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牧声沿手里拎着一斤卤兔头，没有花钱，老板见故人高兴送给他们的。
开始她觉得不好意思，执意付钱，但被祝清誉拦住了，见老板正在装卤兔头，低语道：“老板现在正高兴，要是你驳他的情他会生气的。”
牧声沿立马闭上嘴，思量一番说：“可毕竟是我想吃的，不付钱不好吧！”
“要是你真喜欢吃，下次再来买的时候多买一点就好了。”祝清誉建议道。
她挑眉，认同说：“也行，下次我来买两斤。”
说着还伸手比了个“耶”的手势。
祝清誉轻轻弯了下嘴角，下意识抬起手，察觉到什么后又装作无事发生放下。
回到家，先前出门买菜的夫妻二人已经在厨房准备做饭。
牧声音带着人坐在客厅，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打开，取出两个一次性手套递给他：“你吃吗？”
他微微摇头，见她津津有味吃着加麻加辣的卤兔头，忍不住提醒道：“下次别再点加麻加辣的了，吃多了容易胃疼。”
牧声沿啃兔头的动作一顿，想到什么，反笑道：“你们医学生是不是都有个通病啊？”
“什么？”
她晃了晃手中的兔头说：“忍不住挑拣食物，总觉得不健康。”
祝清誉哽住，下意识想解释，又听见她忽地笑出声，不由被她感染了，好奇道：“笑什么？”
“没什么。”她摆了摆，若有似无地轻声道：“想到一个有意思的事。
……
记得高三那段时间学习特别紧张，一到周末牧声沿就会去买那家的卤兔头犒劳自己，普通辣度还不够，每次都要加麻加辣才够爽。
吃得大汗淋漓猛喝冰镇气泡水才觉得过瘾。
结果过度放肆的后果就是，当天下午她就被辣出了肠胃炎，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只好给姑父打电话。
姑父周末下午没课，接到电话就赶忙跑回来接她去医院。
那天也不知怎的，引起肠胃炎就算了，去看医生又刚好碰到在医院实习的学生。
具体来说是另一个教授手下的学生。
姑父是他们医学系最为严厉也是最有名气的教授，见到他都纷纷礼貌地打招呼。
牧声沿在场尴尬的不行，偏偏肚子还疼着，额头冒着冷汗，脸揪成一团，全身无力，想跑也跑不了。
她都没敢看那些实习生，眯着眼盯着主治医生，声音低微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旁边姑父和那些实习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她隐隐听见姑父判断道：“她今天下午吃了太多辣，又喝了不少冰镇饮料，照疼得位置，我觉得大概率是急性肠胃炎。”
后来主治医生就让她躺在床上，微微撩开她的衣服用手指按着腹部疼得具体位置，他检查的时候边上还围着好几位实习生。
要不是肚子疼得太厉害，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起来，检查时全程闭着眼，医生问什么就点头和摇头。
进门时她粗略扫了一眼，急诊室里几乎全是男人，就只有她一个女生。
平时第一次，牧声沿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社死现场。
很快医生检查结束，下结果道：“是急性肠胃炎没错。”
一边说一边随机向身旁的实习生抽问，牧声沿像个局外人一样，忍着疼坐起来整理好衣服。
医生开了输液单递给姑父说：“你先带着她去输液吧！”
又转头对一旁疼得死去活来还不敢吭一声的牧声沿叮嘱道：“下次吃东西注意点，别吃太辣了又去喝冰水，这样最伤胃了。”
牧声沿咬着牙，忍着泪，一声不吭被姑父带出去输液。
……
当时觉得又尴尬又窘迫，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觉得好笑。
高三又刚好处于青春期的阶段，学校里谈恋爱的人不少。
她虽然那个时候因为高考学习压力太大，压根没心思也不去想谈恋爱这一茬，但一下被这么多男人盯着，也会莫名觉得羞耻。
而且他们都带着口罩，她眼睛因为汗视野模糊了一片，没敢去过多观察别人的长相。
自那以后，牧声沿一直到高考结束后都忍住没敢再吃那家的卤兔头，甚至连气泡饮料都没碰一下。
想想一群穿着医生制服的男人带着口罩，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撩开衣服，被他们盯着腹部观察。
那样无地自容的场面，有一次就够了。
晚饭的时候，牧应和一个劲儿给祝清誉夹菜，很快他的碗都堆满了。
见他表情难得出现了一丝无措，盯着碗中的菜有些无从下手，牧声沿帮忙解围道：“姑姑你别再帮他夹了，再夹他可能都不好意思吃了。”
牧应和见状停下了手，“行，我不夹了，小祝你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夹。”
“好的，谢谢阿姨。”他说完向牧声沿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牧声沿眼神闪烁，低头吃自己的吃饭，不再看他。
饭后祝清誉离开，她得到指令负责把人送出去。
两人前后脚走出家门。
牧应和家是在松良市郊外的别墅区，年代久远，墙边已经泛黄，带出岁月的痕迹，花园里种着各类品种的鲜花，郁金香最多。
走出院外，牧声沿搓搓手，随口问道：“今天你一定吃得很饱吧！”
说的时候想到刚才吃饭时的场面，就不禁想笑。
更意外的是他竟然吃完了，哄得牧应和高兴不已，以为是自己做得饭菜好吃。
祝清誉侧眸看着她，见她眼底浮出的笑意，不自觉挑下眉，一本正经夸道：“阿姨做的饭很好吃。”
“行啦！”牧声沿毫不犹豫拆穿道：“我吃了我姑姑做的饭吃了二十多年，她做饭什么水平我最清楚了。”
“你从小就是和教授他们一起生活吗？”他顺着问。
“对啊！”牧声沿坦然回答，嗯一声，犹豫着开口说：“我父母的关系有些复杂，我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我的母亲，却常常听邻居说她见异思迁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后来我父亲和别的女人组织了新的家庭，生下了一个小男孩，也没再回过家，我就被姑姑带走了，一直生活到现在。”
祝清誉凝视着她，在她的倾诉中垂下眸，神色晦暗不明。
他想安慰她，却借着暗黄迷离的灯光窥见她强撑起的笑意，安慰的话难以出口。
顾及她的坚强和倔强。
他突然能明白她为什么会留下那只被遗弃的小猫，不惜一切代价尽力去救活它。
因为她也能感同身受，她也曾被人抛弃过，被原本应是她最为亲近的人。
他迟迟没说话，牧声沿仰头看他，对上他眼底的关切好，故作轻松笑着说：“你不用同情我，我从小没见过我母亲，我父亲也是在我小的时候离开，隔了这么久，我都已经忘记他的样子，而且我姑姑和姑父对我很好，父母对我来说，他们就像没存在过一样，所以我也不会因为他们感到伤心。”
话说的轻松随意，可越说到后面，她的语气明显弱了下来。
那段不以为是的话，与其是给别人解释，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清楚知道他们不爱她，所以才要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坚强。
“不是同情。”他沙哑出声，喉咙微哽。
牧声沿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好错开视线，看向前方。
她看见的，只是他冷隽的侧脸，在路灯下影射出不同的风景。
祝清誉喉结滚动，深沉地说：“我和你情况其实差不多，我爸妈在我上高中可以住校后就出国了，除了每一个季度打来生活费会打电话之外，我和他们基本都不会联系，那个时候我就常常怪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我一个人在国内，他们飞到天远地远的地方对我不管不顾。”
他转过头来，迎上牧声沿发懵的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牧声沿失笑出声，故意安慰道：“那你好可怜啊！”
见她情绪好一些，祝清誉含着眸，表情认真几分，真诚地说：“所以说不用难过，失去的都是不幸，留下的才是惊喜和美好。”
牧声沿身子微僵，眼里的光闪动一下，深深注视着他，似乎有话想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她能听得出来他是在安抚她。
从语气中能够感受到，因为清楚他们爱他，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晚风一吹，轻轻拂过她的心间，却将她的心脏铿锵有力地敲响，扣紧心弦。
-
两天后的清晨，安静的房间内突兀地铃声响起，打破了被夜晚笼罩的噩梦。
牧声沿从被子里伸出手胡乱摸着手机，好不容易够到，微微睁眼，被屏幕光刺了一下，没来得及看清来电人是谁就赶紧接通丢在枕头上。
带着懒倦，有气无力出声：“喂？”
“还在睡吗？”清冽低沉地嗓音在耳边响起。
牧声沿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回头看向手机，扫见上面的来电人。
祝清誉三个人清晰落入她的眼中。
“喂？声沿？在听吗？”
她怔住迟迟未出声，他在电话那头轻轻的，又带了点试探的语气喊她的名字。
不再是“牧小姐”，而是“声沿”。
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已经近一步的称呼。
牧声沿脊背绷直，情绪有些意味不明，缓缓拿过手机，低声回应：“在，我有在听。”
一大早接到他的电话已经觉得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时还以为是在做梦，这下梦是彻底醒了，他的声音依旧在她耳边环绕。
“抱歉这么早打扰你。”祝清誉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解释说：“我最近工作会有些忙，恰好几天把夜班调成了白班，所以临时把‘教授’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趁走之前送过来，没来得及提前通知你很抱歉，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来接一下‘教授’。”
他的态度诚恳动人，完全找不到理由拒绝。
牧声沿没想拒绝他，毕竟也是自己答应过的事，只是时间太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沉寂几秒，她回过神，立马掀开被子下床一边着急忙慌地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明明赶着要去上班的人是他，听到女孩在电话里慌忙的样子，却反过来安抚道：“不着急，你慢慢来。”
她牧声沿脚步一顿，心乱了半拍，接着快步钻进浴室收拾自己。
十分钟后她下楼走出小区门，因为怕耽误祝清誉的工作，没敢过多收拾自己，简单洗漱完换了一套衣服后戴了顶帽子就下楼了。
见到他立在街边，身上穿着一件美式夹克衫，下身一条宽松的黑色休闲裤，沾染上晨露的清新而湿润的气息。
恍惚间，看见他，仿佛看见了大学时期里恣肆热情的少年。
连忙走过去，微喘着气问：“‘教授’呢？”
“车里。”祝清誉注视着她淡声道。
转过身打开后排车门，将座位上的猫笼拎了出来，牧声沿赶紧接过，稍稍举高，看见‘教授’懒懒趴在笼子里，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耷拉着眼皮，看她一眼后又闭上眼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