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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整好队伍与心态,罗西南迪、夏娜依卡与罗三人的寻医之旅再次启航。有了夏娜依卡的存在,罗西南迪完全不必担心物资是否充足(反倒要担心被他们所抢的海贼是否会一蹶不振);可对比衣食无虞的乐观情况,各家医院同样拒珀铅病于千里的冷漠态度却让他们三人一再的失望透顶。然值得庆幸的一点是,似乎是为了夏娜依卡豁出去的决心,罗终于不再哭喊着不要去看病。

    收帆了的船在海上形单影隻(夏娜依卡的小船在一次战斗中被击沉了),随着入夜的平稳海流缓慢移动,此时的气温低得呼吸都会出现白雾。罗裹了层从另一艘海贼船夺来的厚绒被缩在甲板的一边,于星空的注视下逐渐闭上沉重的双眼;醒着的罗西南迪与夏娜依卡两人则同样裹着厚绒被坐靠在船缘,各自消化旅途迎来的种种不顺。

    在寒冷的夜空下思忖半晌,决定提问的罗西南迪发动果实能力,守住夜晚的宁静,「我一直有个疑问。」

    夏娜依卡闻言抬起头,看向对面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罗西南迪。

    「妳说妳不会离开家族……难道妳还要再回去吗?」

    「你很恨你哥哥对吧?」

    没料到对方会这麽反问,他开阖着嘴一时间不晓得该怎麽接话。

    「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恨。」她瞥了眼熟睡的罗,「但放不下啊……」

    罗西南迪看不清夏娜依卡此刻没入夜幕中的神情,只能隐约见得她黯淡下来的目光。在家族所待的这三年来,他深刻体会到成长的自己与成长的哥哥彼此间究竟有多大的不同──价值观乃至一切思考上的鸿沟,令他越发对当初订下的目标感到无能为力。自己恨多佛朗明哥吗?从八岁那年起便恨着;自己爱多佛朗明哥吗?心底深处无可否认的也爱着,只因到现在都还忘不了,自己七岁时从面黄肌瘦的哥哥手里接过其辛苦翻找得来的小块麵包,还有领着自己逃过一群又一群混混的催促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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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过去了。

    这三个月以来,夏娜依卡完全没有向家族回报任何一项消息,而多佛朗明哥等干部也发现,在他们三人所离开的这段期间里,向来对自家海贼团紧追不捨的海军将领──鹤竟倏地失去了踪迹,为此多佛朗明哥不得不着手调查这两年来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而迪亚曼蒂更注意到,这阵子皇后军底下的人员流动出奇的频繁──短短三个月不满二十人的队伍便走了六个,夏娜依卡忠心耿耿的皇后军怎麽会在她「带罗看病」后就鸟兽散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逐渐往他想都没想过的地方去探究。

    夏娜依卡加入的这十七年间,家族里可说是所有人都知道迪雅曼蒂对其有着根深蒂固的歧见──他一直都看不惯她那种会为了素不相识的弱小生命献上可怜同情的多馀行为。迪雅曼蒂认可她的强大、家族至今的荣光皆少不了她的成就,但他认为她如此的性格就好似在将她自己与他们这些能为了多佛朗明哥的称王道路不择手段的卑鄙海贼划分开来,刻骨的格格不入。他宁愿她伪善,也不愿看到她对外人展露心底的柔软。

    虽然这十七年来他不断秉持着倔强的态度、时常与她见面没几秒便开始出言调侃,但对比多佛朗明哥那位有血缘的亲弟弟,她的事更让他松不下悬着的心──他不得不承认经由时间的洗礼,就算对象是那位自己看不顺眼的夏娜依卡,「家人」这词也早已不再是个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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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娜依卡再度挥出拳头。

    这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批追兵。自旅途开始后过去四个多月,他们三人几乎要把北海有名的不有名的医院全都给翻个底朝天,然而这些医院竟没一家敢去治疗罗压根不会传染的疾病。

    且本想着控制能力尽量不让世人发现身分的夏娜依卡,到头来还是包不住火──在医生枪枝中的子弹擦过罗的肩膀时她便动怒的把所在的整片楼层给烧了。就这样,炎帝的真正现形慌乱了北海各家医院的脚步,在那之后北海的医院除了常在的维安人员外更加以派驻海军,让三人的看诊之旅愈发多舛。

    对于海军的接连进驻,夏娜依卡只是略微埋怨的看向罗西南迪画上伤残妆容的尴尬脸庞,然后悻悻然戴上长捲的假发及斗篷,想着藉此瞒过世人们的眼睛──但这些都在医院发现罗的病情后变得毫无意义。最后的最后她把假发给烧了,三人小船的去向只剩下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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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的天空无云无雨,再次休憩于无人岛的夏娜依卡在岸边的碎石地升起篝火、罗西南迪往地面铺了件毯子充当床铺、而罗则抱着双脚坐在夏娜依卡身旁,麻木的盯着一晃一晃的火焰。

    在善恶难分的年纪中,罗消极抵抗不断下沉的未来,并为此思索──是否一死就能获得解脱?是否坦然拥抱绝望心就不会再那麽痛苦?憎恨曾是他活下去的动力,毁灭夺去所爱一切的政府与愚昧无知的世人曾是他心脏跳动的唯一原因,可这些日子来被两人所带领、不顾一切的跋山涉水使他觉得,这些憎恨、这些努力都好令人疲惫,早在三年前被尸体挤压着偷渡出海时他就没想过自己能够有被「救活」的一天,没有。

    陷入泥淖中的罗将头埋进双臂间。

    看着罗封闭自我的动作,夏娜依卡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唱歌的时候。那是多佛朗明哥十三岁的生日当晚,在被传唤进多佛朗明哥的房间、见到其满头大汗之际,她就知道又发生甚麽事了。她只是用手将他额上的汗水轻柔抹去,同他十二岁的那晚一般,「没事了。」她轻声安慰道。

    彼时的多佛朗明哥戴着墨镜,沉沉的深吸了口气。

    见着他心神不宁的模样,有股想法浮现至她的心头,「介意我唱首歌吗?」

    「妳唱吧。」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他身子后倾往枕头靠去。

    于是她从旁替自己拉来张椅子并稍微清了清喉咙,缓缓的开口。

    那晚之后又过了一段时日,多佛朗明哥向夏娜依卡问起那首歌的意义,并补充着说自从听完歌后,自己便像被停止轮迴般没再做甚麽噩梦。那到底是甚麽歌?他青少年的嘴角有些狡黠的扬起,肆无忌惮的坐靠在夏娜依卡的肩旁喝着橙汁。

    赶跑山魅的摇篮曲,查玛克冒险记。夏娜依卡面无表情的喝了口红茶。

    如今的夏娜依卡想到安慰罗的方法就是查玛克冒险记。她迳自轻声吟唱着,只不过这次多了股难以忽视的酸楚。

    歌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悠扬缭绕,罗与罗西南迪头一次听到这种词语及旋律,她用自身本就好听的音色不疾不徐、不轻不重的诠释歌曲,那是不属于这世界的歌,具有穿透性及生命力,罗西南迪甚至注意到一旁的篝火随之摇曳起舞,自己的思绪亦无法抑制的被带动起来。

    而裹着毯子边听歌边感受篝火温度的罗,本紧蹙的眉头也逐渐被抚平、早前遭到歧视驱赶的怨念伤悲亦获得了纾解;同时夏娜依卡抚着头的掌心温暖,还让此刻的他有点想哭,「我还能……活下去吗?」

    歌声戛然而止,罗西南迪愣了下后略为激动的回复道,「你当然能够活下去!我们一定会让你活下去!」这旅途中遭遇的不公不义所累积的怒气突然有些爆发,意识到快忍受不住的他猛然起身,捎了两瓶酒后使劲揉了几下罗的头发,便不发一语的往另一侧走去。

    看往于不远处席地而坐的落寞背影,夏娜依卡坚定又柔和的说,「谁都不能剥夺你活着的权力,」她替罗被罗西南迪给揉乱的头发拨理整齐,「谁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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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睡着的罗盖好被子后,夏娜依卡朝背影而去。「真的再不行的话,我们就离开北海吧。」

    「……只怕其他海域多的也是那种人。」喝光一瓶酒的罗西南迪头也没抬的从怀里拿出昨日抢来的肉乾并打开包装,「果实拍卖呢?有下文吗?」

    「没有,只能模糊判定交易应该是会在北海举行。」

    「那我们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他撕下一块肉乾,放入嘴里,「我们不能放掉最后的筹码。」

    她不只听他提起一次要让罗吃下手术果实的提议。与刚开始坚决反对的立场不同,旅途走到这里、受尽各种冷漠的暴力对待,她的态度也开始软化。「……你真的要让罗吃下手术果实吗?」

    他侧过头,注视进坐至自己身旁的她的眼底,忽然回答不出原本要回答的话。他何尝不知道以手术果实的价值来说,吃下去就等同与全世界的人为敌。「……没有其他办法的话。」

    两人彼此静默了几秒。

    最终他叹了口气,把剩下的一瓶同样是昨日抢来的酒递给她。她摇了摇头拒绝后他便自行拧开瓶盖,「『还能活下去吗』?这都是甚麽鬼问题……」他灌了好一大口酒,「其实罗他曾经拿匕首刺过我,就在他刚进家族没多久的时候。」

    所以当初罗飞也似的逃跑是因为这件事?夏娜依卡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妳说……他那时到底是用什麽心情刺的?」抹去沾染嘴角的酒,他的话开始不受控的颤抖,「那麽小一个小鬼……全身绑炸弹闯进那怎麽想都不是儿童该去的地方,开口闭口就把死挂在嘴边……妳说,他到底都经历了些甚麽…?」讲到这,他的眼泪跟着不受控的滑落,不一会便整张脸都是泪水,「该死的……我其实一点也不痛,但他当时到底有多痛苦啊?他这些日子以来到底有多痛苦啊?那些狗屁医院……下地狱去吧…!」

    夏娜依卡默默的看着罗西南迪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眼泪同酒水滚落了他的脖颈。「你知道我为甚麽讨厌海军吗?」月光映照着她的脸庞,皎洁的带了几分温柔,「因为我讨厌天龙人的制度,还有像罗这样的人的牺牲。」

    这答案让脸上挂着涕泪的罗西南迪挫败的垂下头,全然无法反驳。这几个月来连拯救罗这样年幼可怜的孩子都要偷偷摸摸,坦白讲他也有些对世界政府的正义感到动摇了。

    她对他扬起抹略带苦涩的笑,「我想我是极端了点,毕竟哪里都有值得被欣赏的人存在。」

    他胡乱抹去颊上的泪水后将酒瓶搁在地板,用脸上花花绿绿的残妆同她无声相对,眼底流露出的情感複杂得无从界定。

    「……我们彼此加油吧。」她边说边看着他的脸又滑下一道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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