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灵朝对战庸国数战役，皆大胜而归，不仅夺回了失去的城池，更是接连攻占对方五城。
那五城都是富饶之地，耕地肥沃，依山傍水，黎庶众多。
不同于庸国残暴横虐，公西祐给前方战将下了死军令，不得屠戮庶民，当行教化之事，徐徐图之。
但这样做的弊处也逐渐显露出来，那些庸国之民短息之间并不能真正归心于灵朝，心里还惦念着自己的国家能像曾经灵朝那样把自己接回内地。
一开始，他们对灵朝所教授之物嗤之以鼻，可在连续学了半个月后，他们脑中天旋地转。
九九乘法……仁义礼智信……光合作用……心室心房……
从文学到理工，他们接受着九年义务教育，仿佛恍然间睁开眼睛的孩童，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世界背后的真谛。
原来，灵朝便是凭借这些知识才能于军事上突飞猛进的。
这个消息不出意料地不胫而走，转月间便传遍了周围诸国。
古人们常往邻国安排探子，以往也曾听说过灵朝人一夜之间都变得神神叨叨的，爱在虚空之中点来点去，嘴里还总念叨着圣女圣女的。
诸国君主还以为是灵朝新兴起的一个名叫圣女教的宗教势力，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怪异中透露着合理的事情。
直播！
灵朝竟有个无比发达的模仿对象，向他们展现着各种技术和知识，甚至传给了他们工艺技巧，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他们按捺下心中贪婪的光，羽毛般向灵朝派往使臣。
“嘭！”瓷杯碎裂的声音好似佩环作响，从殿门中传出很远。
殿中，公西祐难得与贾琥和严安基以及当朝首辅钮宏儒坐在一处，后两人沉默着不发一言，他脸上则挂着怪异的笑。
良久后，严安基颤巍巍开口：“陛下息怒，此等情形圣女早已告知过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这些知识是不可能被封锁住的，再说，圣女也不让封……”
“闭嘴，”公西祐从压低的嗓音里吐出两个字来，猩红的眼睛此时恨不得生吃了他。
严安基心道又犯病了，退到一边，给贾琥使了个眼色。
“朕担心的不是知识，不是科技，而是……直播。”
直播二字出来时，严安基和贾琥俱是浑身一凛。
“陛下所言何意？”
“她是说过，变革是堵不住的，就像江水一般，只会越堵越汹涌。可是江水也有源头，而直播里的神州就是源头，每个观看直播的灵朝百姓，每个进入圣女院学习的灵朝院员都是源头！那帮手下败将，他们慑于我朝之威，不敢强行攻占，但是他们可以通过不断通婚，不断偷师来与我们抢占直播资源……”
贾琥和严安基被触动，脑中不断浮现那可怕的场景。
灵朝以前面对其余诸国只能被动挨打，如今好不容易乘着神州的东风强起来了，有了一席之地，可要是其他国家也能观看直播了，他们先学会了神州的各种科技，极有可能转瞬间反超灵朝。
灵朝优势荡然无存不说，更可能沦为被抢先攻击的对象，似砧板上的鱼肉般引得四方侵占。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旦出现就彻底压制不住了。
严安基不断留下冷汗，他一把又一把地擦着，在寝殿内来回踱步，鞋底都要磨破了，却想不出任何办法。他急得甚至想奔到父亲的墓内，去问问他该当如何。
理智勉强让他停住了脚步，他问贾琥：“这可怎么办。”
贾琥捏着手腕上的肉，掐得都泛紫了。
他道：“此事，此事要过问圣女才行。”
刚要就地进入纯白空间，面前却探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腕子。
那是新上任的首辅，激流的代表。
钮宏儒鹰隼一样的眼睛里闪过诡异的光，唇边的胡子颤着，那双枯木一样的老手力道极大，攥得贾琥眉头紧皱。
“不、不能告诉圣女。”钮宏儒沙哑道。
贾琥心生厌恶，懒得与这些偏颇的激流讲话。
钮宏儒又道：“你们若还想让圣女是灵朝的圣女，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沙哑枯涸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声音，却让殿内之人全部停下了动作，齐齐向他望去。
“何意？”
“嗬嗬，”钮宏儒怪异一笑，带着点幸灾乐祸，“圣女对此事绝不会多言，你们也不想想，说到底，灵朝的百姓和庸国的百姓对圣女来说有分别吗？没有，他们都是百姓，都是人命！把技艺传给灵朝和传给庸国，对圣女来说有分别吗？也没有！
所以，所以你们要想让圣女只是灵朝的圣女，不变成所有人的圣女，就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她！”钮宏儒声嘶力竭，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
而这一席话，也成功让三方势力都陷入了沉默。
“依你之言，有何良策？”不知过了多久，公西祐问。
钮宏儒嘿嘿一笑，匍匐在地，又抬头道，像是身处极寒之地一般，道出的字音断断续续，可仔细听去，却发觉他只是在不断重复一个字。
“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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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轻歌姐，”小思火急火燎推开防盗门时，迎接她的是满是漆黑。
焦急的话音被吞进了嗓子里，小思脚步硬生生止住了，用那睫毛上挂着汗珠的眼睛去瞧时间，下午一点。
轻歌姐这是没醒，还是没睡？
她顾不上喉咙火辣的干渴感，向轻歌卧室扑去。
嘴里还倒豆子一般说：“你和颜柯被拍到了，现在网上风评很不好，我想办法在压，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能急……”
紧闭的门内传来一声厉喝，雨中惊雷似的打断了她。
“此事为何瞒我？你知不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灭顶之灾！”
“轻歌姐？……”
小思听到这一句话后彻底迷惑了，被谭轻歌语气中隐含的怒气震慑得怔愣在原地。
屋内的人真的是轻歌姐吗，好强大的气场，但她说的话她怎么听不懂？
她没瞒她呀，得到消息后立马就联系她了，打了数十通电话都没接她才杀来家里的。
手指开始发颤，她咬住嘴唇，联想起谭轻歌刚溺水得救后恍恍惚惚的样子，心里美来由的有些害怕。
“轻歌姐，你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处理好这件事。”
屋内静默良久，呼吸声格外凝重，压抑的气氛犹如实质。
就在小思打算撞门时，门内传来了谭轻歌略显疲惫但温和的嗓音：
“小思，待会儿我再和你商量那件事，能先给我点独处的时间吗？”
脚步移动和关门声发出后，谭轻歌深吸一口气，揉着眉心瘫坐在地板上。
心中冉起深深的无力感，滑稽与荒诞在心中来回碰撞，让她一度想笑：
“锁，封关，闭道，毁堤，锁国……你们还真做得出来，太让我失望了。”
纯白空间内，激流、内阁、公西祐纷纷傻了眼，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被齐齐叫到这个神秘空间内。
谭轻歌依旧没有露面，偌大的空旷地方，只有冷漠疏离的声音回荡，充满压迫。
他们也没料到，这件事居然会这么快就被圣女发现，明明从商定到实施都极为迅速，有所动作不过半月时间。
公西祐顿感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奔跑上前，在纯白空间内环顾四周，对着某一方向极力解释：
“轻歌，圣女，此事通过多方协商，不是刻意瞒你。我原打算过些时日就与你交代清楚的。”
贾琥也上前深深一躬：“圣女息怒，我认罚，的确是我太贪心了。”
他这话一出，差点没被钮宏儒瞪死，后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圣女息怒，这件事确如陛下所言，是深思熟虑之结果。灵朝如今物资充足，强大如斯，，要是不封锁国境，很有可能被小人窃国啊。”
空中传来一声冷笑，声音更加冷冽：“激流真是本事，数月前主张激流勇进，拼了命地催工赶工，让数千工匠没日没夜地造船造箭，为了打败庸国什么手段都不在乎。现在呢，激流又要改变策略，急流勇退了吗？”
原来她竟都知道那些秘辛，钮宏儒沉静的面容终于有些崩坏，故意作出的谄笑也僵硬。
“圣女……”他双唇翕动，欲要解释。
熟料谭轻歌根本不给他机会，又一问题抛出：“不必多言，我只问你，你所说的多方协商，是指清流，激流，圣女院，皇帝吗？你这多方里可曾包括一位灵朝百姓？”
钮宏儒哑口无言，心头似巨钟一般被击木狠狠撞响，一时间耳边声音尽消，浓郁的白雾扑面而来将他淹没吞吃。
“圣女赎罪。”
众人皆是惊震不已，贾琥带头请罪，连公西祐也紧抿住了唇。
自嘲的笑容挂在嘴角，无可奈何之感将她裹挟，谭轻歌叹出一口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闭关锁国之事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如此荒诞的形式发生，原以为灵朝在学习神州后，会认清不断向外学习、向内自化才能走向更强。
胸中郁结，她看向那站在白茫茫雾气中的几人，他们深深低着头，似乎饱含歉意，是真心悔过。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对她说，不可能的，他们当惯了掌权人，他们所作的决定看似荒谬，可细想来，无一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站在时代洪流角度看，他们愚昧，可若设身处地去想，却发现这其实有迹可循。
这是一群自私之人，在享受着上位者待遇的同时，既不愿可怜百姓，又想让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甚至怨恨他人的进步。
尽管圣女院已是灵朝百姓的代表了，可随着时间流逝，它也逐渐形成了阶级，也变成了少数人决策之地。
这是道难解的亘古之题。
谭轻歌面上不显露，心中却是一叹。
有必要推动换届了，虽然只能暂缓问题，不过目前看来，这已经是难得的解决办法了。
更为重要的是眼下，她捏住了手指，扯过一张白纸，一条条撕成碎块。
他们的认错未必真心，也许回头便会找到能完全掩盖住她耳目的方法，要想让他们真的幡然醒悟，就必须要做到让其心服口服。
怎么才能让它真正醒悟呢。
她心中接连出现几个词，让她手指冰凉。
战争、仇恨、惧怕……
要这样做吗？谭轻歌不由得愣住了。