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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一家医院吃了败仗后,罗西南迪与安抚着罗的夏娜依卡重新登上了船隻,马不停蹄的朝下个目标医院前进。

    半个小时过去,三人上岸所到达的第二家医院有着华美的外观。夏娜依卡与依旧抱持着希望的罗西南迪替罗在柜台挂了号后,便于开放的座位区中等待。

    接着号码轮替,三人被唤进了诊间。

    「珀铅病啊──」

    「快来人啊!有个『白镇』的倖存者!皮肤上有白斑──」

    第二间医院再次打破罗治癒病情的希望,可这次夏娜依卡在罗哭着逃出诊间前紧紧抱起了他,并于他眼前联合罗西南迪炸毁整个诊间。

    「我们去下一家!这次一定能治好!」罗西南迪立刻跳上船,义愤填膺的解开绑在岸边柱子上的绳索。

    「够了!我不想再去了!」罗在夏娜依卡怀里激动的大喊。

    于是三人又乘坐了半个小时的船,然所前往的第三家医院也发生了与先前两家同样的状况。这次看诊的医生甚至还致电世界政府向其告状为何这世上还有福连伯斯的倖存者,进而遭到夏娜依卡一拳打穿口腔的下场。

    而后两人于罗西南迪的要求下继续搭船踏进了第四、第五……第八家医院,可无论医院的规模大或小、设备新颖或老旧、报章心得优异或普通,全都拒罗、拒珀铅病为往来户。在那些医护人员眼底,罗这年幼的男孩即是这世上最噁心可怕的怪物,由于他们荒唐的态度,对于医护人员逐渐不抱信任的夏娜依卡走进医院时的脸色无法克制的一家比一家还要糟糕,到了第八家医院的柜檯,她的发梢更忍不住染上了火。

    待第八家医院顺理成章的被罗西南迪与夏娜依卡摧毁后,他们三人在街道拨放珀铅病的广播声中与配戴着防毒面罩的军队追捕下再次逃到了海上。历经一整天折磨的罗已身心俱疲,哭得流不太出泪来。

    时至黄昏,橙金的夕阳在海面上西沉,夏娜依卡将染血的手伸进海水里洗淨后,脱下身上的外套为蜷缩于甲板睡去的罗给盖上,「你的资料还有其他家吗?」

    罗西南迪懊恼的垂着头,「……还有。」他重重叹了口气,「真是混蛋……」

    「不瞒你说,我口袋的电话虫已经响很多次了。」夏娜依卡掏出皇后军专用的电话虫与多佛朗明哥专用的电话虫,「绝大多数应该是古拉打的,明哥的响过一次……其实我已经大致想好要怎麽说了。」

    这话让罗西南迪瞬间抬起头。他小心翼翼盯着夏娜依卡脸上的表情,「……那妳的答案是甚麽?」

    「我不会放弃罗的,我跟你们走。」夏娜依卡看了眼瞠目结舌进而兴奋得举起睡着的罗的罗西南迪后,拿起多佛朗明哥专用电话虫的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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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这次似乎自作主张了点啊,依卡。」

    「抱歉,事出突然,我被柯拉松说服了,想要赶紧带罗去看病。」

    「……妳连古拉迪乌斯的电话也没接啊。」馀晖从窗户映照多佛朗明哥没了往常笑容的严肃侧脸,不安的氛围在话筒间蔓延,「我们已经掌握到果实的行踪了。」

    「……但罗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怕他撑不到那个时候。」

    在夏娜依卡说完自身的担忧后,双方间的对话一度僵滞。多佛朗明哥沉下脸凝视着电话虫,虽预感事有蹊跷可对方做为他最信任的皇后,千思万虑之下最终还是同意了此行。「……准许了,别拖太久。」他顿了顿,「记住,我们家族非常需要妳。」

    「知道了。」

    「另外给古拉迪乌斯回个电话吧,他中午差点把火药库炸了。」

    「好。」

    挂回话筒,她往旁对上罗西南迪投射而来的困惑目光。

    「等等,所以妳……」听了她与多佛朗明哥间的对话,原先持欢喜态度的罗西南迪霎时转为不解──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叛变的人会说出口的台词──抑或这是种拖延战术?

    「顺其自然,重点在我的部下。」她换了隻皇后军专用的电话虫,拨给古拉迪乌斯。

    「依卡妳竟然放我鸽子!」古拉迪乌斯抢在夏娜依卡开口前激动的对着话筒吼道,「去追柯拉松无法回来也该打个电话或接我电话吧?我等了又等打了又打,一整天都没消没息根本就是把训练的约定给忘了!」

    「对不起古拉,这次是我不对,事出突然,我必须要带罗去看病……」

    「又是那个小子!」他青筋暴露,头皮开始了爆发前的膨胀,「到底谁才是妳的直属部下啊?如果是惩罚我之前对妳的态度也未免太残忍了吧?!」

    「古拉,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对怒着一张脸的电话虫讨好的笑了笑,「抱歉,等我回去后再带你去吃冰淇淋好吗?一定给你做一对一训练,也陪你去补火药,别生气了。」

    「……不准反悔!不准失约!」膨胀的头皮终于有了缩小的迹象,他斜睨挂着讨好笑容的电话虫,语带指责,「遵守计划跟时间的行事作风是妳教给我的,带头者应该持续树立好榜样。」

    「知道了,对不起。」她忽然间想到甚麽又补充道,「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在回去的那天晚上帮你盖一次被子。」

    这话让他「砰」的红了整张脸,「不用了!约定做到就行了!」没等她回应,他便匆匆挂上话筒。

    看了眼被吵醒后便缩在角落的罗以及脸上怀抱急切盼望的罗西南迪,夏娜依卡明白下通电话拨出去后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苦恼的揉了下太阳穴,她深吸口气,下定决心的拨通伯特的号码。

    「依卡?是依卡吗?」

    「是。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你单独在房间里吗?」

    「是的,妳那边怎麽了?古拉迪乌斯今天差点把……」

    「我知道,我已经先跟他道过歉了。我想说的事是……」夏娜依卡忽然感到有些窒息,「皇后军已经不安全了,请你私下通知其他人,转队离开也好,别待了。」

    被突如其来告知此事的伯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基于自己长官的为人,他在第一时间便排除了玩笑的可能性──他完全没有料想到她才外出个两天就带回了这项难以置信的消息,「……妳要离开家族吗…?」

    「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连累到你们,至于是甚麽事我不能说,你们完全不知道才是最好。」她紧紧的倚靠在船缘边,好让自己能有点奢侈的安全感,「离开我的队伍吧,去其他干部的队里,请你们务必以自己的安全考量为优先,我希望你们能活着……」

    「……不要。」

    「甚麽?」这预料外的拒绝让她有些激动,向来兢兢业业协助她打点好皇后军内一切事务的伯特,居然在这关键时刻同自己唱起反调,「伯特,这事不像以前受个伤就可以解决,我是已经把命给搭进去了,我不希望你们也──」

    「妳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伯特的嘴边泛起一抹笑,思绪倒回至几年前穷困潦倒奄奄一息之际,「当时我刚被一群人揍完倒在巷子口,身体状况烂得一蹋糊涂,牙齿也掉了一半,我都觉得我下一秒就会死……可是妳却甘愿把一无所有的我从谷底拉起来,甚至还打飞了当初揍我的那群人……」

    「但我救你不是为了要让你再一次失去生命啊!这不是我的本──」

    「我知道,我知道,依卡……」他的声音里尽是视死如归的温柔,呢喃安抚着自己所敬爱的她,「我会照妳说的转达给其他人,但我在最初被妳给救活时就决定要跟着妳出生入死了,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你……」

    「儘管物换星移,我都是妳的部下,妳军队的一员。」

    「……我知道了,」不能放纵沉溺在伤悲的漩涡里,夏娜依卡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收拾好情绪,因此次通话名单中的人还剩一个,「……哈萨呢?我需要直接解释给他听。」不同于性格沉稳的伯特,她队伍底下的哈萨不光身型壮硕,火爆的脾气亦是与古拉迪乌斯有得一拚,加上行事冲动、心直口快的处事态度,从他入队来她总是不免得多照看几分。

    「喂喂?长官啊妳到底跑到哪去啦连通知都没通知,妳知道吗?今天中午古拉迪乌斯那傢伙差点把火药库给炸了啊!我当时还在里面清点砲弹啊喂!」一拿起话筒的哈萨完全没等自家长官的回应,便连珠炮的抱怨今日遇上的糟糕状况。当时的他真的认为自己就要死无全尸了。

    「抱歉,古拉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宣布。」

    察觉气氛的不对劲,哈萨蹙起眉头瞥了眼身旁面色凝重的伯特,「怎麽回事?」

    「从现在起请务必替自己的安全做打算,皇后军已经不安全了。是我的错。」夏娜依卡有些被话给噎住,以至于顿了一下,「……离开皇后军吧,去哪都行,我希望你们能活下去。」在此之前,她已假想过听到这番话的哈萨会是怎样暴跳如雷的反应,更为此准备了几套安抚用的说词,可事实处在意料之外,哈萨那留着棕红色络腮鬍满是刀疤的脸庞无一丝怒意,态度相对平静的藉由电话虫给表现了出来。

    「除了逃走以外,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哈萨铜黄色的双眼如炬,烧灼着其缓缓道出的话语。

    这话终于击碎了夏娜依卡强装镇定的面具,让本沉着的她霎时无所适从。生命之重难以估量,这些年来她一直努力扮演好皇后军首领的角色,背负起队伍一条条沉重的生命。在阐明这项决定时她既胆战心惊又束手无策,先是伯特、后则哈萨,再难听的唾弃她都能够且必须得承受,可她压根没想过自己的部下、自己的伙伴们竟能用这般超然的态度成全自己的任性……自己实在欠他们太多了。

    咬了咬牙,她侧身背过电话虫以掩饰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等我回去。」

    「很好,我只想听妳这句话,长官。」

    「……我很自私,虽然我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这麽说,但我希望你们能够活着……」

    「反正我们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死了!」伯特抢过话筒,说完时还被哈萨大笑着拍了几下肩。

    「你们……」

    忽然想到甚麽的哈萨也抢过话筒,「那古拉迪乌斯呢?那小子最难解决了吧?黏妳黏得要死的。」

    「……他是『家族』那边的,什麽都不知道对他才是最好。」抹去欲溢出的眼泪,她确信「清白的家人」能被多佛朗明哥所接纳,但她不敢也不认为多佛朗明哥会轻易放过这群与她最为贴近的战友们,哪怕他们一无所知,「抱歉,麻烦你们了,务必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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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夏娜依卡结束三方通话后,罗西南迪默默抽了口刚点不久的菸,试着不去多想多佛朗明哥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事;而夏娜依卡所叮嘱的话字字句句听进耳里,他明白且敬佩她的决心,也总算是能够放心的将她划分到自己的角落里来了,「抱歉,我刚有点心急。」

    「没事。」将电话虫收回口袋,夏娜依卡像绷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倒躺在甲板上。舒展身子,她静静凝望入夜的灰暗天空中,那连成一大片的乌云。

    抱着双腿坐在一侧的罗,不发一语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因自己的事而搞得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完全不懂,这两位家族中的重要干部为甚麽要这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自己带离家族只为了看这根本没人想治的病;不懂这条已经连自己都要放弃的烂命到底还有什麽好救的;不懂已经认同唐吉诃德家族生存法则的自己,为何还会对眼前这两位背叛者的作为而感动。

    -

    夜晚的天空下起了雨,决定在无人岛上落脚的三人将船推上岸后,进驻至岸边的一处山洞。夏娜依卡升起篝火,罗西南迪与罗则裹上两层在医院顺来的毛绒毯子依壁而坐。

    火焰上升洞穴内本阴冷的温度。看向夏娜依卡注视着雨的侧脸,犹豫了半晌的罗嗫嚅的开口,「依卡……妳打的电话……是想要做甚麽…?」

    闻言的夏娜依卡将视线对上目光困惑的罗,「带你去看病。」

    「不是,我是指,跟你的部下们说的……」

    对话在夏娜依卡的沉默中停滞了会,最终由其往常般的微笑下再次开启,「……我这次可能会惹明哥他们生气了。」

    「……依卡,妳这是要离开家族吗?」罗不明就里的站起,使得毯子从他身上滑落,「为什麽?妳在那个家族待了十七年……那麽久了,妳还有妳的部下、还有古拉迪乌斯……」说着说着,他的鼻头开始发酸并红了眼眶,「为甚麽……要为了我……」

    对此,她笑了一下并抬起手,拭去站在自己身旁的罗脸上所淌出的泪水。「……你今天一直在哭呢,明明当初绑着炸弹进来时气势惊人。我并没有要离开家族。」对啊,十七年了。在这十七年间,她爱上了家人、爱上了部下、爱上了古拉迪乌斯、爱上了多佛朗明哥……在这个世界所待的日子已经快要追上原本自己在故乡时的岁数,以至于她这两天都在脑海里不停的想,要是自己突然回到原本的世界,族人们还能认得自己吗?还能认得自己就是十七年前的夏娜依卡吗?面对罗与罗西南迪眼中的担忧、迟疑与不解,她的声音在暗夜淅沥的风雨声中清冷悠盪,「只不过,我不想忘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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