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拉松十分擅长调节、或者说隐藏情绪，换药结束之后，从他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

    面具般的脸孔让你不快，在你面前他完全可以只做他自己。

    你摊开为了换药而洗净的双手，向柯拉松展示出身上看不出原色的睡衣和黏满脏东西的头发，你表示这些都让你难以忍受，必须要先洗个澡再走。

    柯拉松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此时天光大亮，晨雾在阳光下散尽，远处的海面波纹和缓，可见海风习习。

    码头上有海贼和平民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乍看之下不分彼此，并且只要多弗朗明哥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会在同一面旗帜下集结。

    这座城镇早已成为名副其实的海贼之城。

    柯拉松收回思绪，关上窗户，回头看着你发愁。

    原路返回显然已经行不通，但他不可能真的让你在这里洗澡，不仅是为了避嫌，你的洁癖众所皆知，那身脏衣服只要脱下你就绝对不会再碰一下，这意味着他必须牺牲自己的衣服。

    而哪怕留下洗澡只是戏言，你也终究要离开这间房，如果不幸被人看到未成年少女一大清早衣衫不整、甚至穿着他的衣服从他房里走出去，他就算能用八张嘴说话也解释不清。

    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柯拉松纠结的面容终于顺眼了一些，你笑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不用担心我出不去，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你走到门口，在柯拉松阻拦之前打开门，指着安静而空旷的楼道一一说到每个人所处的位置。

    实际上他们全都在餐厅里。

    说完之后你看着柯拉松。

    这不是你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念，只要他头脑正常就必定能猜出你也拥有某些特殊能力。

    对此柯拉松的反应是没有反应，他跨出房门，不带一丝犹疑，也不在意你究竟是如何凭空掌握别人的动向，哪怕这其中还包括他自己。

    于是这件事成为你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另一个秘密。

    你们在楼梯口分开，柯拉松继续下楼，你则回到自己的房间，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洗刷了一遍，换下的衣服不出柯拉松所料，转眼就进了垃圾桶。

    餐厅里，早餐已经接近尾声，但因为多弗朗明哥还在原位，所以没有人离席，看起来就像所有人都在等待你的大驾光临。

    最先看到你的人是特拉法尔加，他坐在你曾经的位子上，也就是正对多弗朗明哥的末席，其他人的餐点都十分丰盛，只有他还未对家族做出任何贡献，理所当然只能得到一杯白水和一块白面包。

    而在你走进餐厅之后，他连剩下的半块面包都觉得难以下咽。

    你扫了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上桌。

    迪亚曼蒂原本在与另外两位干部探讨柯拉松昨天缺席的原因，见状立刻得出结论，大声对特拉法尔加笑道：“柯拉松和这丫头都不喜欢你，你可自求多福吧小鬼！”

    特拉法尔加捏着面包凶狠地瞪视他们，换来更大的笑声。

    柯拉松对一切杂音都充耳不闻，只顾往嘴里塞饭团，你看到每粒饭团上都有一颗梅干，正是他喜欢的口味，很少有人知道。

    多弗朗明哥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能顾及，却不愿意亲眼去看看柯拉松真实的模样，这对兄弟的关系比基裘的儿子们还要奇怪。

    早餐过后，众人转移到会议室，侍从在Baby5的带领下为每个人换上红茶。

    你照例端过柯拉松的茶杯，等到不再烫口之后才会还给他。

    多弗朗明哥这一次什么也没说，显而易见的心情不错，反倒是你的耳钉让他多看了一眼。

    “你也到了这个年龄嘛。”

    他笑道，而后抬手敲了敲墙上的地图，其中几个画着红圈的地点已经沉寂，另一些也即将插上堂吉诃德的海贼旗。

    海贼一行没有准入门槛，架一艘舢板、扯一面破旗就敢自称海贼的狂徒也不在少数，这导致北海各种大小势力多如繁星。

    其中值得称道的只是凤毛麟角，真正有雄心和能力的人早已向伟大航路进发，不过小有所成就甘心偏安北海一隅的教多弗朗明哥说来全都愚不可及，也不管是不是连刚结交的盟友都一并骂了进去。

    对付这些人不需要太复杂的手段，强者以利诱之，弱者以威迫之，不上不下的才是堂吉诃德开刀的对象，多弗朗明哥不打算也不可能杀死所有对手，需要清除的只有挡路者。

    他要做北海的无冕之王，荣耀加身地前往伟大航路，亲手摘下One Piece这枚桂冠戴在头上。

    “哥尔德·罗杰征服伟大航路用了多长时间？换成多弗朗明哥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年吧，跟你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小鬼更是没有什么关系。”

    火烈鸟号宽阔的甲板一角，你捧着从船长室顺来的故事书，靠在船舷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一边监督特拉法尔加做体能训练。

    多弗朗明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休整完毕之后就再次出航。

    考虑到各家势力和海军方面的反应，为了避免分散兵力反而被各个击破的惨剧发生，多弗朗明哥这一次带上了所有精锐。

    此时就有不少闲人在或明或暗的地方看戏，你耳尖地听到托雷波尔哄骗巴法罗跟他打赌，看你什么时候会弄死特拉法尔加。

    上一次会议即将结束时多弗朗明哥提到红心军，他赞同你的提议，也感念于柯拉松的忠心，但他还是将这个计划搁置一边。

    柯拉松的伪装过于成功，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能力者，多弗朗明哥很乐意他的弟弟拥有专属部队，但他不希望这支部队掌握在别人手里——比如你。

    因此他打算先为柯拉松找到适合他的恶魔果实，之后才会考虑组建红心军，否则一个除了是少主的兄弟以外身无长处的哑巴要如何服众？

    此言一出柯拉松立刻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你也在旁边长叹一气。

    尽管以你的经验只会制造出一批没有理智的狂战士或者精神错乱的殉法者，但如果有这些人在，至少柯拉松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注」

    多弗朗明哥将你的遗憾认作失望，出于“补偿”，他将特拉法尔加归入你名下。

    “找到救命办法前他这身体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不如跟着你学点歪门邪道，说不定更有前途。”

    看似言之有理，实则不怀好意，你和特拉法尔加不约而同地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别说十年二十年，我能不能活过三年都是未知数，但我总要活着。”

    特拉法尔加努力支起身体，汗如雨下，即使累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依然对你反唇相讥。

    你能在他强撑的淡然下看到深切的惶恐。

    不认命的人总是能想方设法活得更加长久。

    “那你就别以为我是故意折腾你，跑两步都会喘气的人什么都做不成，我朋友的儿子两岁就会杀人了，你……”

    说到一半你发现柯拉松站在角落瞪着你，你不着痕迹地改口：“你没有这种资质，所以我不会让你成为杀手。”

    “我也不想成天躲在暗处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受够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特拉法尔加擦了擦脸上的汗，用不大清晰的双眼去寻找多弗朗明哥庞大的身影，让人恐惧，让人臣服，能够定夺别人的生死，而不是被人逼迫摆布。

    他想做那样的人。

    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又看到柯拉松退到阴影里。

    火光一闪而逝，干涩的烟味随风飘来。

    你收回目光，重新投入书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