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城距今已有一万年的历史，斑驳的城墙用特制的玄砖高高筑起，巍峨地立在人妖边境，上面残留着密密麻麻的刀刻剑痕与法术痕迹。

    这座城，曾是人类抵挡妖族的重要边境防守线。

    一万年前，人和妖的关系远不如现在和平。以清玄宗、流云宗、玲珑塔、缥缈谷为首的四大宗门为首的人族势力与上古妖族在这片土地上掀起了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战争。彼时战火连天，民不聊生，频繁的战争使人与妖的关系愈发紧张，以至于甚至出现了人类小孩与妖族小妖在田地里因争夺一个西瓜打架，摩擦一路升级，最后竟引发两族血战的故事。

    战争持续了数百年，堆尸如山，瘟疫频发，许多曾经繁荣的城池都变成了荒城。在战争接近尾声的几十年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修小宗门忽然声名鹊起，它不参与人妖之战，宗旨是救死扶伤，不论种族。战火渐渐平息，而这个宗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展壮大，迅速成为了一股不弱于四大宗门的势力，名扬天下。这个宗门叫翡翠山庄。

    流金城就处在玲珑塔、翡翠山庄和妖族的交界处。但论起如今对流金城的控制力，玲珑塔远胜翡翠山庄。这也是钟岫敢放心地在流金城举办拍卖会的原因之一。

    “好多人啊。”姜焕排在进城的队伍里，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幽怨地道。

    “拍卖会三日后就开始了，如今人人都想挤进城里一窥究竟，自然多了。”白卿云揉了揉姜焕的小脑袋，笑道。

    姜焕嘀咕道：“真想一巴掌把他们都轰死。”

    楚亦檬挑眉：“你说什么？”

    姜焕四处张望：“这城墙灰不溜秋的，好丑啊。”

    楚亦檬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流金城是古战场，城墙是用掺了铁的特制玄砖修建而成的，甚至能扛得住连天的炮火。”

    白卿云也介绍道：“流金城是人族边境防线，盘查自然严格。如今只需在城门口排队接受几句盘查，守卫就放人进去了。但战争时期，巡查的守卫远比现在严格得多，进出流金城都格外困难，城主唯恐城内混进了妖族奸细，里应外合，传递消息。待我们进了城，你还能在城内看见许多遗留下来的战争痕迹。”

    从清晨排到日上三竿，三人终于进了城。

    姜焕暴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再也不来流金城了啊啊啊啊啊啊！讨厌排队讨厌排队！”

    白卿云伸手一指：“看，那边有卖糖人的，让卖糖人的姨姨给你画一个小兔子好不好？”

    姜焕伸脖子望了一眼，立马被栩栩如生的糖人吸引了：“我才不要小兔子，我要精卫！”

    卖糖人的大姐见过要画龙的，画凤凰的，画老虎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要精卫鸟的。她思考了半晌，才凭着记忆里连环画上的精卫形象画了一只精卫鸟。

    姜焕高兴极了，心满意足地把它收进自己的储物袋。

    白卿云也是第一次来流金城，从前只在古籍中读过关于它的记载。不同于清玄宗的庄严肃穆，也不同于飞鸟城的温柔秀丽，流金城处处都透着粗犷豪迈的气息，似乎那金戈铁马的岁月随时都会从风中呼啸着朝人扑过来。白卿云走过一条街，震惊地发现，这里的人不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就连买蔬菜，都是一车一车地往家里拖。

    她很快想明白了个中缘由。一万年前，战争频起，流金城随时会有妖族大军来势汹汹地进攻。一旦整座城被妖族围起来，外面的粮食蔬菜、生活用品便再难送进城来。普通的百姓平日里若是不多囤些物资，一旦战争爆发，就会成为第一批被饿死的战争牺牲品。因此，囤货的习惯从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留存了下来，直到今天。

    路过一家服饰店，白卿云的目光落到一件挂在店门口展示的天水碧的大氅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大氅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楚亦檬见她盯着那件大氅发呆，以为她喜欢，便道：“阿云，我们进去看看？”

    门口的侍从见状，忙迎了上来，笑着介绍道：“姑娘的眼光真好，这件天水碧的兔毛大氅是小店近日推出的新款，料子用的是上好的云锦，掺了银线密织，远远看去有若隐若现的流光，冬日在雪地里行走可好看了，里子用的是银霞兔的兔毛，最舒服不过了，特别保暖。”

    白卿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大氅上的绒毛，确实很舒服。

    楚亦檬冲侍从点点头：“这件大氅我们……”

    一只素手突兀地抓住了大氅，娇软欢快的声音在店里响起，打断了楚亦檬的话：“谢二少爷，这大氅真好看！”

    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白卿云猛地抬头——颜若瑶！

    看到颜若瑶的一瞬间，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件大氅是幻境中谢珺有一年送给颜若瑶的生辰礼。那时谢珺和白卿云已经确认了关系，这生辰礼是他瞒着白卿云送给颜若瑶的，只可惜最后还是被齐天瀚说漏了嘴，让白卿云知道了此事。

    白卿云又委屈又气愤地去质问谢珺，谁知谢珺却说，自己和颜家大小姐一清二白，谢颜两家是世交，颜大小姐过生辰，他不送礼就太不知礼数了。他不告诉白卿云，是怕她生气。果然她一知道这事，就生气了。

    白卿云被他一通解释绕得晕晕乎乎，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多疑小心眼。于是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分明就是谢珺自己心里有鬼，才偷偷送礼不敢告诉她，在她知道以后还反咬一口！他早就在暗地里和颜若瑶勾搭上了，所以从北海城回来没多久就和她成亲了，所谓家族强迫他联姻，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白卿云脸色冷了下来，松开手道：“阿檬，我不要了。我们走吧。”

    颜若瑶与白卿云四目相对，也认出了这是谢珺的心上人。她见白卿云看自己的眼神迅速从惊诧变得冷淡，以为她在介意谢珺陪自己逛街，正欲说些什么，有人却比她更快。

    “白师妹！”

    谢珺原本在百无聊赖地陪着颜若瑶试衣服，乍一听到白卿云的声音，眼前一亮，激动地冲了过去，就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果然站在那里，“真的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你在岛上失踪了我有多担心你！我本来想回去找你，可魏长老不许……幸好你没事——”

    白卿云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拉开与谢珺的距离：“多谢师兄挂念，我在岛上幸得楚少主搭救，捡回了一条命。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谢珺这才看到楚亦檬，眼神变了变，冲她点了点头：“楚少主。”

    “白师妹——”他急着去拉白卿云的手，却被她躲开了。楚亦檬在一旁站着，他一时间也不敢强留白卿云，只得讪讪地笑道：“师妹，我是奉母亲之命陪颜大小姐出来的。师妹是不是喜欢这件大氅？我买下来送你吧，我看你的修为精进了许多，就当是送给你的贺礼了。”

    白卿云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夹杂了些淡淡的嘲讽：“多谢师兄费心，不必了。我看颜大小姐很喜欢这件大氅，你们两家是世交，师兄还是送颜大小姐吧。”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楚亦檬追上白卿云，道：“阿云，不开心了吗？”

    “没有。”白卿云垂下眼，道。

    “我看你那师兄还没追到你呢，就和别人眉来眼去的，之前还由着他那群狐朋狗友欺负你，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被他对你的那点好给骗了。乖，咱别想他了，你要是实在想恋爱，还不如去找萧祈安呢。”楚亦檬搂住白卿云的肩膀，安慰道。

    白卿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想象了一下萧祈安像谢珺那样深情款款的样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什么呀！大师兄……大师兄怎么可能会有道侣！”

    “啧，谁知道那群道貌岸然的男人私底下都是什么样呢。”楚亦檬不甚在意地拿出一根糖葫芦，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要么就不找道侣，要找道侣就得找最好的。当然，找女孩子也不是不行。”

    白卿云抢过她嘴里的糖葫芦：“别瞎说，大师兄光风霁月，哪里道貌岸然了——给我尝尝，好吃吗？”

    姜焕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赶了上来，小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白卿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干什么去了？”

    姜焕嘿嘿一笑：“没什么。”

    颜若瑶走到谢珺身后，语气中流露出些许无措：“二少爷，我是不是让你和白道友产生了误会？”

    谢珺失落地看着白卿云离开的方向，打起精神勉强笑道：“没关系，这事不怪你。你不是说从前没有机会来流金城，十分遗憾吗，走吧，我今天陪你弥补这个遗憾。”

    一阵风吹过，颜若瑶拢了拢衣服，轻轻咳嗽了两声。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你素来体弱，要不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谢珺关切道。

    颜若瑶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抚过那件月白色的大氅，喜爱之色溢于言表，柔声道：“可是这件大氅真的很好看呢，二少爷，你不如买下来，下次送给白道友，她一定会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谢珺苦笑道：“罢了，白师妹看着温柔，其实颇有些傲气，她说不要就不会再收了。”他看着颜若瑶不舍的神色，心中忽然一动：“大小姐，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却把你牵扯进来了，是我的不是。这件大氅你若喜欢，我就送你，权当是给你赔罪了，如何？”

    颜若瑶没多少血色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好。二少爷，谢谢你。”

    谢珺刚结完账，一点火星忽然落到了大氅上，眨眼将其烧成了灰烬。

    一阵骚动间，一个小小的身影迈着小短腿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