎么可以少了我！”五条悟抱着手发表自己的不满。
他一手揽住一个，“这样就对了。”
我朝不远处的硝子招手让她过来。
硝子边走边拿出手机给我们三个的蠢样子拍下合照。
这个时间点落在07年的三月。
很神奇的，我们三个竟然真的一起出了次任务。
三个特级，整整齐齐地坐在车的后排。
辅助监督兼司机坐在驾驶位，兢兢业业地开车，不时视线飘过车内后镜看到三个咒术师。
我滑动着手中平板，快速浏览这次任务的具体信息。
除去我们自己闹翻天的因素，能让三个特级同时出动的任务看起来确实有些棘手。
矿洞坍塌，工人被埋，怨气丛生。
这个地点两年前还出了重大恶性杀人事件。
所以出了两个特级咒灵并不是奇怪的事。
其中一个咒灵已经在那片区域展开了简易领域，另一个不知所踪。
调查到的东西很少，传来的图片除了诡异阴森看不出多的信息。
一直到下车我都还盯着平板看。
五条悟揽住我的肩，好奇地问我“直接暴力祛除就好了，这么认真是找什么。”
夏油杰双手插兜站在一旁并不发表意见。
“不清楚里面是否还有幸存者，如果有，希望各位救出来。”辅助监督向我们鞠躬。
我把平板收起，对辅助监督说“我们尽力。”
扯了两下五条悟搭在我肩上的手，没扯动，遂放弃。
“我只是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
我抬眸直视着不远处的矿山。
直觉像竖起来的针，扎在皮肤上，阴冷的感觉席卷。我忍不住打个喷嚏。
五条悟揽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勾下墨镜露出蓝眼。“你的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弱啊。”
我强行挣开，用同样的话式反驳。
“你说话这么还是这么不讨喜。”
夏油杰站过来，把耳机线取下来，我才反应过来他之前在车上一直在听歌。
“说的委婉了吧。”他笑。
我们并肩抬脚走向黑暗，身后背影拉长，如果有镜头在，肯定会给一个特写，因为颇有几分主角携手拯救世界的热血气势。
走进领域，背后已经不再是来时模样，我们三个也懒得回头看。
矿洞已经坍塌，而这个领域明显是还原了坍塌前的样子。
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
五条悟打个响指，似蓝色焰火的【苍】在指尖出现。
他周边一片区域亮了一点。他侧过头，兴致勃勃真想问我要不要蹭他的“火”时。
我打个响指，数十把小剑冒着金光把我和夏油杰围起来。
五条悟的笑容在脸上滞住两秒，把头转回去，“嘁。”了一声，却把【苍】熄了。
半晌，他又看向没有动作的我和淡定自若走着的夏油杰，以及泛着金光的魂剑。
“我呢！”他好像才对我和夏油杰搭档有了实感，拉扯着我的衣袖。
我勉为其难地再召出几把，把他也环起来。
“不够亮。”我扫眼五条悟。
他心领神会。
笑着又“嘁”了一声。
蓝色的光波撞在四周的黑暗，并不熄灭，世界的明亮度被拉到百分之五十。
我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横过来，魂剑合体，成了一把巨大的金光闪闪的剑，数米高，飘在我们身后。
矿洞几乎彻底亮起来，蓝色金色相织，竟有些漂亮。
夏油杰淡淡地笑着。
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被好友担下一部分担子，他不是孤军奋战，而是有所依靠。
沐在人造光里，他感受到还未到来的夏日的暖意。
明明他一点都不喜欢夏天。
想起去年夏天，少女透亮澄澈的绿色眼睛，耳机线缠绕着的mp3，
五条悟一次又一次递过来的冰汽水。
硝子摆摆手说她在戒烟，让他也少抽点。
好吧，也不是完全讨厌。
有迹可循的是什么呢。
是绿色光束把那些值得记很久的时刻无限放大，是悄悄勾在一起的命运线，是陪伴是友情是喜欢是他的青春。
也是五条悟的，家入硝子的。
“杰你发什么呆，等会可别拖后腿。”少年不自知的关心永远直白。
还没等他说话，手心被塞进来一颗糖。
她依旧仰头四处张望着，好似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夏油杰的笑容更大，他握拳隔着我给了五条悟肩膀一拳，当然没捶到。
“闭嘴啦。”
“你们两消停会。”我指着石壁，“有什么东西渗出来了。”
话音刚落，紫黑色的烟雾源源不断地涌出，被光碰上时化成有翅膀的恶心虫子。
“很可能有毒，别让它们近身。”我说。
虫子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密密麻麻，成铺天盖地之势，发出“嗡嗡”声，寂静的矿洞霎时嘈杂。
五条悟暴力平推，一发【苍】，一发【赫】，将漫天的虫网破开几个大洞个洞。
平生意泛着金光飞速旋转，在空中砍落一片又一片。
夏油杰沿着石壁飞身而上，操控三只咒灵清理黑虫，落下时被另一只咒灵托起。
“好恶心。”五条悟做了个鬼脸。
“想点办法把它引出来。”我一手控制平生意，一边单手结法印。“这里我来。”
“杰，把虫群集到一起！”
虫群在咒灵和夏油杰的围剿之势下，逐渐聚拢。
身后巨大的魂剑闪了两下，平生意旋转地越来越快，随着我咒力的注入，滋啦出金红色的火花，几秒后，一连串的炸开，被火花连上之处，爆炸不断。
像一场免费的劣质烟花。
燃烧着黑虫尸体的火星落下来。
我收剑看向前方的五条悟。
“想出来没。”
他伸个懒腰，“当然。”
“【虚式?茈】”
刺眼的光一闪，巨大的爆破力让我未扎起的碎发都飘起来。
身旁伸过来一只手，遮在我眼前，替我挡住骤然剧变的光亮。
“谢谢。”
我道谢之后大声问站在不远处的五条悟，“下次放大招能不能先吱声。”
他甩着手腕，闻言吐吐舌头，“知道了。”
目光扫了一遍我身侧的夏油杰，他接着开口。
“这个简易领域快撑不住了，它也该出现了。”
白光一闪，一个身影逐渐浮现。
这个特级咒灵算长的好看的那种，当然是和别的咒灵比较。
白色的身体，两只大眼睛，眼底下挂着红色血迹，尖牙像过长的虎牙，关键是它跟灯泡一样，自带出场光。
“你们…不该…来。”它的声音嘶哑，但也不过分难听。
五条悟嗤笑一声。
我问出口。“为什么？”
“会死。”
五条悟笑的更大声。
“死不死的，关心下你自己吧。你马上要死了。”
有智慧的，能跟人类正常沟通的咒灵。我把平生意召出，准备作战。
夏油杰突然出声，“它身上的花纹有点眼熟。”
我仔细看过去，暗金色的线条勾成一个个诡异繁复的花纹。
作为一个咒灵，它的颜色有些太过亮了。
脑海中闪过平板上浏览过的资料和图片，一个想法击中我。
“你是…这里曾经的山神？”
“哈？”五条悟看向我，视线重新落在咒灵身上时多了审视。
“我好像记起来了，是有一座神祀的花纹和它很像。”他顿了顿继续道“它身上的气息很重，但危险浓度没那么高。”
“是被诅咒了吗。”话说到最后，五条悟的攻击手势已经收起来，好奇地盯着眼前的“旧”山神。
“走…我会杀了你们的。”它嘶哑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悲鸣，
暗金色的花纹开始被黑红覆盖，它嘶吼起来，声音变得刺耳难听。
庞大的咒力裹挟着火焰而来，冲击着每分每寸空气。
咒力强度太大了，我没把握直接撞上时能轻松相抵。
祛除咒灵是我现在的责任，所以不管它从前是不是山神，因为什么被诅咒，它今天都得消逝在这里。
思考间，五条悟和夏油杰也动作起来。
它的身体能够虚化，一般的攻击会直接穿过它的身体。
我们得把它的实体逼出来，至少一分钟。
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少年一左一右，一时之间，
蓝色紫色竞相闪烁炸开，配合默契，一如从前。
高密度的攻击和夏油杰操控出来的咒灵的干扰之下，它被打火了，暴走模式更上一层楼，摆动着白色身子，黑红色的暗纹泛光。
纯粹的咒力力量扫荡，压着人的精神线过去，从物理到心灵的攻击，有着碾碎一切的气势。
“找死……”它难听的声音回荡，又痛苦地鸣叫。
它的身体是开始实化了，但是在实化虚化间反复切换，咒力压制不断加强。
五条悟勾起嘴角，笑容沾上点疯，语调上扬
“有意思。”
他抬手就是【虚式·茈】。
眼前再次闪过刺眼的光，高强度的咒力威压给这副身体带来一点不适感。
光芒和烟尘褪尽。
被打穿一个洞的咒灵依旧在晃动，尖牙上滴血。
五条悟还想再来一发。
我制住他抬起的手臂，看见他因兴奋和咒力使用过度而呼吸有些急促。
“你先停会，现在已经打不中它了。我试试。”
他乖乖把手放下，歪头看着我。
我们和它拼咒力也许可以祛除，只是时间会很长，而且有受伤风险。
换一种思路。
我双手合十，随后食指拇指相并，其他手指交叠，直指前方。
“领域展开·虚室生白。”
白色笼罩，世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透彻干净。
“缚。”
以咒灵为中心，纯白的世界出现一抹绿色，它在特级咒灵的身上不断生长开，使它的身体不得把实化。
高阶版的精神力控制。
我笑笑，赶紧让两人动手。
“被我帅到了？你们两个倒是动手啊。”
五条悟插兜大步朝前，“椿叶竟然瞒着我们学会展开领域了。”
这种时候还在插科打诨。
我就地坐下陪他们说话。
“说的好像你没研究出来一样。”
刚把嘴角溢出的血擦掉，不远处战斗紧张，却还传来回应。
“是哦，那杰也努努力吧。”
夏油杰像被气笑了，没回话，只是忙着攻击特级咒灵。
“喂！这时候报复我不太好吧！赶紧把你那专门来恶心我的虫子咒灵收回去！”
因为我的精神控制，和领域内对它的削弱和压制，战斗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它身上黑红色的花纹重新变回暗金。
身体一点点消散的同时，声音也响起。
“我尽了……山神的……责任，是人类……太贪婪。”
消散的身体碎片竟然在逐渐组成画面。
原本这座山不适合开洞取矿，被强行凿穿后，人类为了挖更多的资源，越凿越深，最终坍塌。
在不同的人哀怨和诅咒之下，它被迫变成了咒灵，原来庇护一方水土和人，最后遵从本能只能毁掉它曾经守护的。
我皱了皱眉，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个无人默哀的悲剧。
人的贪欲是咒灵的一大来源。
一旁的夏油杰陷入沉思。
我拍拍他，“走啦，还有一只特级咒灵，我现在猜它应该在后山躲着。”
后山那只特级，攻击性很强，但实力却并不怎么样。
除了惊讶这里确实有个幸存者，掩护他跑了之后，祛除它很快。
我们三个有些疲倦地坐回车上，浏览着任务结束后才调查清楚的背景。
第二只特级咒灵是追讨工资无果，失去女儿的矿工，因为闹大这件事，被矿工主用“意外”除掉了。
死前积攒的怨气化作咒灵，在矿山上一日一日地飘荡。
“真是丑陋。”五条悟点评。
“这就是人性的黑暗面吧。”我托腮，关掉平板页面，顺手也帮夏油杰关了。
“别看了，给自己添堵。”我示意他放松点。“无可避免会遇到这种事。”
所以心理要更强大点啊，杰。
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嗯。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夏油杰朝我微笑。
“有事随时找我。”
“好。”他的笑一如既往地温和。
随后他拿出mp3。
我突然想到自己给五条悟送的礼物。
“我送你的那颗宝石你做成什么了？”
他愣了一下，对上我的目光。
“要我二次加工？”
“你不会就把它收起来了吧？”
“我以为它是一种纪念作用……”
沉默了。
“那你会把它做成什么呢？”我好奇发问。
五条悟思考起来，身体前倾，“或许镶在游戏手柄上？那一定会超漂亮的……”
我给他一个爆扣。果然，就不该对幼稚dk的想法有什么期待。
“开玩笑啦！”他结结实实挨了第一下后闪躲起来，翘起的白毛都有了残影。
“开无下限不就好了。”我无力吐槽，退回位置。
“哦。”他云淡风轻地长哦一声，手痒似的在我头上摸了一把。
“回去好好休息，下次别透支了又吐血。”五条悟轻声在我耳边留下一句。
“没透支，一下子开猛了而已。”我推开他的脸。
这句绝对是实话。
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从初春枝芽抽条，到入夏蝉鸣阵阵。
五条悟的视线落回来，看向身旁的少女。
入夏以来，咒灵骤然增多，咒术师人手稀缺，他们几个高专生四处奔波。
她连着一天没合眼，在车上终于睡着。
原本，五条悟和她并不会派到一起做任务，用烂橘子的话来说是浪费资源。
可是，他已经快一周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了，经常是在高专内匆匆打个招呼，就见她转身离去。
比没有甜品的日子更难熬。
如果习惯了被她绿色盈盈的目光注视，习惯了她在身旁拉住他的手，习惯她笑着不成调的威胁，习惯看她坚定地站在他们面前的保护，习惯她不自知的温柔和无时不刻向上的生命力，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他就在她身边，甚至习惯了心脏会因为她而加快跳动。
那么擦肩而过，点头示意的日子确实就很难熬。
五条悟看着少女陷入沉睡的清丽脸庞，和散落在脸侧的发丝，鬼使神差帮她拂开。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收起有些颤抖的指尖。
她似乎睡得不是很舒服，转了转头。
五条悟再次伸手，轻轻把她放到自己肩膀。
开车的辅助监督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一切，甚至看到了六眼神子嘴角扬起的笑，和微红的耳尖。
完了完了完了，撞破五条家少爷的【心事】了，会被捂嘴吗。
从后视镜对上那双变得锐利的蓝眸，他不敢发一言，专注地继续开车。
低头看向依偎在肩的少女，五条悟心情很好地转头向窗外，欣赏平时不会多看一眼的路景。
果然，还是很喜欢她。
越来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