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冬天虽冷，但离去的也快。

    过完年，冯漫来到海城，把季风语接到昔城那边待几天。

    “小语，你在阿姨那玩得开心，记得给我带点昔城的好玩意儿回来，我会想你的。”

    “知道啦，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对了，年后本来还有两天的课程，我没法去了，你帮我跟沈听然还有沈叔叔说一声吧。”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就你贫。”

    季风语说笑着上了冯漫的车，一路上冯漫问一个问题，季风语能说十句。

    “妈妈，你知道吗？海城过年还可以去湖边放烟花呢，人特别特别多。”

    “妈妈，这里的冬天比昔城还要冷，有时候我得套两件毛衣。”

    “妈妈，沈南嘉是我的好朋友，她带我去了海城的好多地方，对我也很好。我在这里认识了好几个朋友，感觉真不错。”

    “你很喜欢这里呀，囡囡，妈妈知道你被送走心里不舒服，你也不必说这些来刺痛妈妈，你难道是要告诉我在你爸爸身边比在昔城过得好吗？”

    季风语沉默了，她再也不想和妈妈讲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了。

    “小语，等妈妈那边稳定下来，就把你接回去。”

    到了昔城，妈妈已经搬家了，漂亮的小洋楼里，摆放着和齐叔叔的结婚照。她想，如果妈妈觉得幸福，那就够了。

    “小语，你来了。小漫，都说了你现在身子要紧，头三个月胎还没稳，等我下班后陪你去你不行吗，怎么这么着急。”

    季风语看了冯漫一眼，母女的眼神对上。冯漫不知道如何告诉季风语这件事，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季风语看出了她的不安，“妈妈，您怀着孕了下次就让我自己坐车来吧，不用这么辛苦的。”

    冯漫听到这，松了一口气，“小语长大了，知道体谅妈妈了。”说完，看着齐思远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冯漫想带着季风语去买几套衣服，齐思远担心，就一同陪着。冯漫想带季风语去吃原来常吃的一家火锅，齐思远担心，一同陪着，席间不停为怀孕的冯漫挑选着菜品。

    冯漫想带着季风语去买些学习用品，齐思远说商贸城人太多，冯漫去了不安全。季风语又开心又失落，最后只得告诉妈妈：“你们放心，这条路我很熟，我自己去买就好，正好给我的朋友带点东西。”

    “那你路上慢点啊小语。”季风语点点头。

    去商贸城的路上，季风语想了很多。越长大才知道，人和人总归还是会相互独立的，父母和子女也不例外。人各有各的生活，所谓陪伴，就是在特定的一段岁月里相伴而行。捡拾起幸福的片段，漂泊于永恒的流变中。

    到了商贸城，买了喜欢的书和学习用品，还给沈奶奶带了昔城的特产桃酥和凤梨酥。逛了一会儿，季风语看到一家名叫“遇见气味”的店。走进去，导购姐姐很热情的给她介绍了自制香水的过程，季风语觉得这个作为礼物不错，又用心又特别。季风语在海城最好的朋友是沈南嘉，本来只打算做一瓶，想到寒假这么多天沈听然对她地理学习也付出了许多，况且沈听然也算是她在海城的一个朋友吧，于是又回去制作了一瓶。

    沈南嘉的那一瓶，是清甜的果香田调，柑橘、海盐和玫瑰纯香，甜而不腻。沈听然的那一瓶，荔枝、琥珀和雪松，清冽而纯粹。

    回到海城，季风语一下子觉得轻松不少。郑以珍虽不太喜欢季风语住在这里，不过二人之间也没有明面上的冲突，也算是和平相处，季君延工作很忙，季风语也尽量不给他添麻烦，父女俩既没有特别温情的相处，但也没有特别疏远。偶尔聊聊天，问两句季风语在学校的生活，问她零花钱够不够，吃不吃得习惯。对女儿，他自知有亏欠，可二人九年没有在一起相处，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不知如何自处，时常没话找话，搞得气氛反而更尴尬了。可有一天季风语告诉他，“爸，你不用这么刻意，毕竟我们很多年没有在一起生活，我们可以慢慢相处，彼此过得舒服就行。”这次以后，父女俩关系似乎变好了一些，季风语会问问他工作累不累，叮嘱他注意身体，季君延会主动问问她在学校里的生活。

    对于季风语来说，只要她有一份安定的生活就够了，她不肯吃亏，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冯漫爱她，但在新的家庭和她之间，选择了新的家庭；季君延爱她，当年何玉兰说她是个女孩不中用，让冯漫带走她时，他没有为他说一句话，也没有硬要她留下来。明明可为却不为，明明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但他们都没有。说到底，他们爱她，但她不是他们的最爱。她早就知道了，所以从不肯亏待自己，冯漫带她去买衣服，她总挑每家店里最贵的，季君延给她钱，她从来不推脱，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她都尽力得到。在学校里受人欺负了，绝不纵容对方，总是以牙还牙。

    二年级的时候，有人嘲笑她没有爸爸，季风语直接抓着对方的领子扭打起来，老师来了也没松手。冯漫说小女孩这样不好，季风语只说：“我不想自己受欺负，我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

    六年级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同学借走了妈妈买给她的钢笔，上面还刻有“季风语”三个字。等她去要时，那个同学却说丢了，后来看见那个同学拿着那支笔写作业，季风语又学着那个同学的套路，把对方的文具盒藏了起来。对方一问，季风语就说：“丢了。这不是学你的吗？”最后那位同学不好意思地归还了钢笔，并道了歉，季风语这才还给他文具盒。

    冯漫总担心女儿报复心太重，不肯吃亏。但其实季风语爱憎分明，对她好的人，她加倍珍惜，让她受了欺负的人，她绝不放过。

    年少的季风语拼命向所有人证明，她很好的被自己爱着，好像这样，就不会让自己感到缺少爱了。

    她一直活在无法与自我和解的挣扎里。其实她最想要的，不是最贵的衣服，不是很多很多的钱，而是最坚定的被爱。

    [嘉嘉，我回来了，等会儿有礼物给你哦！]

    [站着别动，我的女人，我现在就来找你！]

    沈南嘉第一次收到香水作为礼物，开心的不得了。

    “好小语，谢谢你送我这么特别的礼物，放假的时候我天天都要喷，让你永远记得我的气味。”

    “没问题。不过我给沈听然也买了一份，作为帮我补习的回礼，怎么样？”

    “我堂哥的生日好像快到了，不如就当生日礼物送咯。”

    “好主意。”

    沈听然生日那天，沈奶奶做了一桌的菜，沈南嘉买了份蛋糕，和季风语一起到沈家去了，林向洲自从回到海城，就天天跟在沈南嘉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跟去了沈家。

    沈听然很开心有这么多朋友一起来给他过生日，他第一次感受到，有朋友真好，至少不孤单。

    沈奶奶看见家里十分热闹，高兴地说要取自己酿的桂花露给大家喝，结果因为看不清楚，倒了一壶沈父存的烧酒。

    四个人开始觉得味道怪怪的，但都玩得太高兴，没在意了。季风语拿出准备的香水送给沈听然，“沈老师，这段时间多亏你帮我补习地理啦，和你做同桌我很开心，祝你生日快乐，岁岁有今朝！”

    沈南嘉和林向洲纷纷送出了准备的礼物。

    “哥，生日快乐啊，我希望你越来越开心。不过有个私心是，能不能让我考过你一回啊，我都被我爸说累了，从小说到大，还有没有天理啦！”沈听然笑了笑说：“我也想实现你的愿望，但是哥的实力不允许啊。”说罢，沈听然又喝了一杯。

    季风语发现沈听然的脸颊绯红，说的话和往常不同，今天笑了特别多次，她忽然发现，沈听然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沈听然，祝你生日快乐，以后多跟我说点话啊。”

    沈听然又笑了，回答道：“没问题，我办事，你放心。”沈听然对着林向洲比了个敬酒的动作，然后又喝了一杯。

    “哥你是不是喝傻了？”沈南嘉问道。

    沈父回来了，闻见桌子上的烧酒气味，“妈，你给他们喝的什么？”

    “就是我酿的桂花露啊，你看。”沈奶奶拿着瓶子让沈父看。

    “这是烧酒啊妈，怎么能给这些小孩喝酒呢？”

    沈奶奶说：“没关系，孩子们没喝多少。”扭头一看，其他三个人一小杯都没喝完。

    “看嘛，我就说。”

    “奶奶，我哥喝了五杯！”

    “没事，我孙子酒量好。”转眼一看，四十度的烧酒，沈听然喝了五杯，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季风语说：“我感觉我头顶现在有六个句号诶。还有‘啊’‘啊’‘啊’的乌鸦叫音效。”

    沈南嘉和林向洲同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嘉嘉，小语也太幽默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啊，小语，你怎么不去说相声。”

    沈父看着沈听然睡着了，想把他扶进卧室去，谁知道刚拽起一条胳膊，就看见沈听然突然举手说：“老师，这题我会，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沈父愣住，其他四个人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沈奶奶一直问：“他在说什么，你们快点告诉我啊！”

    本以为已经够好笑了，结果沈听然突然站起来，“今天是哥的大喜日子，虽然没有人邀请，但我还是要为大家献唱一首郭顶的《凄美地》”

    接着就看着沈听然握起拳头当话筒，唱起了《凄美地》。

    曾经我是不安河水

    穿过森林误入你心

    没计划扎营搁下了是非一去不回

    如今我是造梦的人呐

    怅然若失流连忘返呐

    等潮汐来临我就能记起你的样子

    ……

    这首歌刚好也是季风语喜欢的。没想到沈听然喝醉酒是这样的，还挺好玩，没想到沈听然歌唱的还不错，季风语想着。

    沈父拿他没辙，其他人都捧起场来，一边听着沈听然唱一边跟着节奏拍手。沈奶奶乐开了花，也跟着拍起手来，她第一次见到沈听然这么放松的状态。

    “厉害啊哥，大点声!”

    “沈听然没看出来啊，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

    沈南嘉和林向洲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

    季风语拿出手机给沈听然录像，说是以后再敢说她笨就拿这段录像威胁他。

    季风语拉了个群，里面有沈南嘉、林向洲和沈听然。她发送了这段视频到群里。

    第二天早上，季风语被一串消息提示音炸醒。

    沈听然在群里连发了二十个句号，然后问

    [现在离开地球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地球没了你丧失歌唱巨星一位。]沈南嘉回复道。

    [来不及了，谁敢让沈哥离开。]林向洲打趣道。

    [你们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季风语又发了个吐舌的表情包过去。

    接着，沈听然又发了十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