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众人停下歌唱,循声看去,只见链接何格和鲸A01的那根麻绳紧绷,何格脚下的小渔船被手中的捕鱼网往前拉去,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与何格抗衡。

    捕鱼网被拉得老长,蔚蓝大海下有一团黑影在其中不断向前摆尾挣扎。何格明显处于弱势,脑门上青筋暴起,发出仅剩的力气呼救。

    何年治将捕鱼网递向同船的渔民,弯腰拿起渔船中的捕鱼长钩,松开腰上的安全绳一跃而下。

    渔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海面溅起巨大浪花:“何伯!”

    何格一时急火攻心,手下一松又被那大鱼往前肋去,腰间的安全绳绞着他堵上的皮肉,气血回转不上来,呼吸困难,嘶吼着:“阿爸!”

    苏景屿皱眉“啧”了一声,火速往前走去,一把拉住何格即将绷断的安全绳。他沉声朝阿凯叫了句:“来帮忙。”

    阿凯忙放下相机,支援过去。

    局面变得十分紧张,池忆梦没时间多想呀上前帮助拉住何格的安全绳。驾驶员和小迪也闻声出来帮忙。众人齐心协力,在苏景屿有节奏的号召下,才帮何格挽回些许局面。

    何格没气儿,蓄力半天憋出一声:“你们......!要把我噗!拦腰斩啊!”

    池忆梦没听清,以为是他还在可怜的求救,大喊一声安慰他:“别怕!我们在后面!!”

    何格:“......”

    其他两位渔民将绑好的捕鱼网先挤在小渔船的铁环上,迅速划桨向何格那边靠去。在即将登上何格渔船之时,渔网破了!

    那鱼像飞奔草原的野马,带着渔网迅速向前逃生。

    船板上的众人皆因强大的反作用力向后倒去,人仰马翻,混乱之中,池忆梦能感受到苏景屿将她搂在怀中,倒地的时候硬生生砸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

    她连忙起身问他:“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她像是不安的又再次询问他。

    苏景屿两眼缓缓闭去佯装晕去,微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池忆梦深吸一口气,拍他一下,起身丢下一句“幼稚鬼”就走了。

    另一边何格反摔在海里,其他两位渔民费力将他捞起。吃了不少水的何格呛出几口水,摸了一把脸问他们:“我阿爸呢?回来没有?”

    渔民摇摇头,垂头沉默片刻,未几其中微胖那位渔民王中开口:“不要太担心,你阿爸水性好。”

    另一位瘦高的渔民李力点头说:“是啊是啊,你阿爸是全村水性最好的。不会有事的,过一会找不到鱼就会回来了。”

    然而这些话太过单薄,何格焦急的情绪有些失控,他冲大海喊道:“你以为这是湖么说跳就跳!这他妈是大海啊!臭老头!”

    “不行!”何格脱去灌满水沉重的下水裤,“我要去找他!”

    两位渔民急忙拦住他,劝告道:“阿格!别意气用事!”

    何格不顾阻拦,甩开他们的手:“阿叔!”

    他眼中挂着热泪,大喊一声后声音又软了下来,神色非常凄凉:“我阿妈和小妹还在家等他!我回去根本无法交代啊!他水性是好!可是他已经七十二了!”

    李力王中知他意思,但还是将他拦下:“那你呢!你才二十刚到!你想想家里以后是靠谁啊!”

    何格含泪的眼神错愕,停止反抗,瘫坐在地上,两行泪滚了下来。他将头埋进被渔网刮得血肉模糊的手里,懊恼地说:“我就不明白了,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非要还是出来。自己出来也就算了,又不让我出来。”

    李力和王中“哎”一声:“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你阿爸的辛苦的。”

    何格摇摇头:“是不是.....一开始我听话不来就不会这样了.....”

    李力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别这么说.......”

    这一幕都被池忆梦瞧见了,她望着远处又恢复平静的海绵,心中不由对海洋升起一丝畏惧。

    深不可测的海底之下,神秘。

    人类的畏惧大多产生于未可探知的东西。

    池忆梦正感慨着,余光就看见苏景屿从船舷护栏上一跃而上。上半身不知什么时候脱去了民族服,裸露的腰腹肌肉凹凸有致,线条深刻,宛如精雕细刻的精美雕像。健硕的胸膛刚硬紧绷,彰显着他蓬勃的力量。

    注意到侧面的目光时,看了过来,明晃晃似玻璃珠的眼睛笑了下,十分魅惑,笑而不语地就这么与池忆梦对视着。

    池忆梦面红耳赤地移开目光,侧身面朝大海:“你干什么去。”

    二人隔得不近,池忆梦说这话也没想过要给他听见。只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罢了。

    谁知苏景屿还就是听见了,不温不热的回复着:“找人。”

    “你疯了?!”池忆梦闻言立马转头诧异地看向他,脚步向他走进几步。

    苏景屿却是对她笑笑:“我是疯了。”

    驾驶员也是一位渔民,他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苏景屿的远去。方才也想一同前去,只是被苏景屿的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回绝了。他说,

    “他们还需要一个人带他们回家。”

    一旁的阿凯和小迪也不敢出声,只是面色忧愁。

    没人想过会出现这种局面,他们从没深入了解过渔民的生活,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做些什么。

    池忆梦皱起眉头,眼里的光一层一层暗沉下去,她严肃道:“苏景屿。”

    苏景屿笑笑没说话,逐渐顺着舷梯下去。

    池忆梦步步走去,想伸手抓住他,最后扑了个空,看着舷梯之下的苏景屿,眼睛有些红:“要回来的知道么!”

    苏景屿没有回应她,身躯渐渐没入大海。

    池忆梦眼泪从眼眶不经意间夺出,缓缓坠落在大海中。

    “你们快看!”小迪指向远方,面色凝重起来。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处的海面扑腾起巨大的浪花,底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打斗。他们不敢有过多的猜测,好的坏的都在这一瞬不敢猜测。

    所有人的心都被拧作一团。

    不过片刻,巨大的浪花缓缓平息,在周围扩散出红色的水波纹。

    “阿爸!!!”何格哭喊的叫声彻天际。

    池忆梦腿软的往后退了几步,小迪扶助了她。所有人都长着下巴,但喉咙像是被扼腕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李力和王中的禁锢松懈下,何格飞跃而下,向远处快速游去。

    浪花逐渐散去,微波荡漾的海绵源源不绝的溢出血水。远处的海空上阳光不知何时被厚重的灰云遮蔽,空气变得十分闷热。

    闷得众人胸口像被压了巨山,如何都喘不过气来。

    霎时,一条插着捕鱼钩的大鱼浮出水面,那只鱼还在无力的喘息着,存有生机。

    紧接着一只手伸出海面握上鱼钩,带着疲惫却又质朴的笑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是何年治带着鱼回来了。

    众人惊呼,喜极而泣,这一刻,所有人心口沉甸甸的大石都落下了。

    *

    “经过白天一天的惊奇冒险,我们的鲸A01号丰收颇多!此刻准备返航!”池忆梦面对摄像机鼓掌,随后又对驾驶室的驾驶员提问,“请问黄阿伯,我们返回的路线有什么讲究嘛?”

    黄阿伯听池忆梦的话似懂非懂,看了眼一旁的苏景屿,苏景屿用闽南话为他翻译。

    池忆梦感觉苏景屿对语言上颇有天赋,远到国际上英语法语俄语都会点,近到国内各地方言都能说上几句。他们一起旅游的时候,池忆梦完全不用担心沟通上的问题。

    听完苏景屿的翻译后,他笑着用闽南语回复着。池忆梦边听边点头,随后转头问苏景屿:“苏先森?”

    苏景屿笑着说:“返回的路线没什么太大讲究,就是要绕过出航的路线。”

    池忆梦“嗯?”一声,略显疑惑:“为什么嘞?”

    苏景屿:“渔家风俗,晨开船如遇转回不能立即掉头,须绕路回摇,寓“好人不走回头路”。”

    池忆梦不惑:“但和我们这次也不是早晨返航呀?”

    苏景屿:“因为黄阿伯说我们第一网有白鲹,出航那条线不吉利,所以也不走回头路。”

    池忆梦点点头,莞尔一笑:“感谢苏先森为我们在线翻译~”

    “现在为大家科普一个渔民风俗小知识喔~渔民的第一张网要是打捞到白鲹的话,是此次出航的凶兆。就是刚刚白天苏先生杀掉的那条喔~渔民会当即割下鱼头来免除此次灾害。”

    海面上乌压压的一群厚云,此时外面漆黑一片,并无明朗的月光。拍摄地也转为了休息室。

    池忆梦下午从苏景屿那得知的,现学现卖。

    “那我们接下来去看一下那条下午何阿伯捕到的大鱼吧!”池忆梦朝镜头挥挥手,苏景屿为她开门。

    夜晚海面上的风呼啸,阴沉沉的海面一眼望不到底,与夜色相容的海水呈现黑色,不时掀起几阵较大的波浪,似乎在海底隐藏着一股即将迸发的力量。

    池忆梦还没走几步,一阵狂风裹挟着一阵暴雨倾盆而下。被雨水模糊的视线里,池忆梦远远地看见远处的海面上的海水如同高起的城墙一般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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